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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氣五谷豐稔熟

裴年鈺對于那圓球總管居然能提出來什麼改進的意見甚是驚奇, 心道難道這家伙還是有點真才實學的?于是態度稍微好了一些, 頷首允道︰

「是哪道菜?不妨說來听听。」

那圓球總管略帶諂媚地笑了笑, 指了指旁邊的一個灶台, 道︰

「神廚先生您請看,這道菜,以清蒸太湖白魚和東海的大頁黃花魚為兩扇主料,分列菜碟的兩邊。魚肉中間有骨湯鮑魚為其核心。私以為, 這魚肉周邊的油菜芯是否可以換為切成條的現煮鮮蝦,取其熟紅之色,寓意或許會更為喜慶一些呢?」

「…………」

周圍的庖長們听得他們總管的話,忽而面面相覷,嘈雜的聲音驟然停了下來。

裴年鈺歪頭看著他半晌, 忽然笑道︰

「又是個沒認真听講的?」

遠處有幾個人已經開始捂嘴竊笑了,那圓球總管還在一臉茫然︰

「听……听什麼?」

裴年鈺很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這道菜的名字你可知道?」

「不……不知。神廚先生您似乎還沒有說啊……」

「噗, 你連名字都不知道,那你跟我談什麼寓意?」

旁邊的人已經開始捂眼了。

「這道菜名為翡翠三白, 三白便是指的這魚,而翡翠自然指的是這油菜心了。菜心鮮綠,魚肉女敕白, 如同翡翠襯暖玉。你配個紅色的,那是個什麼東西的?」

「且魚肉本就已經有不少, 還放幾條大蝦,你是嫌海鮮不夠多嗎?這油菜是清膩解腥之用,與蝦的作用全然相反。蝦是鮮甜, 而魚是鮮腥,蝦和魚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味道。你不求甚解,只想著怎樣才能做得好看,如何能夠領悟這道菜的真諦?」

那圓球總管被裴年鈺訓了這麼一頓,只低著頭不敢說話。他心中簡直冤枉得很,裴年鈺當時說這道菜的時候,他正在外面,如何能夠听到關于這道菜的講解。

只不過這理由怕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如果照實說了的話,那麼神廚先生肯定會認為他沒好好听,就想著過來拍馬屁。到時候他在神廚先生心中的地位一定會更低的,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經過了這麼一出之後,那圓球總管再也不敢來打擾裴年鈺了,倒是讓裴年鈺覺得眼前安靜了不少。

不一會兒,裴年鈺正在巡視著那些個灶頭的時候,忽然有一個面相甚是年輕的小太監來到了他的面前,在他旁邊站定,恭敬的行了一禮,說道︰

「神廚先生,臣下這里也有一道菜,想了一個改進的法子,不知您還否願意听一听呢?」

裴年鈺還沒有回話,旁邊的御膳房總管已經比他先一步的訓斥了那個小太監︰

「沒看見神廚先生正在忙麼,向平恩,你這點微末的水平如何可以在神廚先生的面前班門弄斧,大放厥詞?」

一邊偷偷瞅了瞅裴年鈺的神色,見裴年鈺沒有生氣,才稍稍放下了心來。他接連得罪了裴年鈺之後,已經不指望自己能得到裴年鈺的指點了。

他只怕他手底下這些小崽子們不長眼色,別把神廚先生氣跑了,最後冬至宴給辦砸了,上頭怪罪下來,他可是萬萬擔不起的。

然而,裴年鈺並沒有理會御膳房總管,他看著那個叫向平恩的小太監,那小太監目光雖然帶著恭敬與習慣性的卑微,然而在說到菜品的時候卻是堅定而有力的。

那雙眼楮中帶著些許的探求和好奇,裴年鈺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只有當一個人對他所喜愛的事物進行求索的時候才會出現的神情。

于是他便沒有半點被打擾的意思,依舊問道︰

「如何改進,是哪一道菜?你且說來听听,不要怕。」

那個名叫向平恩的小太監,听完之後竟先向裴年鈺行了一個禮,而後方才起身說道︰

「不是什麼大菜,臣下水平有限,神廚先生,您做的那些個葷菜,臣下都無法看出任何缺點。臣下想說的,是那一道叫做五谷豐登面的面食罷了。」

裴年鈺稍稍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道五谷豐登面的名字是自己隨口胡謅的。五谷指稻、黍、稷、麥、菽這五種作物,在目前還在小農經濟的社會中自然是屬于國之重本。

然而這五種東西全部都做成面條十分有難度,故而,這五谷豐登面不過是裴年鈺選了一些雜糧,來做成的面條而已。

而後又調配成了五種顏色,每種顏色的面條選出一綹來,在最後擺盤的時候會將五種顏色的面條分別團成五團,在面碗中擺成五行之位。

這道面,說實話雜糧面能好吃到哪里去。雖然裴年鈺自然是吃得,可那些吃慣了精細稻米白面的王公貴族們,恐怕會覺得這種東西難以下咽吧。

故而這個五谷豐登面,唯獨政治意義討喜而已,寓意五谷豐登、五行調和、天時平順。他沒指望味道上能收獲多少美食值,但是對于這番講究,能讓朝臣們驚嘆一下,也算是能完成任務了不是。

