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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械作坊遷至朝城, 諸多事情得裴曦由親自統籌安排。

他先派修路隊進山, 加緊修葺從朝城往京城的路, 特別是他爹常年掉馬車的路段,當年的棧道已經毀于戰火,又變回原來的危險懸崖山道, 得重鋪架。好在當年鋪棧道在崖上打的石孔輕易不會被毀,只需要重新架設支柱鋪設木板即可, 工程量比起初修要輕松許多。

快入冬了,冬天的冰雪路面極其難行, 帳篷、炭火、糧食、棉衣等各種生存物資是重中之重,需要先送進去。物資到位, 手里有余糧心不慌。

第二批則是由玄甲軍苦役進山。

這些苦役有些是打封地或剿匪抓來的俘虜,有更多的則原本就是奴隸,除了被人揮著皮鞭趕著干活,完全喪失自我、自主能力,哪怕是給土地、教手藝都不知道要怎麼自己過日子的。他們放出去是沒有生存能力的,繼續當苦奴,反倒如魚得水。再有一些就是觸犯律法的人, 判勞改, 勞動開造, 當苦奴, 根據罪的輕重判年限,刑滿釋放。

戰俘、勞改人員進棉服、帳篷作坊,或者是修橋、鋪路、種地, 徹底奴化只能當奴隸那些則派去采礦。

礦山是絕密,這些必須等到裴曦挑好人,親自去安排。

他在挑人時,順便把老二羽焦明捎帶上。

大冷天,羽焦明只想在暖和的宮室中烤著火吃著肉養膘,但朝城是他爹的出生地,他有點想去看看,且軍械生產重地,又有鐵礦,不容疏忽,將來還會派他過去監察巡視,默默地同意了。

老三天天被拘著上文武課,又常听他哥哥姐姐說以前跟著父親去過哪些地方,也想跟著去。

裴曦說︰「你有更重要的活。」

羽青鸞正在低頭吃早餐,聞言略有些詫異地看向裴曦︰昨晚還說讓金翅在家陪不帶出去。老大、老二從小操勞,難得老三因為頭上有哥哥姐姐頂著有點孩子樣,這就要給派出去了?

羽金翅也很是意外,不相信自己父親會把更重要的活派給他。

裴曦對羽金翅說︰「你女乃女乃、太妃女乃女乃們的年紀都大了,你娘操勞國事,飯都不好好吃……」他說話間瞥見羽青鸞看他的眼神,悄聲問︰「要不,我把老三也帶去朝城?」

羽青鸞低聲道︰「過于年幼。」

那不就得了!她天天把老三帶在身邊,都七歲多了,還經常抱。那些常念叨天子寵愛二皇子,當立二皇子為太子的人全都閉嘴了。如今天子更加寵愛酷似帝君的老三,老羽家的人對著老三張不像天家人的臉,都下意識不想擁立他。裴曦覺得自己在羽青鸞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從心尖尖上挪到了第二位,老三成了她的心尖尖。

他去朝城至少要大半年時間,再把老三帶走,回頭老望公要是再有點事……偌大的皇宮,連個能安慰她的人都沒有。

羽金翅目不轉楮地盯著爹娘說悄悄話,努力支起耳朵听,也沒听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羽焦明听了半句就知道他爹要派什麼活,給弟弟一個眼神,說︰「顯然是娘親認為我更能干,這活應該派給我。」

羽金翅不服氣地說︰「我以後會比你能更干、更厲害!」哥哥姐姐總是說他小,干什麼都不帶上他,他好氣的。爹也不帶他,就更氣了。雖然全家上下,他最不喜歡的人就是他爹,因為總跟他搶娘,他還經常搶不贏。可爹也是他的爹,憑什麼不帶他出門!

羽焦明看老三生氣了,連嘴都噘上了,當即不再逗他,交給爹去哄。

裴曦便把照顧家里老人、他老婆、以及常去探望老望公的活計都派給羽金翅,還提出諸多要求。

老三知道自己出不去,只能听著他爹安排活,再看要求還這麼多,又讓宮侍拿筆,一條條記下來。他寫完後,拿眼看著他爹,說︰「干活有薪俸獎金,我會好好干,也掙一座可以躺著數錢的莊子回來。」

