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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一聲, 屋門開了。

按理來說,鳳儀門設置在樹屋周圍的禁制應當十分堅固,但在拆鎖專家謝芳年面前,任何法術都像報紙疊的一般,根本不堪一擊。

「你好?哈?打擾了。」

舒鳧在門板上小心地敲了兩敲, 這才邁步入內, 站在門口處警覺地環顧四周。

很顯然, 這間樹屋中設有陣法,內部空間比外表寬敞得多,與鳳儀門大殿一樣雕梁畫棟,金玉滿堂, 散發著沁人清香的梧桐木鋪滿四壁,儼然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宴會大廳。

不過, 在舒鳧眼中, 這更像是一個瓖金嵌玉的精致鳥籠。

她一眼便看見,在鳥籠中央,靜靜倒臥著一只白花花、毛絨絨, 腦袋埋在翅膀底下,足有兩個人那麼大的……

——肥啾。

舒鳧︰「啊?」

不是, 等一等。

無論怎麼看, 這都是只肥啾啊?

飽滿圓潤的體態, 細密、柔軟、蓬松的銀白色羽毛,折扇一樣收攏的尾巴,月復部絨毛中若隱若現的女敕黃色腳爪。

沒錯, 這就是肥啾。

如假包換的巨大肥啾。

或者說,也可以稱呼它的三次元學名,世界上最甜美可愛的鳥類之一——「銀喉長尾山雀」。

舒鳧︰「?????」

這秘境怎麼回事?

先是芝麻湯團熊貓,再是糯米團小海豹,現在又來了個圓滾滾的肥啾?

難道是居心險惡,要用「可愛」打敗參賽者嗎???

「這只肥——肥鳥,就是秘境中最強大的靈獸?」

舒鳧轉向謝芳年,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這不是普通的肥鳥。」

相較于舒鳧,謝芳年吐字間同樣有所動搖,但姿態依然鎮定,「此鳥名為‘灌灌’,與畢方一樣,原本是當年鳳族之屬,深受鳳族信賴和喜愛。」

舒鳧︰「啊???」

你騙人!

這明明就是肥啾!

謝芳年自言自語道︰「可是,灌灌當年也……照理說,他們應該已經滅絕了。」

舒鳧︰「滅絕?」

謝芳年沒理會她,徑直挪動小短腿上前,抬起一只貓爪搭在肥啾月復部。

「果然是灌灌。雄性,金丹後期,大約三百來歲年紀,身上有蠱毒的痕跡。」

不一會兒,他便不慍不火地得出了結論,「也不知他經歷了何種奇遇,竟然淪落到野雞窩里,還被野雞拿來當作賣弄的彩頭。昔日神鳥座下,如此丟人,也算罕見。」

「這……要不,您還是先給他解毒吧?」

舒鳧對小動物總是無限寬容,即使這「小動物」身材壯實,遠看像個小山包,「有什麼疑問,待他蘇醒,一問便知。」

「也是。」

謝芳年點頭贊同,尾巴一甩在門口設了個新的禁制,同時微微用力,貓爪陷入肥啾軟綿綿的絨毛里,揚聲喝道︰

「痴兒,還不醒來!」

「?!!」

一道強悍靈力入體,那肥啾從頭到尾好像過電似的一顫,滿身絨毛都炸了開來,整只鳥看上去放大一倍︰

「誰?誰在叫我?!」

「哼。」

謝芳年沒好氣地冷哼一聲,扭頭沖舒鳧說了聲「閉上眼楮」,而後倏然化作人形,一鍵穿戴整齊,又一揚手召喚出輪椅撂在身後,恰好接住了他向後坐倒的身影。

他用指尖敲了敲輪椅扶手,冷聲道︰「說吧。怎麼回事?」

不知為何,謝芳年坐在這架輪椅上,就如同旁人高居寶座,自有一段睥睨眾生的威嚴。他分明容色蒼白,體態縴弱,比眾人都矮上一截,卻讓人無端生出被他俯視的錯覺。

「我……你……」

肥啾還帶著點大夢初醒的茫然,呆頭呆腦地抖了抖羽毛,瞪大一雙黑豆似的小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他瞧,「你是誰啊?宋家的人嗎?」

