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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世侯的大軍撤離, 羽九玄並沒有追擊。

她最重要的任務是守住, 如今留守南疆的大軍只剩下四萬, 其中剛下城樓的這近萬人自不必提,又傷又病,無法再戰。她帶來的這些人連續二十多天急行軍, 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全在趕路,鞋底都走穿了, 腳底都磨爛了,二十多天沒月兌盔甲, 捂得身上長膿瘡,都爛了, 都疲憊不堪。

羽九玄將城中千總級別以上的將領召集到以前的唐公府、現在的金沙城臨行轅,安排接下來的各項事情。

清理戰場,防瘟疫。尸體一定要燒干淨,抬走尸體的地方要灑石灰消毒。在燒尸前不要去月兌尸體身上的銅甲,等尸體燒成灰燼後,由太卜司的人舉行過賜福祭祀後,再將這批受到火神賜福的銅器鑄成金沙城守城戰軍功章, 發放給參戰之人。

雖然守城之戰中戰亡的玄甲軍大多數都是戰死在城牆上, 但也有在戰斗中掉落到城牆外跟喬世侯大軍的尸體混在一起的。燒尸的時候, 一定要看仔細了, 別燒到自己人。

她把南城外的埋葬大軍尸體的小山丘劃成烈士陵園,賜名為英烈陵山,讓隨行的史官把這一仗記入大鳳史冊, 再謄抄一份刻在英烈陵山大門處的石碑上,戰亡將士的名字也都刻上,供後世子孫瞻仰祭奠。任何人想去英烈陵山祭拜,隨時可去。守陵人的薪奉、英烈陵山的修葺維護,由朝廷出。

眾人個個面色肅然,全都出聲應下。金沙城守將的死傷和王世女的態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四個守城大將的眼楮和鼻子頭都紅了,很是酸楚,也極是感念。

同樣是拼命,他們看看為喬世侯作戰的人是怎樣的處境,再看看自己的……命分貴賤,可為南疆拼命,無論貴賤,南疆王、曦公、世女都會記得他們並給予厚賜回報,斷不叫他們白白送命。他們拼命,不僅是為南疆王府,更是為自己的家人。若南疆被攻陷,那些富足安穩的日子也必將化為烏有。

他們對羽九玄下的不追擊喬世侯命令,沒有任何異議。

新軍奔著立戰功而來,只要能在破城前趕到守住城,便有守成之功。之前守城的玄甲軍,不僅有守城之功,還有殺敵之功和另行賞賜。此戰對他們來說,已經告捷,沒必要再拖著滿身傷累去拼命,不如養好身子,留待將來去年拿攻城拓土之功,那封賞亦是極厚的。

羽九玄不追擊喬世侯,但不代表她就這樣算了。

她回去後,想了首童謠,讓人拿去教城里的小孩子唱,還給喬世侯的大軍送了份︰喬世侯,不姓喬,有了女乃,便是娘。他出兵,打南疆,眼楮大,肚皮小。他的兵,白送死,化成灰,滿天飄。

這童謠,簡單易懂,且正好應景。

北城外燒尸體燃起的滾滾濃煙將天空都籠罩得灰蒙蒙的,骨灰、尸臭味、燒尸味四處飄散。城里的人連窗戶都不敢開,也不敢再喝生水,都學著南疆的人在家里修淨水過濾缸,將過濾後的水燒開再喝。

孩子們不懂事,童謠唱得歡。

大人們紛紛罵喬世侯是作惡的禍害。

金沙城在不久前剛經過南疆和唐公府的戰火。玄甲軍攻城把自己人的命當命,把城中良民百姓的命也當命,在清剿完唐公府後,還給許多貧困的人分地、分活計,讓他們能夠有糊口的營生溫飽。守城之戰,玄甲軍的傷亡都這麼慘重了,連武部都忙得連軸轉,也沒有抓城里的青壯去打仗不說,讓青壯挖坑掩埋尸體,還給工錢!