臥槽,讓你在家好好待著陪下女乃女乃們和你娘,你居然要我莊子!裴曦磨刀霍霍準備砍價。

羽金翅無比正經嚴肅地告訴裴曦︰「我自己出去也可以掙回來一座莊子的。」爹七歲進京做買賣,他早就滿七歲了,他也可以。

羽青鸞低頭吃飯,不摻和父子倆較勁。

裴曦從來不會覺得孩子小不懂事,就隨意哄騙捉弄,于是正正經經地跟自家小兒子講道理砍價。

哪料到,羽金翅從小在哥哥姐姐掉的坑太多,壓根兒不理他爹那一套,就給他爹兩個選擇,要麼帶上他一起出門,要麼留他在家辦差給莊子。他還擔心爹隨便給座莊子以次充好,要先去看看,等他挑好看中後,要立字為據。以免口說無憑,他爹反悔。

裴曦說︰「那我不帶你去,也不給你派活呢?」

羽金翅說︰「我們得講道理,不然我只好上朝奏請天子,請她評理啦。同樣是兒子,同樣是王爵,你憑什麼只帶二哥不帶我。爹,你七歲能從朝城進京,我七歲也可以從京城去朝城,說我小不帶我,是沒有道理的……」他巴拉巴拉說得他爹啞口無言。

羽焦明有莊子,老三……現在已經會算賬了,裴曦覺得自己要是不給座莊子,估計老三的心里得特別不平衡,沒見那叨叨叨說個沒停的樣子和臉上的小表情,就只差說︰「爹,你偏心了。」

裴曦捂捂胸口,順順氣,壓壓驚,問了下羽焦明現在莊子的產出,比照他的標準,從自己的莊子中挑了座差不多的,擠出個空時間,帶老三去看莊子。

老二的文化課已經上得差不多,武課也只上早晚,有時候的晚武課都可以免了,于是跟去看他爹要給哪座。

裴曦便發現,兩個孩子之間還較著勁呢。

老二曾經向老三顯擺的,老三一樣樣的都記著的。

老三的懷里還有個小本子,記了很多小賬。字很丑,錯別字一堆,還有很多裴曦看不懂的圈圈框框替代符號。裴曦只瞄到兩眼,老三便跟防賊似的揣回了胸前的衣襟里捂得嚴嚴實實。

裴曦想不明白,羽青鸞那憨憨和正直的他,是怎麼生出三個這麼難纏難惹的孩子的?

老三在察看莊子時不停地問這里要怎麼管,那個是干什麼的有什麼用。他怕忘了,還翻出他的小本子一樣樣記下來,遇到不認識不會寫的字,立即跟他二哥和好,找二哥請教。

裴曦給的是農莊,有田有地有果園,還有一座養有上百只羊的小牧場,耕牛、水車、工具、佃戶都是滿額配齊了的。莊子里還有一間小學堂,只有一個老師教認字算數,以及朝廷實施的君天說那一套思想教育。

裴曦對于大鳳朝貴族實施的思想教育認同度極低,但國情不同,他才是那個異類,更多時候需要入鄉隨俗尊重別人的習慣。他覺得是對別人好的,未必是真的好。在新事物的采用和時代發展的推進上,他更相信自己的老婆孩子比自己更有判斷。

羽金翅看莊子,大清早出發,早晨到的,一直看到快到傍晚,掐著關城門和宮門落鎖的時間回去。

他的字大,佔地方,記的內容又多,導致小本子都寫滿了。

羽金翅坐在他爹的鳳駕上,翻著小本子算過賬,再跟二哥的莊子又比照了回,滿意了,拍著胸脯向他爹保證,放心吧,他一定干好爹派的活。他回宮後,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先跟他爹把契約字據立好,又一陣風似的跑回宮把契書收好後,這才回來吃晚飯。

裴曦很是好奇老三是怎麼養成這性子的,回頭便找羽青鸞打听。

羽青鸞跟小兒子的關系要好,母子倆經常叨叨聊天,從老三口中知道了很多羽九玄和羽焦明干的好事。

羽金翅跟哥哥姐姐說好的事,他干好了,找哥哥姐姐兌現卻變成了口說無憑,要立字為據,沒有字據,不認賬。羽金翅學乖了,下一次跟他們立字據,回屋後發現揣在懷里的字據沒有了,怎麼找都找不到了,急得嚎啕大哭。他姐重新給他立一份,但給的待遇又打了個大折扣,還安慰他有總比沒有好。他被哥哥姐姐領到花園里,他倆對他說︰「你在這里等,我們去去就來」。他帶著僕人宮侍從上午等到天黑,「去去就來」的兩個人慢悠悠地回來了,對著他驚嘆︰「你怎麼還在這?」羽金翅細數過往,全是委屈和氣憤,偶爾還要附帶點淚水。