所以,這算是他所設計的宴席菜里面,唯一一道僅僅是用來做面子工程的菜。

至于湯的話……這面條已經這麼難吃了,裴年鈺便也懶得去在其他的輔料上多費心思了——反正也沒幾個人會真正吃幾口的。自然是清湯罷了,還能凸顯五色的分明。

然而那個叫向平恩的小太監卻說︰

「臣下以為,這五谷豐登面寓意雖好,可口感是不是有些粗糲了。且味道略為寡淡,恐難以討喜。」

那御膳房總管听了他的發言以後頓時直皺眉頭,心道這向平恩還是如此之憨,這豈能如此直言神廚先生的不是?

裴年鈺卻有些好奇道︰

「你想到了什麼法子?」

畢竟這道菜算是他偷懶的結果,只想著糊弄了一個寓意強的便罷,誰知竟然還真的有人看出了破綻。

「臣下以為,不若以玉米菌菇湯為底。以臣下的理解,這五谷豐登面要的是贊頌萬千農人的辛勞之意,故而不宜用太葷,而應以素為主。菌菇提鮮,玉米清甜又有著谷香,與這雜糧面正好相配。」

「而在裝盤之後,還可以將玉米粒撒在五團面條的中間,宛如豐收時的金黃稻谷。」

「菌菇為山珍,玉米則是陛下剛剛從西域引進的優等糧食,加之于五谷之上,是否會顯得更加豐盛些呢。」

裴年鈺心道,引進什麼引進,明明就是自己給他的種子。三大麻袋玉米成品,附贈一包種子,總共花了他幾千美食值,倒是不貴。然而對于裴年晟來說,自然是意義非凡。

只不過他倒是沒想到,他一共沒有給小晟多少袋成品玉米。他以為絕大部分都要用來留種的,卻撥給了御膳房不少,用來做這冬至宴。看來裴年晟也是下了血本了,讓玉米這東西露露面,恐怕也是為了有意在這宴上給某些人展示些什麼。

不過,這就不關他的事了。

裴年鈺覺得這方法可行,說做就做,面都是已經弄好了的,這邊下鍋煮面條,那邊將半成品的菌菇湯加了玉米再炖一下。

面條熟了之後,裴年鈺將玉米菌菇湯灌入,又稍稍勾芡一下,使湯汁變得更為粘稠。

最後自有專人來擺盤——

五朵顏色各異的面條中間灑著金黃的玉米粒,旁邊的濃湯洋溢出甜玉米的清甜和山珍的鮮香,卻並不會喧賓奪主。正中的雜糧香氣簡單卻厚重,給人一種樸實的滿足之感。

再加上隱隱約約恰到好處的胡椒、紫蘇、八角的調味,便如同置身于山野田間中,滿滿的一碗盡是收獲的喜悅。

裴年鈺拍板定名︰

「既如此,便叫五谷豐登黃金面吧。」

…………

裴年鈺監督他們做完了一輪,改正了所有的不當之處,又修改了一些細節流程之後,他今日的工作才算是真正做完了。問了問時辰,竟已是辰時過半了。

這第一輪不過是試手之用,所有的成菜都是棄置不用的。在這之後,便是各灶頭正式起鍋做宴上的百來份菜品了。

裴年鈺見他任務完成,終于松了一口氣。隨後帶著樓夜鋒和絳雪回到了芳辰宮。

這芳辰宮乃是他尚是四皇子時與裴年晟一起住的地方,後來他出宮建府,這芳辰宮卻也沒有再住他人。

平日里他進宮來,一般是從裴年晟的御書房側殿落腳。只不過今日他還帶了一些影衛並他的前大宮女,所以便把他們安置在了此處。

他一進門,便問道︰

「你們要在這里等一天嗎?御膳房那邊恐怕不會與你們準備飯食的。」

只見一旁的雲韶眨了眨眼,忽然抬起手來,那手中提著一個長食盒,笑道︰

「主人恐怕方才沒有看到,屬下方才趁他們忙著,便做了一些點心和幾道菜,然後順手帶了出來——我就知道恐怕大家要餓肚子了。」

「你這個食盒……咳,順手牽羊?……」

雲韶淡淡一笑︰

「借用,借用嘛。」

裴年鈺啞然。

在這處殿內稍作修整,裴年鈺換了衣服沐浴畢,一出門卻發現吳秉忠在等著自己,不由得疑惑道︰

「吳公公,宴席應該尚有兩個時辰才開始吧?」

「回裕王殿下,乃是陛下邀您,一起去長寧宮看望莊太妃娘娘。」

莊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因為身體原因終生無子,卻不知何故早早的便升了妃位,生性恬淡,地位超然。