喬世侯連他手底下的人命都不當回事,大家可以想象得到要是叫他拿下金沙城會是個什麼情形。

這種情況下,傳童謠的不止孩子,成年人也在到處傳。

很快,喬世侯的人都听說了。

如果是其他人用大軍尸體獻祭火神,早已遭到群起攻之,可承泰天子被稱為火神天子,裴曦的神異更是絕無半分虛言,大家都在猜測承泰天子一脈與火神有極深的淵源。羽九玄給自家人燒祭品,誰都不敢去指責她。

許多身處底層的披甲人和戰奴嚇得紛紛逃跑。

喬世侯經營多年,身邊有許多忠心效死之人,在他的身後還有喬世侯夫人掌管近十萬大軍坐鎮喬城,鎮守越公府五十多處封地。

喬世侯子嗣單薄,膝下僅一位庶子,庶子的親生母親早已病逝,如今過繼給了喬世侯夫人當繼嫡子。喬世侯夫人如果能夠生出嫡子,那麼她的嫡子便是世子,如果不能,繼嫡子也算是她的兒子,喬世侯的爵位亦是後繼有人。他的手下如果在這時候叛逃,棄喬世侯而去,在封地的產業、家眷全都將遭到喬世侯夫人的清算。

貴族們紛紛鎮壓出逃的披甲人和戰奴,遭到激烈反抗,大營暴動。

待貴族們將暴動壓下來後,原本的十八萬大軍剩下不足萬人。

喬世侯醒了,半身麻痹起不了身,連話都說不清楚。

他這次出征帶足了糧草,也做好戰事不利撤退的準備。在今早之前,他還有三萬余人,攻,可與守城的疲兵一戰,退,他帶的糧草、他的大軍數量,可保他全身而退。

他現在不足萬人,極有可能遭到阻截追殺,備的這些糧草都無法運走。

喬世侯不甘心將糧草留給南疆,下令,余下的八千多人帶足撤離的糧草,將剩下的糧食一把火燒了,大軍全速撤離。

為了避免南疆出城追擊,喬世侯帶著人連夜撤離,待急行趕路一夜過後,到天亮時,才由留守的人火燒糧倉,將剩下的那一半無法帶走的糧食一把火燒了。

糧倉燃燒起來,火光沖天,將半邊天都燒至通紅。

喬世侯防南疆的探子,向來防得嚴實,探子不太能靠近得了喬世侯的大營。

昨天下午,探子發現喬世侯的大營有打殺聲,更有許多披甲人和戰奴出逃,得知大營起了暴動。

探子火速回稟羽九玄。

羽九玄听說了喬世侯暈倒的事,探子並沒有親眼見到大營暴動,也無法證實喬世侯有沒有事,從昨天探到的大軍數量,喬世侯的大軍與羽九玄帶來的人仍有一戰之力。他佯裝暴動,誘南疆過去襲營入包圍圈,極有可能扭轉局勢。

羽九玄決定靜觀其變,確定情況之後,再看。即使消息是真的,她不費一兵一卒地坐在旁邊看喬世侯的人自相殘殺,那也是躺著賺。

到第二天,金沙城的人見到火光,立即派探子去查,發現喬世侯的大營竟然在一夜之間全沒了不說,連糧倉都被燒了。

玄甲軍、金沙城里的很多人听說後,心疼無比。那些可是糧食,能活命的糧食!

更多的人詛咒喬世侯。

亦有人私下嘀咕,要是昨天王世女出兵襲擊喬世侯的大營,不僅能拿下喬世侯,不讓了跑了,還能拿下糧倉。

門郎將常蕩寇巡營路過,正巧听見,沉著臉說道︰「喬世侯為了逃命,連糧食都燒了,昨天我們如果去襲營,他們必然拼死反擊。營中內亂時,若遇外敵逼近,換成是你,是繼續與同袍刀兵相向,還是先御外敵?」

原本小聲嘀咕的人,頓時低下頭,沒敢再出聲。

旁邊的小兵們一想,似乎是這樣!

常蕩寇把人罵個狗血淋頭!王世女愛惜他們性命,他們倒好,為了點糧草連命都不要了,還敢妄議王世女。

那幾個私下議論的人被罵得抱頭躥鼠地跑去自己領了五軍棍責罰,只求門郎將放過。

掌刑處的人听說這幾個妄議王世女,看向他們的眼神肅然起敬,敬他們狗膽包天。

喬世侯那麼厲害的人,昨天早上是個什麼光景?他在世女來了後,短短一天時間,今天成了個什麼光景?

