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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匿形藏重深殿

裴年鈺被裴年晟如此鄭重地讓他免禮, 不由得怔了一下。

而後裴年鈺抬頭看去, 在那冕旒之下, 分明看到了裴年晟的表情——裴年晟向他眨了眨眼。

裴年鈺︰「…………」

好吧。看來裴年晟是顧及他穿越至此, 不準備讓他行這跪禮了。

裴年鈺十分感念弟弟的周到,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依舊還是給足了面子︰他反而又拜了一拜,繁復的謝恩一通之後, 這才起身,坐到了自己的宴桌之前。

這大殿里只有二三十張宴桌,是給所有的一品王公和閣老們準備的,因此一人一張宴桌綽綽有余。

且每個宴桌都巨大無比,上面擺個百八十道菜沒有任何問題——事實上, 也只有殿里的這些一品大員們能夠享受得到全套的宴席菜。

至于殿外的那些,幾人共用一張長桌不說, 也並不是所有菜品都會往他們桌子上擺的,畢竟每個品級所能配享的菜品, 都是有定例的,多了那便是僭越了。

此時宴桌上自然空空如也。裴年鈺一人入座,然後便轉頭看著身側長長、長長一直排到殿外的公卿隊伍。個個皆跪伏在地, 然後開始一拜二拜……一直到九拜。

九拜之後,眾卿依然不能起身, 還需要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听裴年晟的總結性年度政治發言。

「……故實勵精為理,耕田嘉谷雖有九穗之瑞……」

這個發言的內容是裴年晟自己寫的, 其中一字一句都有深意不提,念,卻是不可能他自己念的。禮官宣唱該發言的時候,自有好幾個太監,分別捧著發言稿,去隊伍的前中後部分各自宣念。

裴年鈺看著那些跪著低頭看地面的朝臣,耳邊听著太監們棒讀公文的語氣,頓覺百無聊賴,心道對于大臣們來說,這每年的各種宴席恐怕真是來活受罪的。

還好今年本王爺大發慈悲,讓你們見識見識真正的宴席菜是什麼樣的。

嗯……過會兒便該進饌了吧。

裴年鈺餓了一天,連他也開始期待什麼時候能進饌開吃。

………………

這邊芳辰殿中,何岐帶著的幾個影衛皆站在院子里,百無聊賴,差點便閑得能開一桌麻將了。

出去逛是不可能逛的,在這種時候在宮里亂走,踫上陛下那些全都緊繃著神經的影衛,那可真是解釋不清。畢竟只有裴年鈺一個人把影衛帶進了宮里。

甚至連練武都不行——理由同上。他們這幾個影衛肯定被林寒的手下多多少少的給監視著,這個時候搞出點任何不穩定的動靜……且不說陛下的影衛不會把他們真的怎麼樣,但是增加工作量是肯定的了。

就在此時,樓夜鋒暗中給何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避人耳目,有話要說。

何岐不動聲色地進了內屋。外面的影衛也就監視一下他們的動向,倒不會真的像防賊那樣盯著他們的每一句話。只要這些影衛不出院子給他們增加麻煩,他們也懶得多生事端。

樓夜鋒簡明扼要地說了一句︰

「剛才我心里面忽然有點不踏實……」

何岐懵︰

「你是忘了什麼事了?」

樓夜鋒搖搖頭,表情十分嚴肅道︰

「不是,就是那種……有一些不好的預感。老何,你帶著他們在這里待命,我得想辦法混進承華殿去,你隨時觀察好情況。」

何岐先是一愕,隨後想到樓夜鋒那多年來在刀光劍影中練出來的野獸一般敏銳的直覺——盡管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表面宴會上會發生點什麼事,但他們這些老影衛都知道一點,有時候相信一下直覺,是能救命的。

何岐的神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一把抓住樓夜鋒的手道︰

「那為什麼不讓我去!你不要輕易涉險,別忘了我才是主人的影衛統領。」

樓夜鋒搖了搖頭,抬頭看著何岐,目光非常冷靜︰

「你進不去的。我準備扮成內務府的御膳禮侍,在正式進饌的時候混進去。但是這個環節盤查非常嚴密,林寒他們那些影衛專盯著有武功的人盤查,你去了,一下子就會被抓出來了。」

