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路送走了紀子成和沈夕漸後, 就在家里開始收拾東西, 下廚準備飯菜。
當凡人, 吃是必不可少的。一開始,尹路做飯也有些手忙腳亂, 弄出來的東西也就勉強能下口。但煉丹師和廚師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對火候的掌握, 所謂一通百通, 只要掌握了火候,這弄出來的飯菜自然味道不會差到哪里去。
等到他慢慢地將廚房的事情上手, 廚藝也就上來了。對現在的尹路來說, 下廚就像是煉丹, 在這過程中能讓自己遠離那些煩惱。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他剛到廚房準備將紀子成之前給的臘肉給切了, 屋里就進來了一個人。
準確的來說應該是一個小女孩。
尹路很快就認了出來這是小溪的姐姐, 雖然他和這個女孩子只有書面志願,但也听村里的人說這是一個能干的姑娘, 常常去山里采些山貨回來。
「小溪已經回去了。」尹路以為對方是來找自己弟弟的, 便張口說了出來。
「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的。」阿蘿特意挑了紀子成他們離開的時候來,就是為了和尹路單獨相處。
換了以前, 紀子成肯定要警惕阿蘿突然出招,可阿蘿安分了這麼些天, 已經讓紀子成有些大意了。而且夕漸也答應會幫忙拖延紀子成的時間,阿蘿就更加放心了。
夕漸人畜無害的外表和個性,真的很容易讓人放下警惕。這種與生俱來的氣場, 外人難以模仿。
「找我?」尹路看見阿蘿這理所當然的模樣,心里漸漸生出了不安。
這個小姑娘絕對不簡單!
可這樣的人,來找他做什麼?
尹路經過這麼久的日子,也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選擇在阿蘿的對面坐了下來。
「找我所為何事?」尹路不覺得自己身上還有什麼值得圖謀的地方。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阿蘿看著尹路這故作鎮定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她又不是會吃人的猛獸,有必要這麼害怕麼?
「什麼問題?」
「你為顏薇薇付出一切,後悔麼?」阿蘿也不和他客氣,當下就將最直接的問題擺了出來。
從一個修士淪為凡人,一無所有,尹路的心里,難道真的沒有片刻後悔過麼?如果後悔了,那麼尹路以後打算怎麼辦呢?是將這個後悔埋藏在心底,等待時間一點點的將傷痛撫平,還是打算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靜靜等待時機呢?
「說不後悔是假的。」尹路在阿蘿開始問問題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小姑娘恐怕是修士,而當她問完,尹路就更加確定了。
「只是以前種種,都是發自我本心。再如何否認也不能更改。事已至此,後悔已是無用,倒不如學著去接受。」
後悔難道就有用麼?
如果不是他為了顏薇薇付出一切,他就不可能來當一個凡人,自然不會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以前的事情。
換句話說,正因為以前種種,才有尹路今日。若非他已經毫無用處,恐怕現在他還在白月觀里傻傻的煉丹,傻傻的等。
思及此處,尹路又不由的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在白月觀里,尹路也跟著顏薇薇一起見過不少人,其中也不乏那些名聲顯赫之人。
但這個人,出現在他面前的樣子看似平平無奇,但身體卻坐的極正,神情平和,似乎沒有半點靈氣。
但尹路知道,對方不是凡人!
她不僅是修士,恐怕還是和他一同登天門的修士!
他和顏薇薇的事情,就算是白月觀弟子,知道的也並不多。而對方胸有成竹,顯然對他知之甚深。
能夠知道他和顏薇薇事情的弟子,又在登天門里出現,只有可能是當時將他和顏薇薇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的如意宗和悲天宗弟子了!
這麼一來,眼前這個小姑娘的身份,就不難猜。
「閣下可是如意宗的阿蘿?」尹路頓了頓,試探性的問道。
咦,這人變聰明了不少啊。
看來想讓修士變聰明,到凡間走一遭很有必要。
「不錯。」阿蘿也沒有否認,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否認也沒有意義。開門見山,對彼此都好。
果然是她!
