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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亭冰盡消雪暖

樓夜鋒既已經卸任統領, 便沒有獨自傳喚影衛的權力。他之前剛做了那麼件過分出格的事, 萬幸主人未見怪, 此時自然事事謹慎小心, 不敢逾矩半分。

因此即便是請人來一同為主人演示拆招這般小事,也依舊來向何岐報備了。

何岐听聞樓夜鋒的要求,因著不想去看他和主人秀恩愛,就並未答應, 他嘆了口氣,面上佯現三分疲倦之色︰

「我說老樓啊,自從你不當統領之後,夜里我須值守一整晚,也就每天主人去練功這會子我才能休息個把時辰……」

樓夜鋒聞言有些歉然, 忙道︰

「那讓絳雪來也行……」

何岐立馬糾正道︰

「翠花。」

「…………」

偏他二人就在裴年鈺的寢殿外院講話,絳雪立在門口廊下, 听了個清清楚楚,頓時又羞又惱, 心知這必是何岐故意的。

何岐也確實是此意,絳雪冒冒失失捅婁子,差點燒到主人, 把他給氣得不輕。主人仁慈沒有重罰,但是即使是改名這般半玩笑的懲罰, 他也要讓眾人嚴格執行,絕對不可讓她含混過去。

「好吧……那翠……翠花也行吧……」

而絳雪卻捂臉道︰

「老樓!別讓我去……我內力控制不好,過招時傷到主人怎麼辦……」

「也是……」

何岐想了想, 道︰

「要不讓連霄去,他平日里也就擺弄些藥草,倒是清閑得很。」

樓夜鋒想了一下,連霄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連霄擅醫術,在府里的影衛中只負責救治傷病和解毒等事,出外勤的時候並不多,那麼在和主人過招之時,就比尋常影衛更多了一份安全。

其他出外勤的影衛,戰斗經驗太多,應激反應也更厲害些,萬一被主人戳到哪里,下意識地反手一個殺招,那就不好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連霄的武功不好。

作為影衛里為數不多的幾位執事之一,兼目前唯一的副統領(另一個副統領何岐已經升職了),他的武功還是很扎實的,沒有一定的水平也坐不到這個位置上來。

樓夜鋒點點頭︰

「那我和主人先去靜心湖了,何統領去叫一下連霄吧。」

何岐面色平靜,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行。」

連霄得了影衛的傳令,立時便趕來了。他這等救人治病的職位,平日里閑的時候是真閑,忙的時候那也是急情如火。

屋頂閃過一道漆黑的影子,隨即落地,繡著深青色暗紋的袖袍淡然一揮︰

「屬下見過何統領。」

何岐將樓夜鋒的要求跟他說了。

連霄有些困惑︰

「這等差事……為何想起我來了?絳雪武功比我高一些啊……」

何岐糾正道︰

「是翠花。」

「…………??」

連霄一臉懵。

何岐將今早發生之事,並主人所罰名目重重地解釋了一遍。

「……行吧。」

連霄對于主人的判罰也很無語︰

「絳……好吧,翠花她這事確實很是不該……」

院內的絳雪听得牙都快咬碎了!

何岐拍了拍他的肩膀︰

「總之,難得主人需要你一次,去吧,好好配合老樓。」

連霄有些狐疑地看著他,心里嘀咕︰何統領這表情不正常,總感覺有哪里不太對。

抱著一點淡淡的不解,連霄運起輕功,向府後的花園奔去。而何岐見無事需要處理,安排妥當日常的值守後,便徑回住處休息。

………………

這邊絳雪知道何岐「不懷好意」,便沒再守著廊下听他們一口一個「翠花」,徑自回了涵秋閣後殿的耳房,正見到雲韶在隔壁屋里打理頭發。

「雲韶姐姐,你……」

絳雪抬眼看去,卻發現雲韶在剛才那場廚房事故里,額前原本整整齊齊的一排細劉海被燒掉了一半,如同犬牙參差,好不難看。

「你……噗嗤……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雲韶正自煩惱什麼發型都沒法遮蓋,听見這罪魁禍首還敢來笑自己,淺杏色的衣袂隔空一揚,伸手便欲揍她︰

「你還還好意思笑!」

絳雪很真誠地給雲韶道了歉,隨後坐到門前台階上,托著腮,表情悶悶不樂,長長地一聲嘆︰

「唉……我覺得……我是不是在廚藝上的天賦太差了。我看主人做的東西那麼好吃,我也只是想照葫蘆畫瓢地做來試試而已……總不能我想吃什麼還得去求主人吧。」

雲韶搖搖頭,安慰她︰

「天賦一事,總有此長彼短。你既是于武功上天賦卓絕,進境奇速,那麼于廚藝這等小道上不太擅長,也是常理。」

隨後她又道︰

「我則是相反,于廚藝一道略有心得,武學上卻是比你差的遠了,要不然也不會被分配來做個只能管廚房的丫鬟。」

「所謂天道有衡,便是主人亦如此,說句大逆不道的,主人于書畫雅事上皆為當世翹楚,于經世治國上便……咳。」

絳雪一開始還很是贊同,可听完反而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可是——樓夜鋒他什麼都很擅長。」

雲韶︰「…………」

「老樓之前不僅武功第一,便是學廚藝也快得很,他只不過是在主人做飯時在一旁偷學,才學了幾天,就把主人做過的都會了。」

雲韶︰「…………」

「而且他還會舉一反三、推陳出新。」

雲韶︰「…………」

「昨天晚上他偷偷去廚房給主人煲了一碗燕窩冬筍老鴨湯,比雲韶姐姐你做的還好喝。」

這回輪到雲韶沉默了。

——你特麼的,能不能別這麼扎心?!