羽九玄和羽焦明成天聯手兼輪流捉弄羽金翅,連坑帶騙,鎮國夫人和幾位太妃都不管,由得他們姐弟鬧騰去,于是羽金翅的成長路上全是大姐二哥挖的坑。

對此,羽九玄和羽焦明振振有詞,小金翅在他倆這里吃點虧,總比長大後出去叫別人坑騙強,畢竟不是誰都跟他們娘似的一言九鼎。

裴曦對自家的三個孩子,頭禿,沒辦法。

初冬時節,下起了第一場雪。雪不大,但已經有了入冬的景象。

過上些時日,就該有積雪,到朝城的路就不好走了。

早飯時,裴曦正在跟羽青鸞商議這幾天里挑個日子便要出發,宮侍來稟,望親王求見。

大清早的,宮門才剛開,望親王便急急求見,連上朝都等不得,顯是有極要緊的急事。

羽青鸞的臉色頓時便不好了,她寧肯听到居狼入侵的消息,也不想……

裴曦安撫地握住羽青鸞的手,對宮侍說︰「宣。」

不多時,望親王進殿,他的身上穿著孝衣。

羽青鸞的眼淚沒忍住,當場滾落,問了句,「什麼時候……」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望親王伏地叩首,道︰「回陛下,昨夜子時。」

羽青鸞強行壓住情緒,說︰「宣禮部……」想想,還是自己親自去趟望親王府。她起身,走了兩步,發現裴曦還拉著她的手,說道︰「我無礙。」對裴曦說︰「我們同去。」

老望公要按照親王規格隨葬承泰天子,他的身後事由朝廷負責。

裴曦當即派人去通知禮部,又派人去通知朝臣今天的大朝會休朝。

老望公的棺槨、殮衣、隨葬物品早已備好,但陵墓還在修建。他的喪事辦了五天,之後便安放在城郊神鳳山腳下的神廟中,停放在距離承泰天子不遠的地方。

大鳳朝要修建的天子陵太多,一兩代人都修不完,歷代天子們不能常年停在屋子里,于是繞著神廟修建了圈磚墓用來安置他們,等到將來他們的陵墓建好後,再行遷葬。

朝廷最先建的承泰天子陵,第二座便是老望公的陵墓,工部已經派人過去著手修建的事,工期是五年。

羽青鸞親自送行,順道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和三位兄長,給他們掃了掃墓上的雪。她回程途中,握住裴曦的手,感慨了句,「老人們都走了,我也半輩子也過去……」話頓住,咽了回去,看向窗外逐漸下大的雪,對裴曦說︰「再不去朝城,路上的積雪厚了,便不好走了。」

裴曦又留了兩日,看到羽青鸞的情緒還好,又有小金翅成天粘著她,帶著老二羽焦明頂著風雪趕赴朝城。

進山的路,跟他當年上京時已經有些不同。

鎮武侯府發家後,便修了朝城到京城的路,拓寬了許多,一些難走的地方也經過修整。當年的那場大火燒死了很多樹,這麼些年過去,雖然又長出了一些小樹,草又茂盛起來,但燒死的枯樹還立在林中。那些都是百年大樹,立在茫茫白雪中,極為扎眼。

當年他遇到雪狼襲擊的地方修了客棧,後來客棧毀于大火,如今重新修建,才蓋到一半,旁邊還有個補給站。

裴曦當年還是由他爹護著的年齡,如今他的兒子……羽焦明根本不需要他護。

裴曦站在風雪中,緬懷歲月的情緒剛起來,忽然瞥見羽焦明正在清點人手,還把弩和箭囊掛到了身上。他趕緊幾步過去,問︰「做什麼去?」

羽焦明說︰「听聞此地常有雪狼出沒,剛才發現了新鮮的雪狼腳印,我去獵雪狼皮。如今天色尚早,傍晚時分必回。」說完,朝他爹抱抱拳,帶著貼身護衛和羽翎軍便沿著發現雪狼腳印的地方奔去。

裴曦想起當年自己遇到雪狼抱著小銅劍瑟瑟發抖的情形,揉揉老臉,最後發出聲大喊︰「你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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