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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姆只是出去參加了一次競賽, 然而等他回到家,卻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他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瞪著眼前大搖大擺地端著咖啡從客廳走過的康納,「我以為你前幾天就走了?」

「我原本也打算走的。」康納說, 「但是溫讓我不要走。」

提姆震驚︰「……你膽子還真大啊。」

康納聳了聳肩︰「真的留下來之後我才發現事情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可怕,我和布魯斯的作息錯開了,而且他也不是經常在家。」

提姆還想說什麼, 就看到達米安趾高氣揚地從他們兩人身邊走過, 去廚房端出一杯牛女乃, 又趾高氣揚地原路返回。

他居然無視了康納的存在,而不是趁機冷嘲熱諷幾句。

……這個世界的變化實在太快,提姆覺得自己已經被搞糊涂了。

「要咖啡嗎?」康納善意地詢問自己的小伙伴,「廚房里還有, 都是濃咖啡——嘿, 早上好, 阿爾弗雷德, 今天的早餐非常美味,溫全都吃光了。」

他笑著朝正走向廚房的老管家打了個招呼,老管家回以一個矜持的點頭。

提姆揉了揉太陽穴, 虛弱地問︰「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全都一起告訴我吧, 康納, 我覺得我現在還承受得了。」

康納想了一會兒︰「再過一陣子溫就要去紐約工作了。」

坦白說,這件事比起康納居然敢在布魯斯回來後還呆在韋恩主宅、達米安居然對康納很友善更讓提姆精神一振。

想也知道溫不可能在紐約得到一個小秘書、小文員之類的職位。

提姆幾乎是哀嚎出了聲︰「……真的?不是吧?」

「我知道對你來說很難接受,」康納充滿同情地注視著提姆, 「你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這話听起來相當坦誠,可康納臉上那種和溫如出一轍的無憂無慮讓這句話中的說服力大大降低,提姆要用盡力氣才能讓自己不露出凶惡的眼神。

「你過去不是這樣。」無數種復雜的情緒最終化作了惆悵,提姆嘆著氣說,「你過去不是這麼不負責任,康納。你越來越像溫了。」

「有嗎?」康納被這麼評價還挺美,他樂滋滋地啜了一口咖啡,說,「這證明我和溫的感情非常堅定嘛。」

他悠哉地走開了,不過沒走幾步,就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停住了腳步。

「對了,我有件事要問你。」康納仿佛不經意般說,「你在哥譚見過蝴蝶嗎?」

這個問題很簡單,提姆想也不想︰「見過啊,學校的後山就有。」

「是什麼樣子的蝴蝶?」

「就是普通的蝴蝶,灰白色的,拇指指節大,」康納問得太細,提姆開始奇怪了,「你問這個干什麼?」

「沒什麼。」康納鎮定地說,「只是隨便問問。」

他悠哉地端著咖啡上了樓,而提姆盡管本能地覺得康納的提問不太對勁,長途奔波的疲累感卻涌了上來,讓他懶得繼續關注康納莫名其妙的問題。

阿爾弗雷德送來了早餐,提姆打起精神,用最後的清醒支撐自己填飽肚子,回房間休息了。

康納在溫的門口停了幾秒。

他側耳,听了听房間里傳來的聲音。

溫還在睡,呼吸聲悠長而平緩。她很少能睡得這麼熟,康納早就發現了,溫的睡眠質量非常差,她很少能陷入最深沉的睡眠中,絕大多數時候,她都只是淺眠——在睡著後她總是不安地轉動著眼楮,仿佛整夜都被圍困在夢中。

但近段時間里,溫睡得好多了。

康納覺得這件事都是他的功勞,不過為這麼點小事居功就太大張旗鼓了。

再說這本來也是應該的。如果不是因為彼此都會覺得愉快和放松,又為什麼要在一起呢?

他背靠著門等待了一會兒,果不其然,溫的呼吸開始變化了。

她在被子下翻滾了一圈,慢慢醒了過來。

就好像她在最甜美的沉眠中也能感覺到他回來了一樣。

他快樂地推門進房。

「康納?」溫閉著眼楮喊。

她听到推門的聲音,也听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雙手落到了她的臉頰上,撩起了遮住她眼楮的碎發。

