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漸漸融入了俞家的生活。
雖說是已經決定田甜主外、俞保紅主內了, 但在村子里住著,他們不能顯得太特殊,因此白天下地時,這對新婚夫妻是一起去的。考慮到田甜不久前才受過傷, 生產隊長本來給她安排了輕省一些的活, 田甜卻表示她能夠像成年男人一樣拿滿工分。
在田甜的堅持下, 她和俞保紅就被分配到了同一個崗位上。
俞家村地處丘陵地帶,沒有北方一望無際的田野,哪兒地勢平坦些,哪兒就會被開闢出一塊地來,這些地零零散散的, 散落得到處都是。在夏季, 最累的農活就是給莊稼澆水施肥了, 因為澆莊稼用的水都得是自己從小溪里挑到地里去的。有些地離著小溪近, 那還好些;有些地離著小溪好幾百米呢, 這幾百米還是山路, 就很磨人。
田甜表示願意和俞保紅及他兩個弟弟組成一個生產小分隊,四人負責一塊地。他們挑水上山時,大家在山腳下看到了,紛紛感慨說︰「大虎子總算懂點事了, 有了媳婦就不懶了。你們看他,挑著兩桶水還健步如飛呢,擱以前肯定走兩步歇三步。」
但其實,俞保紅扁擔兩邊的水桶里的水加在一起都沒有半桶!
田甜是滿滿兩桶水, 老二俞衛紅也是滿滿兩桶水,老四因為年紀小一點,每個桶里就只有大半的水。就俞保紅,他桶里的水還沒有半個手掌深!他當然不用歇了!
田甜一臉憐愛地看著兩個小叔子。這該死的陰陽顛倒的世界,男人竟然得干女人的活。她主動說︰「你們挑完這回就歇一歇,在石頭上坐著,我一個人能夠干完。」
老二︰「???」
這明明是他的台詞啊,怎麼被大嫂搶去用了。
得知田甜一天拿滿工分,她幾個舅舅唯恐她被夫家當牲口使——雖然他們知道顏晉耘父子幾個不是那種人,但萬一呢——就派了個代表來問問情況。田甜說︰「小舅啊,我現在力氣大著呢,你要是不信……」田甜轉身把俞保紅抱起來給她舅舅看。
俞保紅靠在田甜的懷里,美滋滋地沖著舅舅揮手。
小舅︰「……」
恢復了前世記憶這件事肯定不能隨隨便便地告訴別人,除了在和她有著同樣經歷(其實並沒有)的公爹面前,田甜在其他人那里都是保密的。對于自己力氣增長,田甜是這麼解釋的︰「以前沒有正經吃飽過,我女乃總說,小丫頭片子根本用不了吃那麼多糧食,我老覺得自己餓肚子,從來不知道自己力氣有這麼大。結婚後,我公爹是個好人,在我養傷的時候,他一直叫我放開了吃,我忽然發現自己的力氣變大了。」
對于這樣的解釋,大家都是信的。吃飽了才有力氣,這是此時的人都堅信的樸素的道理。有些人家把大部分糧食都分給男丁,也不一定是因為重男輕女,只因為男丁包攬了更多的重活。等這事傳開後,大家都覺得顏晉耘這個公爹實在是太厚道了。
能讓兒媳婦放開了吃,啥樣才叫放開了啊,有人猜測每天肯定能有半碗干飯。
在這種年景,每天半碗干飯都成奢侈了。
聯想到顏晉耘給田甜家的那袋面粉,有些缺糧食的人家就打上了老二俞衛紅的主意。我家的閨女要是有那運道能嫁給二虎子,我也不說一袋面粉,半袋就行了啊。
這麼著的,雖然是荒年,俞家竟然來了不少媒人。
按照顏晉耘的意思,他是不打算在這種時候給兒子說親的。老大那邊是個特殊情況。但因為老大已經有媳婦了,為了不顯得偏心,顏晉耘還特意找了老二聊天,問他想不想媳婦,老二說他沒想。顏晉耘又問,那如果以後給他說媳婦了,他想娶個啥樣的呢,老二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竟然打了一個哆嗦,才說︰「娶個正常點的吧。」
「啥叫正常點的?具體說說。」顏晉耘對待老二向來脾氣很好。
老二這種老實人不擅長背後說人是非,一張黑臉漲得黑紅黑紅,猶豫了好半天以後,才迎著顏晉耘那滿是鼓勵的眼神,小聲地說︰「就、就是別像大嫂那樣的……」
這話剛說完,他又急忙解釋︰「我沒有說大嫂不好的意思。」大嫂每天搶著干那麼多活還總記著叫他多歇一歇,他心里別提有多感動了,所以他心里很敬重這個嫂子。
「我也不知道咋說。反正我不是大哥,我做不來他那個樣子。」老二嘆了一口氣。
田甜和俞保紅至今沒圓房。田甜住了老大以前的房間,老大還和老二一起住。所以老二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老大靠在床邊,就著外頭的月光練習納鞋底!每看一回,老二就全身起一回雞皮疙瘩。那個場景真的太詭異了!他永遠都做不來大哥那樣啊!
