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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魃詐妄積紛詭

裴年鈺見樓夜鋒態度比較堅定, 知道他向來謹慎, 便沒有跟他故意抬杠。撤了筷子, 輕笑一聲︰

「你倒是小心。只不過這……呵, 這可是不一定好吃。」

樓夜鋒毫不在意,畢竟之前那麼多年他給主人試毒的那些東西也沒一個是好吃的︰

「無妨。」

說罷他拎起筷子來,從桌上那盤「糟溜三白」里面撈起來一片女乃白色的竹筍,放入口中。

裴年鈺眼神好奇︰

「怎樣, 味道如何?」

樓夜鋒細細品了許久,卻只模稜兩可地回道︰

「……還成吧。」

卻是又一次伸筷子,拎了一片雪白女敕滑的魚片起來。

裴年鈺挑了挑眉︰

「呦,看你這樣子,難不成還很好吃?」

他看著面前這個標號為三十四的盤子, 白色的筍片魚片如此女敕滑,看得出來是勾了芡的。但他還沒教過勾芡, 顯然是這個做菜的人無師自通的。

天賦這個事很難說,裴年鈺知道這個三十四號廚子平日里刀工練習常常名列前茅, 這次這個考核菜品能做得像模像樣倒也不奇怪。

于是裴年鈺也瞬間被勾起了好奇心,下意識地拿起筷子來要夾來嘗嘗。誰知筷子剛伸出去,便被樓夜鋒的筷子飛速打到了旁邊。

裴年鈺一驚, 轉頭看他︰

「……夜鋒?這,這菜里難道有什麼問題?」

樓夜鋒微微蹙眉, 目色略微凝重︰

「……目前沒看出來。這盤菜里雖然沒有下什麼料,只不過……我總覺得肯定有哪里有問題。」

「直覺。」

裴年鈺見他這麼說,只好乖乖扔下了筷子。畢竟, 他家夜鋒那詭異的直覺是這麼多年里無數危險練出來的,也救過他們很多次。

只見樓夜鋒開始拿筷子目不轉楮地翻找菜盤。

正常……正常……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沉思片刻後,樓夜鋒眯了眯眼楮,筷子尖一抖,挑起來一只魚片扔進口中。

裴年鈺見狀頓時有些心急,他明明預感有問題,怎麼還這麼隨意地吃進去了。

「夜鋒!」

只見他停頓了一下之後,樓夜鋒以手掩口,將一個什麼東西吐了出來,轉身去水盆里清洗了一下。

「……是……什麼東西?」

樓夜鋒將一只粗細中等的白色長條狀物品放在了桌上。

裴年鈺仔仔細細看了半天,那東西長約半寸有余,一頭粗一頭細,呈半透明的女乃白色︰

「這不就是……一根魚刺麼?他們刀工欠佳,剔魚刺的時候剔不干淨也很正常……」

樓夜鋒搖了搖頭,看著桌上那根魚刺的眼神頗有些冷︰

「主人,這並非普通魚骨。這是以內力將魚骨碾成極細碎的粉末之後,再以內力捏成魚刺的形狀。」

裴年鈺完全不明所以︰

「這……什麼意思?這不是多此一舉麼?」

「以內力重新仿制成魚骨……這里面可改造的地方就多了。主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當是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殺手們使用的一種……呃,姑且算是暗器吧。」

「這魚骨中間可以掏空,塞進去第二節更細的魚骨,兩節魚骨用一些膠質融合。當這仿制魚骨暗器被人吃下去之後,膠質瞬間被口中內液所化,這第二節魚骨就會自動滑出,若是吃的人運氣不好,這就……」

是了,這般大小的魚刺,很多人吃的時候不甚在意甚至根本就沒有發現,經常連著魚肉囫圇著一起咽下去。如果進去的時候突然變長一截,就會直接刺破食道……

裴年鈺瞬間嚇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樓夜鋒一貫謹慎,如果不是樓夜鋒執意要試毒的話,那這東西豈不是就被他自己吃下去了!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用外科手段取食管異物根本不可能的事。

