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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筍白魚糟增味

裴年鈺冷眼看著面前這個自作自受的小姑娘, 半晌, 終于還是嘆了口氣, 轉身去小廚房做了一鍋……當歸雞茸紅棗。

那深紅色的湯散發著紅棗的甜味, 又帶著清淡的雞湯香氣,還夾雜著不少上了年份的鹿茸。

絳雪看著那藥膳鍋中的珍貴食材,即便再不通醫理,也知這必定是暖宮之效的藥膳。

這種給女孩子吃的湯……主人身為王爺竟然親自下廚給她這個婢女來做。絳雪不由得又羞又愧, 一邊臉色通紅地謝恩,一邊悶悶地自認錯誤,以後再也不貪涼了。

裴年鈺倒是對男女之別和身份之差不在意什麼,橫豎都是府里的下屬,怎麼也算是自己人, 和他給他家夜鋒做藥膳也無甚區別。

他只淡淡地命令道︰

「你倒是光顧著貪吃,雖這冰淇淋由你的陰寒內力來做最為合適, 但你也不能不讓別人吃罷?我看你這是明知別人打不過你,故意欺負人。」

絳雪自從與何岐比過之後, 雖裴年鈺分開了他倆,但何岐後來主動認輸,因此絳雪現在榮登裕王府武力值排名第一。

裴年鈺心道以後不能讓她跟其他影衛一起訓練了, 這不是成了搶吃的了麼,作弊啊。

「以後你每日最多……不, 每一旬最多吃一回,不要老是搶他們的。」

絳雪訥訥地應道︰

「是,屬下曉得了。」

…………

與此同時, 王府大廚房前的場院中。

院子里露天擺了數十張大案台,每張台前都有一位御茶膳房的庖長和他們下轄的廚役,正各個苦逼地學習剁蘿卜塊。

而御膳房的那幾個尚膳們正繞著案台附近轉啊轉,仿若監工。秦雷則是一個一個人地教過去。

雲韶並樓夜鋒兩個人悠哉悠哉地過來視察學習進度。這府里除了裴年鈺本人以外便是她二人廚藝最高,裴年鈺當了甩手掌櫃,他們倆幾乎相當于是「助教小老板」了。

只不過雲韶還沒踏進院子,便被齊副總管打了個手勢,行了一禮,將他二人請到了垂花門外的隔道中。

樓夜鋒跟在雲韶旁邊,也不說話,仿佛只是個跟班一般。不過他眼神的余光卻一直保持著警惕,游走在那齊副總管的身上。

「雲師傅,還請借一步說話。」

御茶膳房的副總管論起品階,倒是來比她這個掌膳女官要高。不過這齊副總管十分人精,沒有稱呼她「雲掌膳」,那這一聲「師傅」的,便是請教的意思了。

雲韶微微頷首,她本就是宮女出身,便回了一道宮里的平級見禮。她此來是代表王爺來的,倒也不必自謙什麼,沒得給王爺墮了面子。

只見這齊召以一個精妙且恰當的微小弧度彎著腰,從袖子里掏出來兩個個靛青色的方方的繡錦布包,雙手遞出去︰

「雲師傅,下官這幾十人叨擾府上,平日里練習廚藝,肉米蔬果,所耗甚巨。這些貼費自該由我們所出,不成敬意,還請二位師傅代為收下。」

雲韶伸出兩指,捏了捏,里面不厚不薄的一疊紙,顯然是一包銀票了。

她心下了然,這銀子顯然是……

于是她毫不客氣地直接將那兩包銀票從對方手中抽了過來。

齊召︰「…………」

他頓時有點懵。雖然他知道對方一定會收,只不過他沒想到這掌膳女官一點都不帶客氣的哈?

這些內務府的小頭頭們,習慣了宮里太監們說話做事自己先拐三個彎的風格,哪里想得到面前這個溫婉的女子實則是影衛,說什麼便是什麼。

「可,那我便收下了。」

說罷,雲韶直接將其中一包銀票遞給了身邊的樓夜鋒。

樓夜鋒︰「…………」

他有點沒反應過來,前兩天為了那一批宮里定制的點心,方恆剛付了一大筆銀子。再往前還有清查**的「灰色收入」……

雲韶知道她只是個陪襯的,肯定還是主人的意思讓老樓再趁機撈一筆。不然……教徒弟這種令人十分著急上火的活,主人不會讓老樓一塊過來參與的。

只不過這銀票當然要讓樓夜鋒收,這些瑣碎的事務……還是她攬了吧。

那齊副總管見樓夜鋒沒動作,輕咳一聲︰

「二位皆辛苦了,大人若是不收,下官未免亦是難做……」

樓夜鋒倒也知道他們的行事風格,只好默然收了下來,心道待會兒看看里面有多少數額再決定如何處置。

這邊雲韶既是明白自己的任務,便沒再跟他廢話,輕咳一聲,端起了師傅架子,背著手往院子里踱去。

那齊副總管連忙跟著進去,高聲道︰

「雲師傅駕臨,你們還不迎著點?」

院子里叮叮當當的剁菜聲音立刻停了下來,那些庖長們知有上官駕臨,皆恭敬低下了頭。

雲韶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撇,抬手素袖一揮︰

「不必停下,你們繼續練習,我要看看你們練得如何。」

………………

雲韶既抱著「收了錢就要好好辦事」的心思,那便準備當個嚴師了。然而她將這寬闊的院子里所有案台掃視了兩遍之後,臉色便拉了下來,隨手拿起身邊一人的綠蘿卜,嗓音沉沉地開口︰