還有,大嫂竟然喊大哥保兒,听著就像是寶兒一樣。
田甜本來是喊俞保紅「紅兒」的,但自從她知道家里三個弟弟的閨名,哦不,大名里都帶了紅這個字以後,她就及時改了口,如今都喊「保兒」,听上去更加寵愛了呢!
在顏晉耘不動聲色的引導中,老二還是慢慢說出了他對伴侶的要求,他希望對方能勤快一些,不斤斤計較,不搬嘴弄舌、招惹是非,至于外貌等方面,他一點要求都沒有。顏晉耘心里有數了,回頭見著媒人時把她們全都拒了,只說︰「這年頭,誰家能有余糧?上次那些本以為是借出去的……哎,反正家里拿不出老二的聘禮了。」
嘴上是這麼說的,其實顏晉耘每天晚上還繼續從「超市」里拿東西。
一小部分物資是給家里攢著的,現在家里五口人,相當于是七張嘴在吃飯(田甜一個人的飯量能抵三個成年男人),家里不能沒有糧食。但更多的糧食都被顏晉耘悄悄帶去了山上。他找到了一個非常隱秘的小山洞,洞內非常干燥,就把糧食藏在了里面。每天都努力地搬一點,過了些日子竟然也在山洞里放下了四五百斤的好糧食。
顏晉耘當然不能叫人知道他是放糧食去的,他只說去山上弄點吃的,每天也都盡力往家里帶點野果子、野菜之類的東西。宋金來遇見他時,還勸他說︰「大哥啊,如今近處的山上哪里還有能吃的東西啊?你這些東西是從深山里弄出來的吧?深山里有野豬,還有狼,你是不要命了嗎?還是安心地在家里待著吧,我這心總是懸著。」
他們這兒又不是沒有發生過人被野獸活活咬死的事情。
顏晉耘好脾氣地應了,只說︰「大甜在山里設了陷阱,都不遠的,雖然好久沒見著野雞、兔子了,但萬一有收獲呢?我就忍不住去看看。」說著,顏晉耘又抓起那把野菜,露出了籃子底的那條死蛇,叫宋金來看了一眼︰「等會兒給你們送一點過去。」
「甜妞兒還會設陷阱吶?」宋金來好奇地問。
顏晉耘點點頭︰「他們村里有個怪老頭子,前些年死了,年輕時就是個好獵手。甜妞兒在家時,經常吃不飽飯,她只能想辦法去山里尋模點吃的,被那老人瞧見了,許是覺得她可憐吧,就悄模模地教了她幾手。」反正那老人已經去世了,死無對證。
宋金來忍不住罵了大兒媳的娘家幾句,越發心疼兒媳婦了。
這天,顏晉耘又上了山。他要去的地方都是沒有路的,一邊走一邊要用柴刀開路。這具身體才將將被調養好,顏晉耘的戰斗意識是有了,身體素質卻跟不上,有好幾回差點踩空。他趕緊抓住藤蔓站穩。就在他四處張望時,他竟在雜草中瞧見了一顆成熟的野豆子。他心里一動,趕緊順著這根野豆子找過去,竟然找到了一片野豆子。
太好了!