掌刑處的人敬他們幾個膽量過人,揮板子時都特意加重幾分,打得他們嗷嗷慘叫,跑著來,抬著回。

羽九玄正在心疼糧食,以及糾結要不要派人追擊喬世侯。

她如果是喬世侯,在逃命路上肯定是要挖坑設陷阱阻擊追兵的。她覺得打喬世侯,還是讓她娘去吧。她還小,守好家就成。

喬世侯撤離的大軍帶的糧草足,底氣足,走得也並不快。他們撤走兩天後,在一處險要地形設伏,等了好幾天,南疆追兵的影都沒有。

他的人頭,他帶走的糧草,近萬逃兵,她都能忍住不追。

他唯一絕地反擊的機會,沒了!

喬世侯癱坐在工匠臨時趕制的輪椅上,看著空無一人的道路,身上的精氣神仿佛一下子全消失了。他輕聲下令︰「撤吧。」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了。

大軍撤離路上,喬世侯病倒在車駕上。

他憂心不已,加上車馬顛簸,路上不斷出現披甲人和戰奴出逃之事,搶奪糧草之事不斷發生,械斗不斷,還有流匪野甲人劫道,讓他不甚其擾,使得病情每況愈下,走到半道,便病逝了。

裴曦收到戰報的時間比羽九玄晚。雖然從金沙城到鸞城比到郁城要遠,但其中有一千里地設有驛站,遇到八百里加急戰報時,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在不考慮馬的死活的情況下,能把行程縮短到兩天。

裴曦的那份奏報,是翻山越嶺步行送抵的。他又再帶著隨從翻山越嶺,穿過金礦趕到金沙城。

仗都打完了,尸體都燒完了,喬世侯都病死在半路上了。

他女兒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爹,你還知道回來呀。」媽噠,她娘不在,沒人讓她頂缸是吧!不過想想,孩子還這麼小,千里迢迢地跑來守尸,處理這麼個爛攤子,還要燒那麼多尸體,心里怪難受的,于是,好好表揚女兒一番,結果又收到了滿是嫌棄的眼神。

好在只嫌棄了兩秒鐘,就又關心起她娘和跟武侯聯盟的戰事,他決定原諒她。

父女倆敘舊,各自聊起兩邊的戰事和處理情況。

羽九玄又感慨,「大鳳疆土這麼大,將來如果平定天下,從南疆到京城那麼遠,要是發生叛亂,要等一年才能收到消息。」遇到兵強馬壯的,城都能打下一片,根基都能立穩了。

裴曦詫異地問︰「你想遷都?」

羽九玄滿臉呆滯地眨眨眼,問︰「遷都?」她的腦子被卡了好幾息時間,隨即難以置信地叫道︰「京城……能遷?」那麼大一座城,怎麼搬?

裴曦瞬間懂了。這是覺得有地方不順心,又來找她爹當苦力。

羽九玄琢磨了下她爹話里的意思,趕緊一把抓住她爹的袖子,「爹,京城是怎麼遷的?那麼大一座城,挖起來, 地搬到別的地方嗎?怎麼辦到的?」

裴曦對自家女兒的想象力也是服了!

他把一些關于遷都的典故和操作講給羽九玄听。

遷都自古是大事,比定都麻煩得多,財力、物力、人力、軍事、政治、經濟、自然氣候、地形都得考慮到。

南疆,現在還在打天下,不管是遷都還是定都,其實都沒有那個實力,但從具體情況來講,也確實是羽青鸞和羽九玄需要早早考慮的事,除非她倆想偏安一隅。

這種事,裴曦只能向羽青鸞提,最終由羽青鸞作主。羽九玄還小,辦不了這麼大的事。裴曦始終有水土不服的情況,很多事情由他去操辦,跟由羽青鸞操辦,始終差了兩成。

父女倆等到金沙城穩定下來,一起起程回鸞城。

跟隨羽九玄出來的三萬新軍,填補上玄甲軍的空缺,成為了新的玄甲軍。

鸞城因金沙城的傷亡慘重,以及佔下的疆土越來越多,迎來了大招兵。

不僅玄甲軍需要招新軍,鎮守鸞城的羽翎軍也需要擴充。

裴曦又開始愁得揪頭發。打仗,錢花起來跟流水一樣,特別是守城戰,那是只出不進的。戰死的、受傷的,都需要發撫恤金。傷兵治療的花費,是一筆非常龐大的費用,還必須得治。立功的,得賞,不僅是升職加薪、虛餃待遇往上提升,還得有錢財上的重賞。