「切個蘿卜塊都能讓你們切成這個樣子……這是最簡單的直切刀法了!去皮選芯不懂嗎,你們平時敢把帶著青兒的蘿卜往陛下膳桌上端麼,嗯?」

「切丁,什麼叫切丁,大小一樣懂不懂?你們看看自己手底下這些蘿卜,那些有的寬有的窄和切長條的也就罷了,還有上窄下寬的是怎麼回事,听不懂人話是吧?讓你們連斜刀了沒?」

「說了多少次了左手中指第一關節頂住刀面、頂住刀面,頂不住的是想切自己手指嗎?」

樓夜鋒抿嘴,眼角略有了些笑意,在她旁邊悄聲道︰

「沒想到平日溫溫柔柔的雲掌膳竟有這般威勢十足的一面。」

雲韶帶了內力講話,全場叮叮當當切案板的聲音頓時全部停下,鴉雀無聲。眾人低著頭不敢抬起,面色難看之極。

來王府之前,他們都以為是直接教怎麼做那些冬至宴上好吃的菜式,誰知……竟然先從最簡單的切蘿卜塊練起。

且這要求是前所未有的高,一個蘿卜塊里要切得四四方方不準有毫厘之差,甚至丁與丁之間的透明度都必須一樣,不許顏色有深有淺……

他們以前哪里用這般態度對待過食材?這乍然提高了數倍的標準,自然都非常不習慣。

雲韶自然也知道這點,然而以這般要求來練習,方才對得起御膳的標準。因此才準備在第一天就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練,這才是最簡單的直刀便練得如此不認真,什麼時候才能開始練平刀和斜刀?‘正反斜批拉抖旋’,‘切斬滾料翻鍘排’,你們以為刀工這麼好練的?」

樓夜鋒蹙了下眉頭︰

「你何必跟他們講這些廢話,這些人若是對廚藝一道有一分上心,也不至于練得如此粗糙。」

雲韶微微搖頭,側頭輕聲道︰

「也不盡然,還是有兩三個認真練的人的,不過剩下的就……」

她閉目想了想,反正這事主人交給她全權負責。且這些人並非府里人,她無需顧慮太多有的沒的,那當然是怎麼有效怎麼來︰

「裕王府不收廢柴。明日一早檢查切刀法,練不好的,警告一次。如果有誰累計警告三次以上,直接卷鋪蓋走人吧!」

此言一出,底下幾十號人皆心中一凜,齊齊變了臉色。

他們能被選上來府里學藝,自然是為了以後在御膳房地位更高。所以這里面有一大半人,使了很多五花八門的手段才要到的名額擠進來。

不過他們是為著學會某些能討陛下歡心的菜式來的,並不曾想到要先從枯燥無味的刀工練起,故而便都開始習慣性敷衍差事。

此時卻沒想到這位掌膳女官如此嚴厲,以剔除名額為誡,那便由不得他們不上心了。

場院中一片靜默。

眾人即便心中略有微詞,然而在宮里久了,早都學會不形于色,面上倒依舊是恭恭敬敬的。

只不過到底是有那種對裕王府的威重地位沒什麼體會的人,此時便有一位尚膳太監向前行了兩步,躬身問道︰

「雲師傅,我們眼界見識皆十分短淺,故而先前不曾知曉何種刀工為佳。不知……可否請雲師傅為我們演示一下,這蘿卜塊……應切成如何樣式才可過關?」

那齊副總管立時呵斥道︰

「放肆!哪有你們這般來學藝的!竟然……」

雲韶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這話說的的,無非是嫌我要求太高,覺得我自己也做不到唄……這齊副總管也是陰陽怪氣有一套,想看我演示就直說唄。

因此她直接毫不客氣打斷了齊副總管的演戲,輕笑一聲︰

「也好,本就該給你們一個樣例的。」

話音剛落,只見雲韶輕輕抬袖,一道弧形的白光,宛如一彎弦月,從她的袖中飛了出去。

只有樓夜鋒才看的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麼彎刀,分明是整整幾十個薄如柳葉的一寸飛刀。

白光閃過,隨著一陣均勻而細密的「噗噗」聲,幾十只飛刀全部齊身沒入木質的菜板中。而那案板上的一只青色蘿卜,已然整整齊齊地被分割成了不盈一指的小小方塊。

「…………」

院中頓時鴉雀無聲,無人敢出聲說話。

雲韶轉身邁步而出︰

「走了。」

樓夜鋒但笑不說話。

………………

走在王府的院落之間,樓夜鋒對她方才的一手暗器評判了一下︰

「很久不見你出手了,倒是不曾落了武藝,沒想到功夫見長啊。以前的你可沒法同時精確控制這麼多飛刀吧。」

「還不是絳雪那個丫頭,最近幾個月沉迷練武,便總拉著我一起練……」

「不過你這一手對他們那些……可能沒什麼用吧。你這一出手,他們便知道你是武功高手了,甚至會認為他們切不了這麼好是因為不會武功的緣故,豈不是起反作用了。」

雲韶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哪里是給他們演示怎麼切蘿卜了,就是拿武功嚇唬他們罷了,警告他們如果下次再練成這樣,哼……」