但是尹路轉念一想,能夠將靈氣收斂得如此精準,又能如此泰然自若的坐在他的面前,除去阿蘿之外,恐怕在這個世界中也沒有另外一個年輕的修士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了。
「您怎麼會來找我?」尹路以前或許還能和阿蘿平輩相交,可現在他只是一介凡人,而阿蘿卻拿到了登天門的第一,兩者之差何止雲泥之別?
只是這個時候,阿蘿不應該已經拜入那些大世界的仙門努力修煉了嗎?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呢?
很明顯,尹路的消息並不靈通。
「我和我的師弟妹們,放棄了登天門里所拿到的資格。」阿蘿言簡意賅的回答道,「我不打算拜入別的宗門,而是希望將自己的宗門發展成一個他人敬仰的仙門。」
尹路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是該驚訝阿羅的口氣,還是該驚訝于她的選擇。
顏薇薇是白雲觀觀主之女,從小得到了宗門的大力培養,但能夠更進一步的時候,她還是毫不猶豫手段百出的想要去更好的世界。
白雲觀,只是她的起點,而不是她的終點。
但是對阿蘿來說,如意宗卻又是她的起點,又是她的終點。
顏薇薇的選擇不能算錯,修真界的絕大部分修士都是和她一樣的選擇。但是如今听阿蘿的話,卻讓尹路知道,原來世界上除了拜入仙門和不拜入仙門之外,還能有第三種選擇。
那麼問題來了,對方既然想要大力發展如意宗,跑過來找他一個凡人能做什麼?
「我對白月觀並不熟悉。」尹路淡淡的回答,「雖然我被白月觀放棄,但那是我咎由自取,就算我現在成為一個凡人,我也不可能說出有關于它的機密。」
尹路想來想去,只以為問題出在白月觀上。對方可能覺得自己能夠知道白月觀不少秘密吧。
「哈哈哈哈哈。」阿蘿突然高聲笑了出來。
「為何發笑?」尹路百思不得其解。
「我笑你沒有自知之明。」阿蘿的笑聲停了下來,「區區白月觀,不過是大樹底下的一棵小草。一旦四方仙觀出現問題,它立刻就會變得支離破碎,難以支撐。這個宗門從上到下都是為了主宗服務,沒有自己的獨門手段,沒有自己的優秀弟子,更加沒有自己的財路和完整道統。」
如今它看似鮮花著錦,但在阿蘿看來不過是空中樓閣,只要風輕輕一吹就會煙消雲散。
而這也是那些中小世界的旁支宗門所面臨的現狀。
尹路有心想要反駁,但是順著阿蘿的話往下一想,卻又反駁不了。
「據我所知,你並沒有拜入白月觀。你師傅是一個頗有名氣的散修煉丹師,在他死後你也沒有忘記他改投他門,我想這不僅僅是出自你自己的選擇,而是因為你的師傅對你留下了什麼話吧。」阿蘿自信滿滿。
尹路被阿蘿說的有些坐立不安。
因為她全部都說對了。
尹路的師傅的確說過,但他隕落之後不許尹路正式拜入白月觀的話。他師傅知道自家徒弟的個性,性子柔軟,但是偏偏在煉丹上天縱奇才,這樣的人最是容易被人利用。
因此,他師傅說過,只有等尹路和顏薇薇正式成為雙修道侶,無法分割之時,才能加入白月觀。
可惜,尹路沒有這個機會。
「在我看來,你比白月觀更加有價值。」阿蘿見尹路不言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循循善誘,「我們宗門還缺一個煉丹師,但是我眼光又挑剔的很,看來看去也只有你一個人勉強有資格加入我們宗門。」
「承蒙厚愛,可我現在只是一個……」
凡人二字還沒出口,就被阿蘿直接打斷。
「你只是自爆金丹,修為盡失,從頭再來便可。你現在是一個凡人,不代表你以後還是一個凡人。我既然有這個本事來找你,自然就有本事叫你重新步入修行大道。」
「為什麼?」尹路更加不解,「你來到這里已經有不少時日,為何等到今天才來找我?」
「因為我們需要考驗你,如果你就此一蹶不振,終日沉迷于悔恨之中,那麼就算你天賦再高,我們也不會再選擇你。但我如今見你和之前已判若兩人,道心通達,已然度過情劫,未來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我自然要先下手為強。至于我為何在這里消磨多日,那是因為除了你之外我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任務要做。」
「什麼任務?」尹路問出口後,才覺不妥。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不用著急這麼快就給我答復。」阿蘿從椅子上起身,「你是願意就這樣在這個村子里當一個凡人終老此生。還是願意和我重新走入修真界,將你的煉丹之道發揚光大?這是你最後一次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機會,到底選擇哪一個,由你自己選擇。」
尹路有些怔然。
阿蘿卻沒有再停留了。
她要趕緊去找沈夕漸和紀子成了。
紀子成此刻正陷入迷茫當中。
他不明白,為什麼沈夕漸會突然對他下手,但是等到他說完那些話之後又沒有別的動作了。
就好像在等著什麼人一樣。
他來到這里,真的是為了尹路麼?