「所以,只有我能進去。我沒有武功,他們反而察覺不到。再加上我的易容之術他們還沒那個水平能看出來,所以我進去的話反倒是容易的很。」

何岐有點急了︰

「可是……你沒有武功,萬一真發生點什麼,你去了又能做什麼呢!就不能把我也想辦法帶進去嗎?我去跟陛下的影衛協商一下……」

樓夜鋒嘆道︰

「除非你去找林寒說,他有可能放你進來,可這會兒林寒必然在殿中守著陛下走不開。你去找他的下屬……他們說了又不算。」

「你不必擔心,我雖武功尚淺,但主人可是有足夠的內力的。再說,還不一定有什麼危險,只是直覺而已。我進去只是為了幫主人看一下情況,如果真的有哪里不妥,我自然會提前給主人提醒的。」

何岐勉強同意了他的說法,然後開始幫他推演「混進去」的細節︰

「你要混進去的話……第一得想辦法離開芳辰殿這邊的影衛的視線,這個對于你來說倒不是難事。不過御膳房那邊有影衛層層把守,你怎麼進?若在平時你自然可以干掉一個影衛然後偽裝成他,可現在你干不掉吧……」

嗯,裕王府這幫影衛……內里都不是什麼善茬。

「而且萬一你干壞事的時候被林寒的屬下給抓住了,二話不說直接把你給剁了,你上哪說理去?」

樓夜鋒忽然笑了笑,把手腕一翻,讓何岐看到了他手里的東西——

一塊長方形的金玉牌,上面刻著「如朕親臨」四個鮮紅的大字,分明便是裴年鈺的身份腰牌。

「這……」

「主人臨走之前給我的。他說我們待在宮里,不好聯絡,如果有人找麻煩的話便拿出這個來。」

何岐皺皺眉︰

「那主人自己怎地就不需要了?」

這種證明身份的東西,其實裴年鈺才是最需要的。萬一真出點什麼亂子,他沒辦法證明身份然後出了點事,那樂子可就大了。

樓夜鋒苦笑︰

「主人說,他不需要,如果有什麼事的話他仗著自己內力深厚,直接輕功跑了就是……然後就在臨走之前把這腰牌塞給我了。」

「所以,我本來就是準備光明正大地進御膳房的。」

「行……行吧。那你去吧,注意安全。混不進去別勉強,萬一你出了什麼事,主人回來不得生撕了我。」

「我有數。」

樓夜鋒收起腰牌,緊了緊勁裝的袖口,忽然一個閃身,從殿宇的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里閃了進去,竟無一人察覺。

………………

此時的承華殿中。

一盞茶過去了。

裴年鈺身後,站在殿前的太監還在講。

「……廣開言路,獎廉治吏,敕法儆邪……」

一柱香後。

「……古昔聖君賢臣,經緯人文……」

裴年鈺︰「…………」

尼瑪的,好無聊。

裴年鈺見其他人都跪在地上低著頭,決計不可能看見他,于是他便也不再正襟危坐。裴年鈺把身子一斜,右手支著臉,左手在桌子上隨意敲啊敲,開始無語望天。

站在殿中正在棒讀的吳秉忠公公︰

「…………」

見此作態,吳公公差點念得卡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連忙將視線收了回來。

裕王殿下……咳咳,管不著啊管不著。

裴年鈺盯著大殿高高的房頂看了半天,卻忽然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房梁上好多好多黑影啊……

之前沒看到,他還沒怎麼察覺。而現在既然看到了林寒手底下的那些影衛,裴年鈺頓時五感敏銳起來,只覺頭頂的目光來回掃蕩,氣氛嚴肅非常。

這也難怪林寒他們如此緊張。本來這種政治性比較強的筵宴,安保工作就更重要一些——

事實上,今天他們影衛已經拿劍剁了兩三個不安定分子了。御膳房那邊,裴年鈺走了之後剁了一個。大殿外面,裴年晟御輦來的路上又剁了一個。

更何況,雖然這殿里不少人都是自家有影衛的,但是進殿赴宴的時候,當然是一個都不準帶。連裴年鈺都不準帶,何岐他們只能留在芳辰殿中休息,更何況是其他人。

畢竟這種如此重要的場合,你帶了幾個影衛,他帶了幾個影衛,筵宴開始的時候都擠在這屋頂上。最後萬一出點什麼事,那影衛可都是護主為先,到時候再打起來……那場面可就太熱鬧了。

因此,類似的場合中,一貫是所有的人的安全都是由林寒他們負責的,這也便是為何他們如此緊繃著神經了。不光是為了陛下的安全,單是這些國之柱臣們便也損失不起。

裴年鈺盯著房梁上的黑影子們看了一會兒,終于在極其微弱的光線中找到了屬于林寒的那張面孔——林寒正伏在裴年晟頭頂,稍微靠右側的那根房梁上。

林寒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

那種被別人注視到的感覺如針扎一般難受,一般這種情況出現,只能說明……他暴露了?