顏晉耘一直想著山洞里藏的糧食還不夠多,有了這些野豆子,應該能保證俞家村的人餓不死了。而要是俞家人願意從口糧中省下點,偷模著去接濟其他村的親人,估計會有更多的人受益。顏晉耘必須維持俞文勝的人設,暫時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周圍的人都太了解俞文勝本人了,顏晉耘有些小的變化是可以的,一旦他的改變太大……要知道這會兒全國各地都在抓特務呢,顏晉耘可不想被當成特務處理了。
顏晉耘打算在野豆子叢邊歇歇腳。忽然,他听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人活這一輩子到底是圖啥啊!」這個女人的聲音很年輕,語氣卻帶著些許滄桑,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就像是精怪在說話。虧得顏晉耘心理素質好,以前還當過鬼王,所以不僅沒有被她嚇到,他還在觀察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很快,他就找到了聲源。
原來,野豆子不遠處有塊三米多高的大岩石,而這岩石的一邊是峭壁,另一邊和山連在了一起,所以沒法爬過岩石去那邊一看究竟。岩石中間有個孔,應該是被水經年累月沖出來的,但現在水源已經枯了,孔里落滿灰土。聲音就從這個孔里傳來。
「……我活著還有什麼勁啊!」那女人說。
一個女人獨自跑到這種深山老林里,還說了這種話,她有自殺的嫌疑啊。顏晉耘又不敢貿然說話,萬一嚇到了這個女人,讓她直接從峭壁上跳下去,那更糟糕了。
顏晉耘就默不作聲地听著,打算從女人的話里找個突破口。
她也不算是在自言自語,她其實是在對她的父母說話,但她的父母已經死了,她只能自己說給自己听。听著听著,顏晉耘漸漸意識到了不對。這女人……她是重生的!等等,難不成田甜不是真正的女主,這位才是?為什麼又出現了一位開了金手指的女人?不過,這個女人倒是沒有田甜那麼厲害。也許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重生,而是像甜妞兒一樣也恢復了上輩子的記憶,但也和重生差不多。可惜她上輩子不到四十就死了,一輩子沒有離開過這片地方,沒有讀過書,一個字都不認識,每天所思所見就這麼局限,因此多一份記憶帶給她的福利並不多。她依然是一個普通的可憐女人。
顏晉耘心想,那還是田甜更像是女主一點。
上輩子,這個女人的丈夫是個極品渣男,偏偏裝得很好,她被蒙蔽了好幾年,但其實她上輩子所有的悲劇都源于她的丈夫。她恢復記憶時,她丈夫已經上門求親了,而且她姑已經幫她同意了,聘禮是沒有的,有的只有一顆「真心」。屁個真心!
這姑娘是自幼父母雙亡寄住在姑姑家的,她一年比一年大了,不能再在姑姑家住下去,偏偏這種年景真不好議親。她隱晦地表示自己不想嫁人,她姑父就黑了臉。
但讓她嫁給那個渣男,她真的做不到啊!
「山神啊,我到底該怎麼辦啊!」女孩子太郁悶了。
顏晉耘清了清嗓子,使得聲音變得極其縹緲,假裝自己就是那個山神︰「痴兒,你蒙受了上天的祝福,才能有此奇遇。盼你從此好好生活,不要辜負這番奇遇啊。」
那邊傳來一聲驚呼,然後安靜了幾秒鐘,又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顏晉耘懷疑她在給山神跪下。他頓時一陣心虛。女孩的聲音變得更大了︰「山神啊,求你指點迷津,賜我一份良緣吧!」
顏晉耘︰「……」
我上哪兒給你找良緣去?要不然我分個兒子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字數多了幾百,所以更新晚了一點,希望你們沒有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