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預選結束以後到正式比賽開始之前的這一段時間里, 一首美人賦橫空出世,乃是詞賦大家薛興昌為名廚公良先生所做。一時間,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誦讀這首賦。
金家那位少爺信誓旦旦地說︰「這肯定是那小白臉的手段。他的廚藝估計只能糊弄一些不懂行的人,知道自己在廚師大會上肯定出不了風頭, 就只能用這種方法揚名了。呵, 那易老頭老糊涂了, 竟然讓他免于預選。等正式比賽時,哪怕他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了,他也可以對外宣稱自己在廚師大會上得了前三十二名。真是便宜他了!」
若說金家主原先對顏晉耘還有一些忌憚,在弄明白顏晉耘只是皇家拋出的一個棋子後,他就不覺得顏晉耘能比他精心培養出來的佷兒更優秀了。尤其是在預選中見過那四十人的手藝之後, 他便自以為徹底弄清楚了顏晉耘的底細, 認為顏晉耘只有一份不完整的傳承, 這份傳承上記錄了詳盡的基本功, 別的卻都缺失了, 因此顏晉耘應該和他那四十位徒孫一樣, 在基本功方面確實有些厲害,但終究是缺了那一點靈氣。
「既然知道他在嘩眾取寵,你就沒必要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金家主教育佷子說,「你的對手從來就不是他。程家那小子不簡單。原本以為程家這一輩只有一個程暉可看, 沒想到他們還藏了一個程。還有李家那個,也遠比我想象中更為出色。」
「可是,難道就隨他那麼得意了?」金少爺不滿地說。
「你也說了,他注定在廚師大會上走不遠。像這種毫無廚師之心的跳梁小丑, 你讓他得意一時又如何。」金家主不屑地說。預選結束後,皇家適時拿出了幾十種優質食材,他們幾大廚師世家中的真正的廚藝高手已經用那些食材做過菜了,發現菜的品質確實有所提升,因此他們這些家主現在正忙著和皇家談論優質食材的事,一時間騰不出手來對付顏晉耘。要不然,憑著那小子敢壞了廚師界的規矩,他們早收拾他了。
看在優質食材的份上,幾位家主私底下有了默契,要是他們貿然對付顏晉耘,豈不是直接落了皇家的面子?只好任顏晉耘再得意幾天。等顏晉耘在廚師大會上失利,要知道在他們廚師這一行,手藝不好是原罪,到了那個時候,皇上也保不住他!
在這樣的氛圍里,廚師大會正式開始了!
第一天的比賽是三十二進二十四,一共要淘汰八人。
皇上親自從黑箱中抽出考題。也是巧了,他抽到的考題竟然是「刀功」,要求選手在規定時間里做出一桌能體現他們刀功水準的席面。幾位廚師世家的家主坐在前排觀看,听到考題後,他們都笑得意味深長,知道那個叫公良的刀功好,所以這考題真的是隨機抽取出來的?呵,只怕皇上還不知道吧,他們幾家的繼承人又有誰刀功差了!
他們世家中有句話是怎麼說的?無刀不成席!因此他們在培養繼承人的時候,刀功是重中之重。家主們都心情放松地坐著喝茶,都想著要看皇上和顏晉耘的笑話。
比賽用了暗簽的形式,對于圍觀群眾來說,這樣的比賽是非常無聊的。他們看不到廚子,也看不到做菜的過程。不過,因為食材被統一放在了指定地點,所以大家能看到每個臨時廚房里都有小廝跑進跑出,按廚子們的要求拿取食材,顯得很忙碌。
不多時,就有一陣又一陣的香味從各個臨時廚房中傳了出來。
雖說比賽要求大家做一桌完整的席面,一共要有六道菜,但如果一道菜做出來後放置的時間長了,容易失去它最完美的口感,不利于評委打分。所以,廚師們每完成一道菜,這菜就會通過暗門被僕從們端走,送到專業評委面前,叫他們品嘗打分。
這個分數就是每道菜的刀功、口感、感悟等方面的綜合分。記分員會及時記下它們的分數。之後,等規定的時間到了,打過分的菜會被擺在桌子上,同一個廚子做的菜就被擺在同一張桌子上,一共擺成三十二桌。然後評委還要針對席面完整度再打一個分數。最終的比賽成績看六道菜總分和席面分,七個分數加在一起,低分淘汰。
不多時,一道文思豆腐被端了出來。還不等評委們細心評分,又有兩道文思豆腐端了出來。看來,大家都知道文思豆腐最考驗刀功了,因此都想到了要做這道菜。
圍觀群眾中有好為人師的,大聲說著︰「……那麼一小塊豆腐,要橫切88刀,豎切188刀。小小的一碗豆腐,至少有幾千根豆腐絲。想做好這道菜,既要求大廚們心細如發,又要求他們大膽如虎。如果沒有鎮定自若、從容不迫的心態是做不好的。」
三道文思豆腐在普通人看來都差不多,豆腐都切得很細,都像頭發絲一樣,口感都很清爽。但評委們卻能看出差異,幾乎沒人質疑,大家都認為第一道做得最好。
接下來,又有一道紅燒獅子頭叫評委們非常驚喜。
有人就想問了,為何這道紅燒獅子頭看上去平平無奇,評委們都夸它刀功老練呢?原來,這用來做紅燒獅子頭的肉不能是攪碎的肉茸,也不是胡亂剁碎的,而是一刀刀切出來的。直接把豬肉剁碎會破壞肉質肌理,無法保證最鮮女敕的口感。得先用平刀法把豬肉切片,再用直刀法切成丁,每一粒切成石榴籽大小。整個過程非常瑣碎。
評委們都很詫異,竟然有人在限定了時間的比賽中做獅子頭,這位選手還有時間做其他菜嗎?畢竟,把肉一刀刀切成細丁是極費時間的啊!難不成這位選手真的是藝高人膽大?評委們心里有數,這位選手的體力必然非常出色,臂力要遠超一般人。
之後,等到比賽快要結束的時候,一道「龍鳳呈祥」叫無數圍觀的人大呼過癮。
很多圍觀群眾不懂獅子頭的好,因為獅子頭看上去就是平平無奇的嘛!這道龍鳳呈祥卻從視覺上給了人極大的享受,那威風凜凜的長龍、栩栩如生的鳳凰、嬌艷欲滴的牡丹竟然是用白蘿卜、紅蘿卜、胡蘿卜加上一些別的配菜雕出來的!太神奇了!
