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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那個女孩子沒有自殺的打算了, 顏晉耘就悄悄地遁了。

顏晉耘特別不擅長做保媒拉縴的活,真給別人做了媒,如果他們一輩子和和睦睦也就算了,萬一他們過得不太好, 顏晉耘心里能別扭死。所以, 他只能悄悄遁了。

他卻不知道, 雖然沒能從他口中得到和良緣有關的線索,但是劉花花對于自己遇見神仙這件事是堅信不疑的,從這一天起,她就每天跑來大石頭這里守株待兔了。

劉花花是彎彎村的人。彎彎村和俞家村隔著一座山,兩邊互不連通。如果從山下繞路走, 那麼從彎彎村到俞家村得走上一整天。劉花花自幼父母雙亡, 嫁在本村的姑姑收養了她。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姑姑憐惜這個佷女,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姑姑一家看上了劉花花家的房子。姑娘總是要嫁出去的, 留她在家里住幾年, 她還能幫家里干點活, 也不算是白養著,到了年紀嫁出去後,她家的房子不就歸姑姑一家所有了嗎?

要讓後世的人來說,這肯定不符合遺產繼承法。

但在此時的人看來, 姑姑養了劉花花幾年,等劉花花嫁出去後,他們接收劉花花的房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事實上,劉花花家的房子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黃泥壘著石塊造的土房子而已, 不值錢,但白得一個房子,姑姑家的那幾個表兄弟就更好說親了。

姑姑之所以替劉花花同意了渣男的求親,固然有她的私心,但不能說她徹底沒有為劉花花考慮。首先,那個渣男家里雖然是窮了一點,底下還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一大堆,但他本人出息啊,竟然想辦法在鎮上當了一個臨時工,是一個能夠按月拿工資的人!因為這個,他求娶劉花花,別人都說是劉花花高攀了。再一個,渣男雖然不打算給聘禮,但劉花花也沒有嫁妝啊,這就齊平了。不要聘禮反而顯得姑姑真沒私心。

這年頭,連親閨女都能被賣出去換糧食,如果劉花花的姑姑徹底爛了心腸,她完全可以把佷女「高價」賣出去。村里人都覺得,劉花花這門親事已經是頂頂好的了。

但劉花花卻知道,這個渣男之所以能去鎮上當臨時工,是因為他和一個大姐有不正當的關系。那個大姐比渣男大了將近二十歲,是個城里人,丈夫癱在床上很多年了。渣男之所以會求娶劉花花,一方面是想要白得一個不要錢的保姆幫他照顧家人,另一方面也是需要一個正常的婚姻關系為他的地下情打掩護。去年,那大姐高齡生下一個兒子,其實就是渣男的孩子。渣男為了向大姐表忠心,特意跑去做了結扎手術。

要說渣男和大姐之間是真愛……呵,哪來這麼多真愛。等文-革開始了,渣男成為了革委會里的小頭頭,很快就在外頭養起了新的小情人,大姐已經奈何不了他了。

這里頭,劉花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犧牲品。

讓劉花花再次嫁給渣男?不,她寧可從懸崖上跳下去。但如果她不嫁,不僅村里人會說她不知好歹,就是姑父和幾個表兄都沒有好臉色了,覺得她浪費糧食。其實她吃得已經很少了,但寄人籬下就肯定會被別人當成是吃白飯的,這日子過得很難。

劉花花確實多了一輩子的記憶,但她臨死的時候還不到一九七九年,根本不知道停辦了多年的高考還能恢復,也不知道知青們還能返城。在她的觀念里,就連知識分子都在接二連三的下鄉,她這種徹徹底底的鄉下人,難不成還能離開這片地方嗎?

這確實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

話又說回來,就算劉花花想離開了,介紹信怎麼開?糧食關系怎麼轉?

所以她能想到的離開姑姑家並徹底擺月兌渣男的最好方法就是趕緊找個靠譜的人嫁了。彎彎村里有一些靠譜的小伙子,但劉花花不想嫁在彎彎村,她受夠了村里那些「我們都是為你好」的人。他們確實都是好心,但好心能辦壞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了。

自從山神顯靈後,雖然山神對她的姻緣沒有半點提醒,但劉花花心想,這沒有提醒是不是就是一種提醒呢?于是,從這一天開始,她每天都跑來遇仙的地方守著。

另一邊,顏晉耘已經把野豆子和山洞里有糧食這兩件事都告訴了村里的宗老。大家擠在小屋子里開了個族內會議,與會者中最年輕的就是顏晉耘和生產隊長了,其他的都是老人。顏晉耘心里暗想,在這種荒年,村里這些老年雖然各個面黃肌瘦,但好歹還活著,這一方面說明俞家村民風淳樸、都很敬老,一方面也是有這些老人在背後掌舵,沒叫生產隊長像其他地方發了瘋似的人一樣恨不得把全部的糧食都上交了。

有位老人頭發稀疏得像櫻桃小丸子的爺爺,顯然是在座這些人里說話最有分量的。他說︰「那片野豆子,等下了工就召集大家伙兒去山上把豆子收回來,湊合著湊合著,半個月的口糧又有了。但那個山洞里的糧食……什麼糧食能在山洞里藏這麼多年?人找不見它,野獸也會聞著味把它偷光了。這糧食只能是最近被人放進去的。」