樓夜鋒︰「…………」

他正無語著,遠處輕功飛來一個影衛︰

「屬下參見樓教習,雲執事。」

「主人方才尋你們不見,便令屬下來傳……雲執事回涵秋閣去。」

雲韶一戳樓夜鋒︰

「嘖嘖,老樓,主人想你了啊,催你回去呢。」

樓夜鋒︰「…………」

他簡直是在兩個屬下面前下不來台,微惱︰

「胡扯什麼,明明是主人叫的是你。」

樓夜鋒以目詢問旁邊的傳信影衛,那影衛低著頭不說話。

「走了走了,趕緊回去吧,晚一會兒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樓夜鋒只好和雲韶一起運起輕功回了主人的寢殿。而當他們剛落地,裴年鈺果然打發雲韶自回去休息了,只留樓夜鋒說話︰

「怎麼樣,是視察了一圈感覺如何?」

樓夜鋒想了想,先將事情大略說了一下,而後掏出來那個裝了銀票的布包,當著主人的面開始數︰

「唔,百兩的銀票,一共二十張。主人,這……」

兩千銀票,已經不少,但也不多。正正好好卡在「送出去不至于失禮」和「錢太多讓人覺得燙手」之間。

裴年鈺心中暗贊了一聲,這些個宮里辦差的果然上道,于是隨口道︰

「給你的你便收了唄。」

樓夜鋒頓覺頭疼,這兩千兩銀子……若是交公吧,他王府又不缺這一星半點的。若是真自己收了吧……

「可屬下總覺得無功不受祿……」

「你替我去每天視察一圈,我便不用費心了,如何不算你的功勞。」

「唔……」

裴年鈺趕忙將那銀票直接塞進懷里,而後開始轉移話題︰

「不過你方才說,雲韶看見有幾個做得還行的?」

「是,不過不多,兩三個而已。」

裴年鈺沉吟片刻,想到了他的系統里面的師徒功能。雖然這些御茶膳房的都只是一些學徒,不過能教出來幾個有靈性的也能撈一筆美食值不是。

「這樣吧,明日讓雲韶去宣布一下,以後每天的練習內容都讓他們匿名編號。而後你和雲韶大略評級打一下分,每日的分數進行累計。」

「一段時間後,總評分最高的前幾個,我給他們每個人根據他們的擅長部分,分別教一道特殊菜式。」

「是,屬下明白了。」

………………

有獎勵亦有懲罰,從第二日起,這些個學徒們果然一日比一日認真起來了。

「王爺親授」的名額只有寥寥幾個,因而他們自然都想要做得更好一些,才有機會得到王爺的青眼。

這政策連續十天之後,裴年鈺每天都視察一遍選出來的幾個評價高的,見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個序號,心里便有了數了。

天賦這個事……還真是殘酷啊……

到得第十日上,裴年鈺覺得他們基本的幾種刀法都模過了一遍了,就下了個任務︰

「今天讓他們上灶,每個人都做一道‘糟溜三白’。」

雲韶疑惑︰

「主人,您還沒教,他們會做嗎?」

「把菜譜給他們,自己對著領悟怎麼做。我主要看他們刀工練得如何。順便我看一下在我沒教之前,他們各自在調味火候上的天賦。」

雲韶瞬間了然。

這糟溜三白,所謂的「三白」,指的是魚片,雞肉片,筍片。

這是三種完全不同的質地,切割下刀的時候自然手感也不同。且對切片的要求比較高,要求整齊美觀,厚薄均勻合適,過厚或者過薄都會導致火候上的問題。

考察刀工正合適。

到了晚間,雲韶指揮著丫鬟們去將所有人做的這道菜全部端了過來。

裴年鈺粗略掃了一眼,便大為搖頭。

天賦這個事真是太殘酷了……果然平時刀工練不好的,火候調味也白瞎。

那些將魚片切得爛歪歪的就罷了,甚至還有往里面倒醬油的……

這黑乎乎的一片,怎麼能叫「糟溜三白」?簡直是腦子進水了。

沒辦法,裴年鈺只好從前幾天便得了高分的那幾個序號開始看。

果不其然,一直以來穩居第一的某個庖長,這次做的糟溜三白也有模有樣的。雖然未得傳授,至少外表的模樣看上去像是能吃的。

裴年鈺便伸筷子準備嘗一下味道如何,誰知手還沒伸出去,便被從旁的一只黑色衣袖給擋了︰

「主人,屬下還未試毒。」

裴年鈺抬頭看了看樓夜鋒,對面那人的目光似乎是永恆不變的平靜且謹慎,一如那一襲沉靜的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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