庫里的金子都快沒有了。

銅錢……也缺。

各路公侯們起兵,大家都把銅錢鑄成戟和甲,使得市面上流通的銅錢極少。他之前用銅鑄農具,後來都逐漸更換成了鐵,用來填補南疆銅幣的缺口,結果……銅幣的購買力直線上升,大量流出。他還不能限制銅幣流出,很多生產原材料之類的東西,不在南疆產。例如北方獨有的長毛羊,它是根本不適應南方的氣候,養不活,只能通過商貿從北方采購。大軍要打仗,將來要打回京城,羊毛衫、保暖衣之類的,得先準備上。防寒的毛皮手套、襪子、帽子都得提前安排生產儲備起來。

戰略儲備,那都是只出不進的。遇到他女兒這樣的,守個城,恨不得把倉庫一起搬過去,打著囤足糧食物資慢慢熬死對方的主意,一邊夸女兒穩得住,一邊對著鸞城那能跑馬的倉庫把眼淚往肚子里咽。她還知道給招新軍和鸞城接下來一年的養軍開銷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他知足了。

說出去都沒有人信,富可敵國的曦公快養不起老婆孩子了。

南疆的產出,每年都是有數的,打仗嘛,最肥的地方也就那些,武侯聯盟的封地打下來,至少得治理兩三年才能有余項,往北就不要想了,十室九空,那都是被來回踐踏過無數次的地方。

裴曦想來想去,還是繼續找居狼王。

居狼王自立了那麼多年,守著天險,守著大西北隨便開荒拓地,有金礦和銅礦,雖然都是產量小的礦,開采成本高,可人家用的是奴隸,成本低到可憐,也是暴利。最重要的是,居狼不產鹽,得找他買!

反正將來南疆跟居狼必有一戰,吃高價鹽去吧。

裴曦挾南疆兩場勝戰之威,又給居狼提了回鹽價。

居狼跟以望公府為首的公侯們開戰,居狼王親征已經快打到望公府的封地,遭到望公府的拼死防守。

雙方打得極為激烈,望公府他們也是損失慘重。

這時,急報,南疆王和王世女,兩條戰線盡皆告捷。

武侯聯盟和喬世侯,都不知道哪一個更慘。喬世侯病死在半路上,他的手下護送他的尸體回到喬城,人數不足五千。至于武侯聯盟,因為降而復叛,羽青鸞已經不接受他們的投降,挨座城打過去!

居狼王算盤了下,如果現在退守險關,養精蓄銳,待到南疆來打居狼時,憑借險關抵御南疆,或消耗他們的兵力,或據險一守,至少能安居一隅。

他們如果堅持打下望公府,必然損失慘重,將來遇到南疆,沒有比現在更好的險關可守,很可能出了居狼三關的大軍,在守佔下的疆土時,就被南疆大軍殲滅。到時,即使有居狼三關據險可守,無人來守,也是守不住的。

以現今南疆的實力,居狼爭奪天子大位的勝算,已經不大了。

居狼王撤兵了!

那些跟著望公府打居狼的公侯們,堅定不移地站在南疆王這邊,對于武侯聯盟的下場也是深深警醒,打定主意,守好封地、抵御好居狼,將來南疆王過來的時候,她說要怎麼收城就怎麼收!家里的孩子,滿了十二歲的,無論男女,先送到南疆上幾年學。

他們听說太學快開學了,按照給天子進貢的標準給南疆王備上厚禮,讓孩子帶足人手送去南疆,爭取換個入學名額。

他們抵御居狼打得挺慘,可大家抱團據守,又卡著居狼的商道,從居狼的商人收的金子銅錢和稀罕物什頗為厚豐。畢竟,人是要吃鹽的嘛!曦公支的招,收他關稅,特別是鹽,定高點。

他們如果不賣給居狼鹽,居狼為了鹽都得拼命打,價高一點,再貴的鹽也是吃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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