出發之前,師傅什麼都沒有對他說,紀子成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信任。可是現在,他又突然想到,區區一個尹路,需要他們宗門兩個最有前途的弟子都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山村嗎?
「看來你有些明白了。」阿蘿急匆匆趕來,看見紀子成已經面有幾分清醒之色,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徹底消除最後一絲迷惘。
「夕漸,你辛苦了。」阿蘿對著沈夕漸笑了笑,接著讓沈夕漸暫時離開。
夕漸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紀子成這個人,太過自信,而自信過了頭,就會變成自負。他平日里越是謙虛,骨子里就越是桀驁。
你在修為上打敗他,他不會氣餒。
你在計謀上打敗他,他也不會沮喪。
他只會一點一點的積累自己的實力,然後等著一朝翻身。
這樣的性格說出來絕對是一個優點,但由于紀子成本身的一些經歷,也變成了缺點。
他始終還在金丹巔峰停留。
紀子成的實力早就已經可以順利碎丹結嬰,但遲遲未成。
當然,他可以再等一等,花上幾十年的時間去打磨自己,也是常見的事。
可現在,他作為悲天宗大弟子,在這個時候,沒有時間給他浪費。他必須更出色,更叫人贊嘆,才能給悲天宗帶來不一樣的未來!
因此,就有了這一次的特別出行。
「一個小小的尹路,根本不值得我們如此大費周章,更別提還有夕漸親自過來?如此簡單的事你居然花了幾個月都沒有意識到?」阿蘿的聲音不大,但是听在紀子成的耳朵里,卻振聾發聵。
「我們要考驗的從來都不是尹路,而是你,紀子成。」阿蘿的眼楮靜靜的盯著他,「你已經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是可有可無的棋子。你是悲天宗未來的掌教,你可以為宗門付出一切,但你也必須將自身的強大作為宗門的強大。只有你作為大弟子,能夠震懾眾人,悲天宗才能有發揚光大之日。」
紀子成最大的優點,就是穩。
可他最大的缺點也是穩。
他聰明又有天賦,意志堅定,可以為了達成一個目的不折手段,什麼也不能難住他。
可是修行不是如此。
修行講究的是不破不立。
若沒有敢于上天爭奪的熱血和意氣,早早的讓心態蒼老,紀子成的未來,最好的情況也就是和現在那些困于渡劫期的老祖一樣,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前路為何。
太穩的人,不容易出錯,卻也極難成功。
很多機會稍縱即逝,悲天宗需要的是開疆擴土的掌教,不是守成穩重的弟子。
阿蘿自認性格古怪,難以承擔破道仙宗大任,她更適合當一把劍,一把刀,為宗門披荊斬棘。而紀子成,則是一個優秀的舵手,可以將這艘船駛向更遠的地方。
破道仙宗,當年能夠發展迅速,正是因為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紀子成,你該碎丹成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次其實是夕漸和阿蘿一起以尹路為幌子去磨練紀子成的道心。他不是司馬決轉世啦,是用來做個對比233333。
阿蘿的性格不適合當掌教,適合當鎮門長老!感謝在2020-02-12 23:35::47: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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