顏晉耘心想,要麼說姜還是老的辣呢,老人家確實有智慧啊。

「櫻友藏」爺爺又說︰「這光景,普通人能弄來這麼多糧食嗎?肯定不能!弄來了糧食又藏在山上,只怕它們的來路不那麼正。那就別怪咱們黑吃黑了。等到夜深人靜時,帶幾個老實人,悄悄去山洞把糧食都運下來,先藏在祠堂下面的地窖里。等過了這陣子,外頭風聲都過了,咱們再分批拿這些糧食去換粗糧,把粗糧分給村里人。」

厲害啊!如果顏晉耘不是那個去放糧食的人,他都要被這番分析說服了。

「太爺,到時候村里人問糧食咋來的,我怎麼說?」生產隊長問。

「就說是從祠堂地窖里找到的,就說是祖宗保佑!」「櫻友藏」爺爺果斷地說。說著說著,櫻友藏爺爺又看向顏晉耘︰「你是個有福運的……唉,這年景著實太難了,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何時是個頭,我們就厚顏沾你的光了。你只管放心,只要我們幾個老不死的還活著,我們就絕對不會忘了這事。要是我們死了,安子也會一直記得。」

安子就是生產隊長俞文安。太爺的意思是,以後顏晉耘在宗族里就是一等一的功臣,享有一等一的待遇。放在古代,這種一等一的功臣死後能讓全村人披麻戴孝。

顏晉耘忙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咱一起努力,總能把難關渡過去。」

這天稍晚的時候,生產隊長就對著大家宣布了顏晉耘發現的野豆子叢。大家本來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無精打采的樣子,一听這話,個個都興奮極了,立馬回家操上工具,跟著顏晉耘上山收豆子去了。雖然山洞里的糧食還不能告訴大家,但光是這片野豆子叢就叫大家對顏晉耘充滿了感激之情,一個個看向顏晉耘的眼楮里都閃著光。

等到了目的地,大家默契地讓出了一塊豆子長得最好的區域,留給顏晉耘一家人去收。這片野豆子挺多的,一天都沒收完,第二天全村起了一大早又去收豆子了。

顏晉耘沒有跟去,家里的物資快耗盡了,他得去鎮上打個轉。

也是這天,劉花花早早就上了山,拿出一個她省下來的野菜餅子,恭恭敬敬地放在大石頭上,打算祭拜一下山神。咦,石頭對面怎麼有人聲呢?听上去還很熱鬧?

劉花花把這一切視為了山神的安排。三米多高的光滑大石頭啊,她本來是爬不上去的,但為著不錯過山神安排的機緣,她愣是想辦法拖了根干枯得被蟲子蛀空的樹過來,又用草睫編了繩子,想辦法爬到了石頭上面,然後就看到了一堆人在收豆子。

這麼多人,到底哪個是自己的機緣?

突然出現的劉花花把大家嚇了一跳,宋金來非常護食,這是他們村發現的野豆子,哪能讓別人來分一杯羹?她就超凶地喊話道︰「你是哪個?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劉花花被嚇了一跳,竟然沒有站穩,眼看著就要從石頭上摔下來了。幸好石頭底下就站著一個人,完全是出于本能地根本沒過腦子地護了她一下,成功接住了她。

場面頓時有幾分安靜。

過了兩秒鐘,忽然有個大娘笑了出來︰「虎子媽,天上給你掉了個兒媳婦下來。」

二虎子俞衛紅這才終于清醒了過來,他的懷里竟然多出了一個姑娘!而且,他竟然按住了姑娘的胸!俞衛紅趕緊把姑娘往地上一丟,一張黝黑的臉瞬間轉為黑紅。

劉花花被丟在了地上,眼楮卻還直勾勾地看著俞衛紅。

山神啊,這就是您為我安排好的緣分嗎!

宋金來雖然很想要兒媳婦,但她又不知道這姑娘的情況,哪能隨便開玩笑。見這姑娘傻愣愣的,宋金來還以為是二虎子那猝不及防的一丟把她丟疼了,唯恐這姑娘訛上二虎子,宋金來趕緊說︰「哎,我家老二可是個老實人,再老實不過了。你剛剛從那上頭掉下來了,要不是他救了你,你非摔斷腿不可。」我兒子可沒想佔你便宜。

劉花花只听見「老實」兩個字,她的眼楮瞬間亮了。

老實人?好!

俞家村的人肯定都幫宋金來說話,接二連三地說︰「對對對,二虎子是咱村里最老實的人了。」雖然我們看見他的手按住了你的胸,但他絕對不是故意佔你便宜的。

好好好!實在是太好了!

劉花花簡直不能滿意得再滿意了,所有人都說他老實,這人肯定是真老實啊!而且看他的神色表情也知道他確實老實。山神安排的姻緣肯定就落在這個人身上了!如果是山神的安排,那肯定是沒什麼錯的。她拍拍**站起來,強忍著心里的羞意,鼓起勇氣對俞衛紅說︰「那個,救命之恩要以、以身相許的。」這話是戲文里听來的。

俞衛紅︰「……」

面對一個面色饑黃但不掩清秀的大姑娘,換成老四俞苗紅——別看他年紀最小——肯定就順勢和姑娘聊起來了,俞衛紅卻慌得連連後退、不斷擺手︰「不不不……我不……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讓我娶誰我就娶誰,你、你別過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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