在裴年鈺和裴年晟的生母嵐貴人去世之後,莊妃心生憐憫,便將二人放在了自己的宮中撫養了一段時間。

然而她卻並沒有把二人記載自己的名下,依舊算是貴人所出。平日里也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關懷,對他們的態度一直淡淡的,倒像是領來個親戚家的小孩一般。

然而這正方便了裴年晟這個穿越貨可以在前期就開搞,暗中發育,積累了初期的一部分勢力和資源。且他們仗著莊妃平日里不湊熱鬧,又是四妃之一,也無人敢來長寧宮惹事,很是過了一段時間的清靜日子,平平安安地度過了少年時期。

兄弟二人自然心里有數,莊妃這是有心護著他們,又作風低調沒讓他們招眼,可謂深得中庸之精髓。

待他們仈Ji 歲時,莊妃不再撫養他們。與此同時,前太子和二三皇子的奪嫡之爭初現端倪,宮中局勢日漸緊張起來,兄弟二人便十分默契地幾乎和莊妃斷了表面上的聯系。

而莊妃亦是察覺到了什麼,整日在長寧宮中閉門休養,深居簡出。

至于後來,前太子奪嫡失敗被廢,先皇後因某些事情敗露被暗中賜死。其他的兩三個高位妃嬪多少有所牽連,不是被貶便是死的不明不白。

是以當裴年晟得登大寶之後,先帝的後宮中高位妃嬪竟只剩了莊妃一人,裴年晟立刻尊位為莊太妃,兄弟二人逢年過節也時常來探望一下。

裴年鈺想起些許往事,不由得有些唏噓,待換好了衣服之後,裴年晟的御輦竟已等在了芳辰宮的門口,後面數列儀仗整整齊齊地隨行,將寬敞的宮街都擠得有些滿。

「哎呦,如何能勞煩陛下您親自等著呢。」

裴年晟從御輦中懶懶散散地道︰

「你想多了,朕不過是路過此處,睡了一覺,順便等你罷了。」

裴年鈺忽然竊笑︰

「其實你倒不如先去著長寧宮……」

「為何?」

裴年鈺一展身形,輕功提氣躍上了房頂,直奔長寧宮而去,只丟下了一句話︰

「因為你比……我……慢……」

待說到那個「慢」字的時候,裴年鈺飄出去許多,已然幾乎听不見了。

「…………」

裴年晟的鼻子都要氣歪了,有一身深厚內力了不起啊!又不是你自己練出來的!

待御輦到了長寧宮外,裴年晟卻悠閑地坐在了一顆老榆樹上,從上到下俯視著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

「嘖,我不過是嫌棄你的那個御輦太顛罷了。說起來你又不是不會武功,用點輕功也不是不可以吧。」

裴年晟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在宮里我用輕功?想什麼呢。」

………………

兩人進了長寧宮,莊太妃命人于廳堂的兩間屋子之中設了一座厚紗屏風,又摒退了屋里的大小宮女和太監們,而後給裴年晟見禮,三人相對而坐。

照例寒暄幾句問候了身體,話題便輕松起來了。

其實莊太妃也只是將近四十歲而已,先帝死後她算是熬出了頭,在這後宮地位最尊,無慮纏身,反而心態越來越年輕了。有時還會領著一眾太嬪和皇考貴人們玩鬧幾時。

不知談到了什麼,莊太妃忽然問裴年鈺道︰

「不知裕王殿下的終身大事可有眉目了?」

听聞這話,裴年晟仗著有屏風相隔,連忙給哥哥打眼色。

這大概就是無論哪個年代都要面臨的問題了——被長輩催婚。

其實莊太妃問裴年鈺只是目的的一半,催裴年晟才是真。

畢竟講究個長幼有序,裴年鈺的婚事尚沒有著落,裴年晟也不能越過哥哥去。前幾年裴年晟被催婚的時候,無一例外都拿出裴年鈺當擋箭牌。

又因為他知道那個桃花蠱的存在,不免還慶幸過這擋箭牌可以擋好多年的。誰知今年……

裴年晟拼命打眼色,裴年鈺只當看不見的,聞言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把弟弟給賣了︰

「多謝太妃關心,我的婚事其實已定完了,就在前不久。」

裴年晟頓時眼前一黑。

果不其然莊太妃下一句便是問裴年晟,何時準備采選納妃,這後宮可是空了許久,她這個老太妃未免無聊雲雲。

毫無準備的裴年晟只好發揮了他作為政客的基本修養,馬上開始現編理由,一頓手忙腳亂之後總算給應付了過去,隨後怨念地盯著他親愛的哥哥。而裴年鈺只管偷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誰知莊太妃炮轟完了裴年晟,又轉過頭來對準了裴年鈺,語氣十分溫和地道︰

「不知是哪家的閨秀如此有福氣,能被裕王殿下選中。今日冬至宴,王妃應是同來赴宴了吧,可有幸讓本宮見見?」

裴年鈺聞言,本在幸災樂禍的表情迅速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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