謝芳年目光驟冷︰「我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下一次,我不想再听見這種侮辱。」

「肥——灌灌,你為何會在這里?」

舒鳧見肥啾仍是一臉呆滯,好像不大聰明的亞子,便開口解釋道,「這里是鳳儀門秋獵大會的會場,你是場中最強的靈獸,本該被少門主收服,只是我們先到一步。被關入秘境之前,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宋家,鳳儀門,少門主……對了!我想起來了!」

肥啾猛然回過神來,翻身而起,焦急地原地蹦了兩蹦︰

「不行,我不能在這里耽擱。我得離開,得趕緊去找公主才行!公主還在等我!」

謝芳年眉峰一動︰「公主?哪個公主?」

「還能是哪個公主?」

肥啾急切道,「就是鳳族最小的公主,風瑾瑜啊!」

「什麼?!!」

舒鳧和謝芳年異口同聲地提高嗓音。

後者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迅速調整表情,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清了清嗓子,放緩語氣道︰

「怎麼回事?如今無人打擾,你從頭說起,不得有絲毫遺漏。」

「嗯,嗯。」

肥啾莫名感覺到一股壓力,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開□□代道︰「我名叫謝安之……」

舒鳧︰「謝?」

謝芳年︰「安靜。」

姓謝的肥啾繼續道︰「我們灌灌一族,本是鳳族近侍,千年來一直追隨鳳族左右。但是,我們也遭到魔修針對,屢次遇襲,族群日漸衰微……」

舒鳧回想起江雪聲的敘述,心頭不由重重一沉。

封印完成以後,留在世上的龍族和鳳族,面對魔修無處不在的報復與反撲,究竟又遭遇了什麼呢?

師春雨帶領青鸞一族歸隱深山,自閉一隅,與世隔絕,又設下重重護山大陣自保,這才換得千載太平。

但其他族群——必須主持大局的龍,心高氣傲的鶵,剛直不阿的鸑鷟與鳳,為了迎接龍鳳回歸而殫精竭慮的鴻鵠……他們又會怎樣呢?

舒鳧不必再細想下去,也能猜到結果。

果然,肥啾謝安之接著道︰

「鳳族子嗣艱難,但鳳君固執己見,為了維持血脈純粹,一直拒絕與異族通婚。久而久之,鳳族一日比一日少,越來越難抵擋魔修的襲擊。鳳君素有傲骨,堅決不肯隱居避世,更是雪上加霜。」

「我娘親謝方華,本是灌灌一族首領,苦勸鳳君不動,只好另作打算。娘親說,她想要召喚鳳族先祖的魂魄,只有這樣,才能扭轉現任鳳君的想法,為鳳族保住一條生路。」

舒鳧︰「謝方華?」

謝芳年︰「我叫你安靜。」

他翻轉手掌,掌心裊裊升起一段輕煙,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副女子面容的輪廓。

謝芳年緩緩道︰「你說的娘親,就是這個女人?」

謝安之眼中一亮︰「對,這就是我娘親!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

謝芳年搖頭道,「接著說。謝方華召喚以後,又發生了什麼?」

「後來……」

謝安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整只鳥蜷縮成圓滾滾的一團,「召喚失敗了,鳳族先祖沒有現世。」

「就在娘親召喚那天,魔修……據說,是魔君趙九歌率眾包圍棲梧山,將鳳族斬盡殺絕。」

「但凡族中尚有一戰之力的長輩,無一歸降,不是戰死,便是自盡,娘親也力竭犧牲。只剩下年幼的雛鳥,悉數被魔修擄走,帶回魔域作為‘商品’和‘材料’。」

「……」

舒鳧倒吸了一口涼氣。

江雪聲蘇醒以後,得知鳳族絕跡,第一個趕去的就是棲梧山,卻只目睹一座空蕩蕩的荒山,片瓦不存。

他終究還是去晚了一步。

隨後,江雪聲又趕往鴻鵠一族。

與鳳族一樣,鴻鵠嫡脈被魔修斬草除根,只剩下孤零零一顆鳥蛋。

江雪聲將鳥蛋帶回玄玉宮,在無數神仙姐姐的環繞之下,孵出了柳如漪這個直男禍水。

然而,已經發生的悲劇,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挽回了。

舒鳧努力讓語氣保持平靜,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和公主一同流落魔域,被丟入黑市等待發落。其他同伴逐一被殺,在輪到我們之前,同伴幫助我們逃了出來……」