林寒立時轉頭,如鷹般的眸子鋒利地掃過大殿,在發現了裕王殿下的目光之後,迅速便斂了殺意。裴年鈺見他看了過來,徑自揮揮手,向他打了個招呼。

「……臨雍而文教洽矣,崇正以清城社也……」

林寒在房梁上頷首致意,算是回禮。

裴年鈺看著林寒那日漸消瘦的身形,忽然想到林寒這剛從外地出任務回來便忙了一天,比不得老何他們清閑,只怕還沒有吃飯。于是他伸手進穿的朝服寬大的袖子里去,掏——掏——掏——

果然讓他模著個小紙包。

裴年鈺拿出來一看,里面包著兩塊點心,卻不雲韶方才做的又是什麼。

他卻不記得自己有把點心揣兜里過。那麼……

——難道是他家夜鋒給他揣進去的?

他剛才光顧著打盹睡覺了,確實一直沒吃東西,先前在御膳房里零零散散吃的那些早消化沒了。看來,他家夜鋒是怕他開宴之前等的時候太長,餓著主人了,讓他找機會先偷吃一點?

裴年鈺看著手里的那個紙包,不由得感慨起來。只不過他現在卻是不餓,因此他轉頭看了看吳秉忠,听了听他念到了什麼地方︰

「……惟皇上敬天勤民,稽聖法所以修己安民……」

好吧,這內容听起來不像要結尾了,裴年鈺以他先前那幾年當太子時候的寫拍馬屁奏折的經驗,估計還要念個一刻鐘的樣子。

而此刻大殿中的樂班依舊在不停地奏著樂,大鼓一下一下得咚咚響。仗著有這韶樂做陪襯,旁的人听不到這些細微的聲音——

于是裴年鈺掃了一眼依舊低著頭听講話的眾臣,而後轉頭對著屋頂的方向,運起內力,將手中的紙包如同暗器一般,向上一揚。

林寒︰「…………???」

他條件反射地接住了紙包,和身旁的同僚面面相覷。

林寒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紙包。里面的點心很誘人,香酥之氣撲面而來。

那油酥的味道實在太過誘人,乃至于跪在大殿前排地上的那些鼻子已經不怎麼靈光的王公老臣們,都聞到了一絲香氣,頓時身子微微一動。

「……**之內聖人論而不議,**之外聖人存而不論……」

林寒迅速察覺了殿中的情況,趕忙把小紙包合上了。

他確實忙的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只不過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他當著眾人在房頂吃東西,而且讓香氣飄的滿殿都是——

哪里有半點影衛統領的樣子!

而眼睜睜看見了全過程的裴年晟不樂意了,怎麼哥哥眼楮里只看得到影衛看不見他這個弟弟呢!他光穿衣服戴行頭就花了兩個時辰,他也很餓的好不好!

于是裴年晟對著裴年鈺比了一個手勢,指了指自己,而後手指在胸前緩緩畫了一個問號︰

——我的呢?

裴年鈺雙手一攤,搖搖頭︰

——沒有了!

裴年晟氣得鼻子都歪了,伸手在脖子前橫畫一下︰

——看朕日後怎麼收拾你。

裴年鈺做了一個炒菜的動作,而後雙手交叉︰

——以後不給你做好吃的了!

圍觀了全程的吳秉忠公公和林寒統領︰

「…………」

吳公公面無表情的棒讀念文瞬間變得好艱難,他真的很難忍住自己不笑……

而屋頂上的林寒見了主人這般可憐,忽然一咬牙,從房梁中躍了下來,將那紙包塞進了主人的手中,隨後又快如閃電般回到了房梁上。

林寒心道,便讓自己任性這一次吧,事後自己卻是要領罰的。

而裴年晟則是愣愣地看著手中的點心,那紙包上似乎還帶著林寒掌心的微溫。

裴年晟想都不想,直接在龍椅上把紙包打開了,然後悄末聲地咬下了點心,心滿意足地吃了進去。

依舊跪在地上的群臣心中嘀咕不已︰…………頭頂什麼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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