在規定時間即將結束的前一秒,一道三套鴨再次給了評委驚喜。
這三套鴨做起來也非常繁瑣。所謂三套鴨,最外頭一層是家鴨,要把野鴨去骨填入家鴨內,再把菜鴿去骨填入野鴨內。去骨時,要去其骨留其形,鴨皮還不能破,難度可想而知!可以說,在做這道菜的過程中,剔、敲、削等刀法被運用到了極致。
這道菜之所以被放在最後一秒端出來,是因為它需要長時間的熬煮慢炖,這樣才能入滋入味。但你想,長時間熬煮後,鴨子還能有完整的外觀,這多考驗刀功啊!
三十二桌席面當著眾人的面擺好了。評委們可以近前看,其他有身份的人若是想看的話,需要站在護欄外頭看。幾位來自世家的家主都走到了護欄外頭,一桌一桌地看了過去。看著看著,金家主忽然眼楮一眯。他被其中一桌吸引住了。那桌上擺著文思豆腐、紅燒獅子頭、三套鴨、扣三絲、拆燴魚頭、蘿卜薈萃(龍鳳呈祥)六道菜。
這扣三絲非常非常難,每一樣食材都需要先片後切,片的時候要薄如蟬翼,切的時候要絲絲均勻。這麼說吧,一枚雞蛋那麼重的一小團食材里要藏著兩千多根絲!
金家主不得不承認,他的佷子根本做不到這一點,甚至就連他都欠了點。這到底是誰的手藝呢?他狐疑地看了看身邊的其他幾位家主,心里忍不住暗罵,是哪家如此狡猾,竟然還藏了這麼一位有天賦的後輩?要是他們金家有這樣一位後輩就好了!
大家都是有眼楮的,雖說不能像評委那樣每一道菜都嘗過,但只用眼楮就可以給這一桌的刀功打最高分。果不其然,最後公布結果的時候,這桌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金家主豎起耳朵去听廚師的名字。不僅是他,其他幾位家主也都豎起了耳朵。
「……等等,剛剛說的是誰?我是不是听錯了?」金家主朝其他人看去。
家主們的臉色都不好了,一時黑一時白的,像是吞了無數只蒼蠅一樣。
這竟然是公良向榮的作品?
那家伙不是只有一張臉嗎!
明明那家伙只有一張臉啊!
顏晉耘在頭天的比賽中狠狠踩了廚師世家的臉面,孫二是極為得意的。但與他們有些交情的耿融卻越發憂愁,趁著夜色偷偷跑來見顏晉耘,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他一番。顏晉耘愣了一下︰「你擔心我會被上頭鳥盡弓藏?」這個上頭自然就是指皇帝了。
耿融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道︰「你若是比不過金家、李家他們也就罷了,廚師世家只會把你當個笑話。但你的實力暴露了,竟然超出他們一大截,偏偏你和他們還不是一路人……」顏晉耘站在皇上這邊,幫皇上壞了廚師世家的利益,世家肯定對他懷恨在心。但這些世家畢竟經營了很多年,如果他們願意向皇上妥協,皇上覺得顏晉耘這枚棋子就此沒了用處,犧牲掉一個顏晉耘用以安撫廚師世家,這也不是不可能。
顏晉耘笑道︰「但皇上肯定舍不得犧牲晉耘先生。我與晉耘先生是一體的。」
「你們關系再好,正所謂君命難違,晉耘先生也保不住你……」耿融無奈地說。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說的一體是指,我生他生我死他死。」
耿融︰「!!!」
巫慎忽然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把耿融嚇了一大跳。他明明暗示顏晉耘找個無人的地方,好對他說一些隱秘的事。卻沒想到顏晉耘竟然把巫慎留在了這個房間里。
耿融下意識盯住了巫慎。顏晉耘那一句「我生他生我死他死」在他的腦海中循環播放。巫慎沖耿融點點頭,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就是你听到的那樣。懂了沒?」
耿融似乎有些懂了。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你臉紅什麼?」顏晉耘滿是不解地問。
耿融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你好意思問我為何臉紅?這種生死相隨的話你們說的人不臉紅,我听了都要臉紅啊!行,知道你倆情比金堅了,我替你們害羞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