謝安之說到這里,小眼楮忽閃忽閃,其中似有憤怒的火焰跳動,「我們一路東躲西藏,花了好多年時間,終于逃離魔域。本以為絕處逢生,卻偏偏遇見了宋雅言!」

……

與此同時,宋雅言和鐘盈翠,正在與「賢妻良母」江雪聲糾纏不清。

「有什麼好爭論的?這自然是污蔑。」

面對鐘盈翠的指控,江雪聲戲癮大發,眉梢眼底都是對「舒大強」的一片深情。

「我夫君對我一心一意,我們兩情相悅,舉案齊眉,他怎會對其他女人起意?更何況,要論‘色’……」

他漫不經心地將面紗揭開一個角,薄唇輕挑,展露出沉魚落雁的姣好容顏︰「這天下間,還有更勝于我的美色嗎?」

鐘盈翠︰「……」

宋雅言︰「……」

你別說,那還真沒有。

鐘盈翠心中暗叫「糟糕」,但論死皮不要臉,她不會輸給任何人,立刻見招拆招︰「恕我直言,舒夫人的年紀,怕是比我要大上一些吧。或許,你夫君膩了你,想要找個年輕的一親芳澤呢?」

鐘盈翠實在很勇,如果舒鳧在場,大概會立刻封她一個「雷區舞王」的頭餃。

——上一秒縱情蹦迪,下一秒就被炸上天那種。

果然,江雪聲面不改色,想也不想便開口噴灑汽油︰

「‘芳澤’是你說的嗎?妹妹快照照鏡子,你臉上好大一片沼澤,眉毛鼻子都塌陷下去了。」

「千年的鳳凰,三歲的野雞,你說我夫君會選哪個?野雞再女敕,也只能用來吃,拔毛下鍋都來不及,誰會想要親近呢?」

鐘盈翠︰「你——」

江雪聲︰「再說,他若真看得上你的臉,總得憐惜一二,怎會拳拳都向你臉上招呼,把你當豬頭肉一樣捶?依我之見,倒像是你有意非禮我夫君,他嫌你不堪入目,實在無法忍受,這才飽以老拳。」

鐘盈翠招架不住,扭頭撲到宋雅言懷中哭道︰「雅言哥,你看,他們夫妻倆都欺負我!」

宋雅言有個不為人知的隱秘癖好,就是愛看美人撕逼,尤其是為了他撕逼。倘若不是為他,這份陰暗的樂趣便會減半。

因此,他見江雪聲口口聲聲都是「夫君」,大感掃興,不失風度地開口打斷道︰「盈翠,舒夫人,這樣爭論下去也沒個結果。不如我們登上巨樹,先找到舒道友,當面一問便知。」

當然,他嘴上這麼說,心中想的卻是︰

樹屋的禁制是父親親手所設,舒大強一介金丹修士,絕對無法破除,這會兒想必正急得團團轉。

自己後來居上,隨手破解禁制,再輕松收服那只肥鳥……如此一來,不僅狠狠打了舒大強的臉,為未婚妻出了一口惡氣,還能讓舒夫人對自己刮目相看,對又無能的丈夫心生厭憎。

假以時日,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風流佳話。他身邊的美人,總是不嫌多的。

「……咦?」

宋雅言一路算盤打得 啪響,然而抵達樹屋那一刻,他如遭雷殛,所有的盤算都成了笑話。

這禁制……

這禁制……

這他媽什麼禁制,他從來沒見過啊?!!

江雪聲「噗哧」笑出聲來,柔聲細氣地煽風點火道︰「少門主,你怎麼不進去?不是說要‘當面一問’嗎?莫非少門主徒有其表,其實……連我夫君的面,都見不到嗎?」

「這——這不可能。這禁制我能解,我一定能解!」

宋雅言顧不得回答他,急得滿頭大汗,將畢生術法修為都傾倒出來,試圖破解門口九連環一樣的復雜術式。

怎奈他的「畢生」實在太短,更不算如何用功,既無長度又無深度,即使絞盡其中每一滴,與謝芳年的術法修為相比,也只像是涓涓細流匯入大海,瞬間消隱無蹤。

就在他騎虎難下、汗濕重衣之際,只听「 噠」一聲響,那扇紋絲不動的木門忽然打開了。

「開了!我打開了!」

宋雅言喜上眉梢,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正要邁步上前——

他忽然眼前一花。

凜冽劍光晃花了他的眼,兩把門板似的重劍隨後而至,一把拍在他面門,一把拍在他胸口,好像甩飛餅似的,將他整個人抽得離地飛起,從高聳入雲的巨樹頂端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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