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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矩也很為難。

做為洛陽一帶最強大的地方割據勢力, 這些兵馬是他以一人之力, 一點一點,在匈奴、北方、流民的夾縫中由小到大培養出來的。

北方強大而克制,渤海公的治世之能, 更是天下稱贊。

但這不能成為他選擇的理由。

北方這兩年都在深耕轄區的土地、編戶, 整頓世家土地人口兼並, 沒有聯絡示好過黃河一帶那些獨霸一方的塢主, 讓他們媚眼瞎拋, 深感失敗, 因此, 這些塢主對北方政權並不親近。

而東晉就看到這一點,大肆加封這些塢主, 各種官位爵位不要錢一樣丟出去——當然,也確實不要錢,東晉遠在江南, 並沒有力量控制黃河一帶這些地頭蛇, 耗費的只是使者來回的路費和護衛而已。

李矩也因此從一個被鄉人推舉塢主而被封為滎陽郡太守,有了名義上的官職。

並州劉琨也仗著自己是晉朝司空的地位, 在北方沒有統治的地區大肆封官, 頗有和東晉搶人態勢。

在洛陽並州一帶, 劉琨的旗幟遠比渤海公有號召力,究其根本,就是北方壓根就沒有拉攏各地豪強的打算,甚至對人家的拉攏都是愛理不理, 加上北方對土地和戶口的嚴格控制,各地豪強自然大失所望,紛紛打起了劉琨或者東晉司馬睿的大旗。

如今的豪強們,大部份內心還是希望東晉收復北方,平定匈奴,讓他們繼續過著土皇帝的日子,尤其是有點文化的士族們,四處宣揚北方的蠻橫無禮。

這無禮也是真無理——半年前,蒼秀兒收復兗州之後,北方的轄區就與洛陽司州一帶接壤,王虎等人平定兗州的亂匪流民時,便經常會把這些人追到兗州之外洛陽一帶。

開始時,王虎等人便沒有追了,可是這些人過不了多久就又回到兗州,重新搶掠。

這可不得了,王虎也好,邵君也好,甚至秀兒手下們,基本都是二十出頭甚至不到,個個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呢,哪受得了這種氣,當下便開了個大團,一群人各帶一軍,把兗州旁邊的滎陽郡也洗了一次。

李矩因此倒霉,那幾個月,北地鐵騎從滎陽郡的塢堡外呼嘯而過,路過之地秋毫無犯就罷了,還偶爾會給錢給物購買新鮮菜蔬,出手大方,遇到缺糧少食的百姓,竟會分給他們吃食,引得各地百姓愛戴挽留,甚至不少人欲將女兒嫁過去。

這對比太過慘烈,以至于王虎等人每次過來掃蕩盜匪,都仿佛巴掌一樣,重重拍在李矩和其一干手下臉上。

李矩自認還是保護治下,受鄉民愛戴的領導,本身他也有上位的野心,他為此一天十封信地上書給渤海公,要她收束手下,不要越界。

然而,渤海公根本都懶得給他回信,他派去薊城的使者們倒也不算白去——他們帶回了大量薊城好物,受到本地住民的強烈歡迎,還有不少使者干脆留在薊城,還把家人接去了。

這事讓李矩氣得好幾日沒吃下飯。

而上個月,並州劉琨帶兩萬兵馬奇襲平陽,平陽空虛,雖然暫時保住了城池,挫敗劉琨,但急招回了關中主力大軍,關中豪強險險守住長安,匈奴這兩年對關中辛苦的圍剿就此損于一旦。

劉琨雖敗尤勝,不屈不撓的聲望更是刷到了頂峰,攜此功勞去尋渤海公,想要一舉解決匈奴之患。

但這都暫時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

他們這些在匈奴周圍的勢力,要不要向渤海公求援。

終于,李矩最後選擇是,向渤海公借糧,以此應對饑荒和匈奴將會來到的報復。

「滎陽無糧可還,渤海公豈願白借?」他的屬下鄧攸為此困惑問。

李矩嘆息一聲︰「總要試試。」

薊城,魏瑾剛剛接見了劉琨。

這位並州州長向她聲情並茂地解釋了這是一個多好的,滅亡匈奴、平定天下的機會,強烈建議她出兵,一舉攻破平陽城,活捉匈奴皇帝。

魏瑾默默听完,輕抿一口單秘書給她泡的明前茶︰「已入冬日,難以出兵。」

這不是推諉,今年的雪下的很多很大,北方不比南方冬天可以在室外睡,冬日出兵,有時下一晚上雪,很多士兵就直接涼了,更不用說攻打平陽要翻越太行山,糧草在冬天的山路上運輸的困難了。