一切細節都縴毫畢現。

他走近時帶動的細微風聲,他的腳落地時特有的輕盈,他皮衣的衣擺垂下來,拉鏈壓住她單薄的被單,還有他單膝跪在床上時帶著她整個身體都朝他傾斜的下陷。

「溫?」他貼著她的耳垂說,「起床了。」

他溫熱的吐息瘙得她後頸發癢。

太快樂了。又溫暖又放松的快樂,毫無陰霾的快樂。能毫無保留地付出信任、也接受對方付出的信任的快樂。

這也許是一種幻想,但溫覺得她的听覺中填滿了糖霜和女乃油的甜香。

奇怪,她並不喜歡甜味,也欣賞不了那種膩乎乎的口感,在所有的感覺中她尤其偏愛清爽,最好是清爽到近乎冰涼,就比如種在陽台上的薄荷給她的感覺。

但這隨著康納一起到來的甜味絲毫不令她煩躁和反感,它柔軟得像是一縷雲霧,卻是祛除了濕氣和灰塵味道的那種。

「嗯。」溫說,她半睜開眼楮,沉浸在這醺然的感想里,幾乎不想做任何別的事情。

「起床了。」康納又說。

他表現出了無限的寬容和耐心,這並非是單純的忍讓可以解釋的寬容和耐心,只能說他完全樂在其中,就像那些以勝利為樂趣的人能忍受勝利前艱苦的訓練,或者那些以拯救世界為己任的人能忍受自己受傷。

溫磨磨蹭蹭地起來了,康納立刻疊好了被子,免得溫又縮回床單。

這種事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溫總會對高質量的睡眠表現出極度的不舍,費盡手段地想要留在床上,追隨沉眠的余韻。

不過她最後還是會老實起床的。

康納沒有再哄,而是起身作勢走開,溫立刻抓住了他的衣領,被康納帶得支起了上半身。她終于不太情願地睜開了眼楮,端正地坐好。

「好了,起來了。」她懶洋洋地靠著身後的靠枕,「不知道哦啊你在急什麼,哥譚的陰天多適合睡覺啊。」

康納才不反駁這話,也沒有說什麼「睡得太久會把整個人都睡軟」,只是很順手地把溫撈起來,讓她踩著拖鞋站好,而後迅速把床單抻直。

溫慢悠悠地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打算都被康納看透了。她慢條斯理地換下睡衣,忽然反應過來︰「提姆回來了?」

「回來了。」

「我就說之前的早餐像是阿爾弗雷德做的。」溫偏著頭,「提姆看到你是不是嚇了一大跳?」

「他要是長了翅膀,能被嚇得從一樓飛到二樓。」

溫笑了一聲,又問︰「他考得怎麼樣?」

「沒听他提起這事兒,應該是考了第一吧。」康納說,「他參加競賽還沒拿過第二,哪天要是拿了第二才值得多說幾句。」

溫呼了口氣,原地跳了跳給自己醒神。

康納特別注意到一個細節︰溫很認真地看了一眼窗外。

他沒表露出什麼,只是默默地把這件事記在了心里。

「我們今天出去玩。」她看完窗外後說,「你看好房子了嗎?我們去看你選好的房子!」

這個借口也太不走心了,溫什麼時候關心過這些生活細節……她可從來都是等著別人把麻煩的瑣事給她做完,自己等著驗收結果的類型。

「你也太敷衍了,寶貝兒。」康納搖頭,「雖然你不說我也不會問,但你就不能想個好點的理由?」

溫眨了眨眼楮,露出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我們走吧。」

在選住址這件事上,康納確實頗動了一番腦筋。

上流社會扎堆的上東區肯定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住在這種地方的人都有極為敏感的神經,稍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就能驚動他們,而溫討厭麻煩;別墅區是個好選擇,可哥譚就沒幾個沒被搶劫、轟炸過的別墅區……這倒是問題不大,可吵吵嚷嚷的環境顯然也會讓溫不滿。

幾經篩選,康納還是留下了一個他認為不錯的住處。

「到了。」他把溫領到公寓門口,「嚴格來說這里已經屬于我們,不過原本的房主還留了一些家具沒有搬走。房主和結婚對象因為工作移民了,這是他們的新房,還沒來得及入住。」

溫打量了一下公寓,評價道︰「很漂亮。」

她心不在焉得太明顯了。

還沒等康納的好奇膨脹到極限,溫就說︰「你可以暫時回避一下嗎?我想……先一個人待一陣。」

康納覺得溫不像是想一個人待一陣。

他覺得溫像是想見什麼人。

「好。」他說,「那我先走了。需要的時候叫我一聲,寶貝,鑰匙我放在茶幾上。」

溫盯著窗外,半晌,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還是留下吧。」康納頓時不放心了,「我就待在臥室,你留在客廳。我不听你們說話。」

「快走吧!」

「不行。」康納堅持道,「我覺得你不太對頭,我要留下來陪著你。」

溫不說話了,只是一心一意地盯著窗外。

她一直都很清楚她眼中的世界和常人不同,只是她很擅長無視所有她不喜歡的細節,並蠻橫地假裝它們都不存在。這種假裝非常有效地保護了她的思想,可其中也有不容忽視的缺陷。

最大的缺陷是,她自始至終都很清楚她是在假裝——她並非真正缺失認知。

她永遠渴望逃離某種恐怖的真相,可唯一能保護自己的方式卻是強迫自己無視這種恐怖。極其偶爾的,這些認知會會短暫地蘇醒過來,提醒她到了必須面對的時候。

黑底紅斑的蝴蝶靜靜地停在窗外。

……她又看到了這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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