裴年鈺頓時大怒︰「這什麼鬼!」

許是他聲音大了些,屋外的絳雪听得聲音,迅速輕功飛了進來︰

「主人,怎麼了?」

而樓夜鋒卻道︰

「主人且息怒,屬下以為,放這東西的人有可能並無謀害之意。」

「怎麼說?」

樓夜鋒卻不答,而是將那東西遞給了絳雪︰

「這是主人從他們的考核菜品里吃出來的東西。絳雪,限你一柱香時間,推斷一下。」

樓夜鋒的意思很簡單,絳雪她武功已經是絕頂水平了。不過她既然已經正式上任副統領,那除了武功之外,腦子方面也得訓練訓練。

絳雪知道這是前統領在考教她,頓時肅容,接過那東西,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來。

「這魚刺……手感質地不太對,仿制的?」

樓夜鋒點頭︰

「嗯,這個很容易看出來。」

裴年鈺︰「…………」

當真是離譜,他這個天天下廚對食材無比熟悉的人都看不出來,他們這些影衛怎麼一眼看出來的?難不成這術業有專攻還包括識別暗器麼……

「唔……若是暗器做成這普通魚骨長度,則毫無作用,所以這東西必然是有兩節的伸縮功能,才能斃人性命。」

樓夜鋒神色不變︰

「不錯,繼續。」

「但是……這個東西只有一截,並無機關。所以,所以……」

絳雪思路卡住了。

「給你個提示,這是從一個前幾天得分都比較高的學徒的菜碟里找出來的。」

「那很大可能是……他人陷害?不對啊,既然這東西只有半截,如何能達成陷害的目的?且這東西極為可能便被當做普通的魚刺,若是當真被主人吃出來,那也不會有什麼後果才是……」

樓夜鋒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前面都還正確,最後這點簡直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絳雪,你既是推斷作案之人的動機,就必須以他們的想法來想。你只道主人吃出魚刺不會在意,那是因為你了解主……」

絳雪恍然大悟︰

「……但是他們不知道!下手之人必然以為,主人吃就魚刺就會大怒,進而遷怒做菜之人。」

樓夜鋒終于點了點頭︰

「不錯,主人乃是堂堂親王。吃食中怎麼能允許這等異物存在。萬一真讓王爺卡了嗓子,那便是死罪。縱然沒有吃下去,那也是活罪難免。」

「可……如果只是放根粗魚刺就能讓主人去遷怒這個三十四號的話,又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地去用這些江湖手段、特地定制個暗器呢?」

樓夜鋒的眼神冷了幾分︰

「那自然是因為……下手之人在賭咱們這些影衛會不會試出來。他怕這魚刺不是被主人吃出來的,而是被影衛找出來的。若我們認定是謀害王爺的暗器,那這個三十四號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裴年鈺皺了皺眉︰

「等等,你就這麼肯定這個做菜的三十四號真的是被陷害的,不是他自己放的?」

樓夜鋒搖了搖頭︰

「可能性不大,這個三十四號因著天賦出眾,我特意去查了查他的底細,沒有什麼問題。」

裴年鈺嘆了口氣。

其實他們能覺得這個三十四號不可能自己往自己菜里放東西,那動手之人難道想不到他們會這麼想?

無非是有恃無恐罷了——

按著常理來說,他是王爺之尊,怎麼可能去理會一個小小太監是清白的還是冤枉的。

只要從他盤子里吃出這魚刺來,他這個王爺根本問都不必問,直接把人趕出府就是了。

身份過于懸殊,所以真相不重要。揮揮手,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

就算他們是內務府的人,或許王爺不會直接處置這個做菜的人,但是只要讓這個天賦出眾的對手無法再待在府里,目的便達到了。

想到這里,裴年鈺無端生出了七分火氣來。

怪道這御膳房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成器的,心思都用在這上面了,哪里還能鑽研廚藝。見別人出頭如同視為眼中釘,居然用得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法,只為了自己一道驅逐令。

宮里的人心難測和如履薄冰,他早十年間便日日夜夜都在體會。好不容易當了王爺清靜兩三年,如今又見這等事,自然是無名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哼……

以為本王懶得深究是吧?

以為本王不會在乎一個小廚役的死活是吧?

裴年鈺閉目片刻,忽然睜眼,一拍桌子︰

「老何!出來干活了!」

他非得把這事查清楚不可,讓影衛來查這些,簡直是大材小用。到時候那些搞小動作的,有一個是一個,通通扔出府去,沒的擾了他王府的清靜。

「…………」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片刻的沉默。

「……老何呢?」

樓夜鋒略微尷尬︰

「咳,那個……主人,還不到他換班的時辰,恐怕他還在睡覺。」

裴年鈺︰「…………」

他剛想說那我等會兒吧,誰知一旁的絳雪只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等著老何過來帶人查「凶手」,如何能等。直接一溜煙躥了出去︰

「主人且稍等,屬下這就去叫他!」

「哎——絳雪你……」

………………

裴年鈺不過反應慢了片刻,說話間絳雪身形輾轉騰挪于屋檐之上,已然飛躍了好幾個院落,直接來到何岐的居處。

「何大統領——快起床了!主人召喚你!」

絳雪輕功一落地便急切地拿腳  踹門。

然而何岐正自沉浸在睡夢中,忽然被這驚天巨響給驚醒,便以為是來了敵人襲擊。

只見他睜眼的片刻便模過了枕邊長劍,下一瞬,拔劍出鞘,整個人直接從床榻上飛了出去,劍指門外——

絳雪感受到門內劍氣凜然,瞬間輕功急退數尺。

 啷一聲,木門四分五裂。

「…………」

一片安靜。

何岐從木門殘骸後面走出,看看地上,怒目而視︰

「你嚎什麼嚎!」

絳雪訥訥的撓了撓頭︰

「……是主人有急事找你,我這是著急嘛。那個……何大統領,損壞府內公務,修繕費用好像得您自己出……」

何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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