「那麼,懷瑾是願意開春出兵了?」劉琨也知道冬日出兵的困難,但他更在意的是魏瑾的態度。

「春耕過後,自是可以,」魏瑾平靜道。

劉琨大喜,稱她是晉室棟梁。

但他口中的棟梁隨後放入下茶杯,凝視著這位晉朝舊臣數息,才緩緩問︰「然而兵戰凶危,此次出兵,怕是非止于平陽之地呢。」

劉琨喜悅的神色瞬間僵在他疏狂俊朗的面容。

這短短幾個字,掀開的事實,卻是太難以接受了。

劉琨沉默許久,突然話也不說,甚至連告辭都沒有說,便瞬間起身離開。

那背影與其說氣憤落寞,不如說是落荒而逃更準確些。

單謙之見之,坐到她身邊,微微一嘆。

「說起來,你好像還跟過他一段時間。」魏瑾有些不悅地轉頭,凝視著自己的大秘書,「這家伙治政水平還行,軍事雖然不如何,但魅力還是有的,你不會還想追隨他吧?」

「當時我只是搭他的順風車罷了,你亂想什麼,」單謙之微笑道,「他可請不起我。」

「那你為他可惜?」

「英雄陌路,總是讓人惋惜的。」單謙之微微搖頭,「你不也會可惜麼?」

劉琨的成績在開過掛的魏瑾面前,當然不值一提,但他獨自在北方抵抗匈奴,並且為此置生死于度外的品格是沒的黑的,當年上黨還未崛起時,他是吸引了匈奴最多的仇恨。

而魏瑾剛剛那「不會止于平陽之地」的言語,則是明白地告訴他,自己即將正式進入這天下之爭。

劉琨也是當世人杰,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魏瑾此舉是為了匡復晉室,但對一心匡復晉室大業並為之奔波了快十年的他來說,這個現實,是很難接受的。

他是最清楚北方力量的人,當然也更懂得清理了內憂的北方將會爆發出怎樣的洪流。

抵擋不了,他不能,匈奴不能,南方晉室,更不能。

「他會與我為敵麼?」魏瑾有些無奈。

「你很清楚不是麼?」單謙之忍不住微笑道,「就是不知道他的抗匈,會不會變成抗你了。」

「有點難受呢,」魏瑾遺憾地搖頭,「但這是大勢,我不可能為一點舊情改變。」

單謙之安慰道︰「後邊會遇到的抵抗會越來越大,你現在遇到的不算什麼。」

世族不會就此坐以待斃,北方將要對抗的,是全天下。

他們將會是比匈奴還可怕百倍的敵人。

「你這安慰有點敷衍呢。」

「免費送的,你別嫌棄。」

……

而劉琨離開魏瑾的官邸後,沉重又漫無目的的走在薊城的街道上。

天已經快黑了。

他衣著不凡,氣質出眾,被路過的人多看了幾眼。

他不懼怕敵人,但若將敵人換作魏瑾,便覺得透不氣來。

面前街道上繁華的人群,沿街的叫賣,肆意奔跑的孩童,明明是那麼祥和溫柔的畫面,卻像一座大山,讓他挺直的脊梁都生生彎了三分。

幾個中年人穿著制服,一盞盞地點燃了路上的煤油燈,溫暖的光芒透下,一些家境不太好的少年便頂著風雪,在路燈下看書,不時呵一下雙手,凍得發紅的臉頰也阻止不了他們的渴望。

「去年卷子做了,我成績還可以……」

「我也是,但不知道今年的考試不知道會不會更難……」

「我家里幫我找人報了補習班,特別貴,母親在織坊兩個月的工錢都投進去了……」

「誰不是呢,我弟弟都考過了,我感覺在家里抬不起頭……」

少年們嘰嘰喳喳,又相互劃起了題。

劉琨有些艱難地露出笑意,整顆心越墜越深。

路過的一家人牽走扶幼地經過他。

「今年煙花放得真早啊。」

「是啊,說是免得大年那天太擠,所以提前幾天放,願意的都可以去看。」

「小子,看完別鬧著吃糖了,我們在城里很幸運了,要給你存錢,供你以後上學呢。」

「知道啦!」

……

「司空?司空!」旁邊有人換他數聲,劉琨這才回過神來,看到的是自己內佷崔悅,他的兒女如今也是北方的高層。

「司空,你剛剛沒回去,我便出來尋你。出什麼事了?」

劉琨深深地凝視著他,想著清河崔氏如今在北方的經營,終是搖頭。

「無事,我們回去吧。」

崔悅深深地皺眉,忍不住回頭看了魏瑾宅邸的方向。

他有一種預感,司空的異狀,肯定和渤海公有關。

就在這時,天空猛然一聲巨響,一朵巨大的煙花竄上天空,遠比他們當年在上黨看到的更高,更大,更絢爛。

就像如今的北方。

……

魏瑾不知道這些事情,她只是在房中開始研究玩家們從各地收集來的資料匯總的地圖,準備調整北方的駐軍。

同時思考著要不然明年的七測就開多一點,來個一萬人?

如今攤子鋪得大了,也不用再擔心玩家把整個天下搞得不可收拾。

很多地方需要人呢,比如南方那些山嶺是本地人不願意去的地方。

但是換成玩家,他們應該會喜歡去海南、廣州、雲南、兩湖這些地方開荒、不,開發地產吧?

也應該感謝一下這些年為她貢獻的玩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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