雲韶把安慰她的手收了回來,轉身,進屋,關門,一氣呵成。

絳雪悠悠起身,心道我在武功上還是得抓緊了,廚藝比不過樓某人就罷了,萬一樓某人內力恢復得比較快,沒過兩年自己武功也趕不上他了,那主人還要自己何用?

………………

靜心湖中。

前幾日天寒,京城飄了一場大雪,將繞湖的一圈樹皆掛上了霧 ,襯著遠處的樓閣隱約,丹漆琉瓦,煞是好看。湖面結了一層薄冰,平平地鋪開去,四周俱寂。

碧藍的天空中,暖陽懶懶散散地灑下來。裴年鈺穿了身窄袖銀鼠袍坐在方亭中,外面裹了件鶴氅裘,正興致勃勃地開著石桌上的炭暖盒。

盒中裝著兩層點心,尚且溫熱著。

他拈起來一塊梅子小酥,金黃色的小巧酥餅正中點綴著一朵深青,是春夏時節存下的梅子醬。被暖盒一烤,彌散著香甜的氣息,又帶了些梅子特有的清冽微酸。

他隨意嘗了一塊,似乎不甚滿意,皺皺眉道︰

「昨天晚間我做好的,怎地今天還是軟了些。」

正自言自語著,身後忽而微風拂動,緊接著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裴年鈺的身邊,肅身而立,黑貂斗篷靜靜落下。

他訝異地挑眉,抬頭︰

「這才不過二十幾日,夜鋒你的內力……竟已恢復到可以用輕功了?好快……」

樓夜鋒輕輕搖頭,道︰

「尚不可飛檐騰空,只是能疾奔快些罷了。」

隨後樓夜鋒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並未被主人發覺。

他內力恢復得雖快,可要恢復到「身手能用」的程度,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甚至……在府里往來各處他都嫌比以前慢,竟是讓主人已經等了這好一會兒。

樓夜鋒壓下心里微微的自責,沒再繼續談論此事,轉而道︰

「主人,今日所教的部分,需要與人對招為您演示,屬下適才令連霄接下此任,故而來遲,主人恕罪……」

裴年鈺眨眨眼,不待他說完便拈起一塊梅子小酥填進了他的嘴中。

「唔……」

不僅如此,在送下點心之後,裴年鈺還似有意似無意般用手指輕輕擦過他略有些干涸的唇瓣。

樓夜鋒被那手指溫潤的觸感所攝,如同潺潺的流水劃過。頓時心中一個激靈,嘴中叼著那塊梅子小酥,表情卻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之後才連忙以手掩住,免得被主人看去了不甚雅觀的吃相。

裴年鈺端著茶盞,一副專心致志低頭品茶的模樣,佯裝未覺,卻是用眼角將他的反應不動聲色地全然收進眼里,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樓夜鋒這般忽然驚喜又急忙掩住的神色,總是能讓他心中大樂。

待樓夜鋒吃完,裴年鈺順手將桌上那只鏤空嵌銀絲銅手爐遞給他︰

「天太冷了,給你暖暖手。」

樓夜鋒自然知道那是主人常用的一只手爐,他不敢不接,接過來後卻是看著裴年鈺,抿了抿嘴,道︰

「主人……實在是太關照屬下了。屬下本是影衛,從未如此嬌慣過。」

「自然是因為你此時內力不繼,這天寒地凍的,著了寒氣可怎麼辦。」

隨後裴年鈺笑了笑,斜眼看著他,似是有意打趣︰

「如今夜鋒你可是全身上下都是我的人了,我怎麼舍得讓你病著凍著?」

樓夜鋒聞言,卻是心下一凜,悄悄地垂了頭去。

他自然听得出來主人這話不過是調笑之意,倒未必將話中之意當真。然而這話中所言卻是提醒了他——

如今他武功未曾恢復,他這具身體的職責便是該為主人侍寢,自不可再以先前影衛的念頭居之,而是要好生將養,爭取早日……能……為主人所用……

無論主人有沒有這個意思,這也同樣都是他應該主動考慮的。

裴年鈺自然不知道他的一句話,就讓樓夜鋒的思路八百里跑馬,瞬間跑到什麼時候和他上/床去了,若是讓他知道了,少不得又是好幾句調戲。

他見樓夜鋒發呆,便又拈起一塊點心,作勢要喂。樓夜鋒頓時惶恐,哪里肯讓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這般事,便忙欲放下手爐道︰

「主人,屬下自己來便好……」

裴年鈺一挑眉,微微仰頭看著他︰

「你拿著爐子,我喂你。」

樓夜鋒只好小心翼翼地低頭,含住那一塊點心,與此同時,還極力避免再次踫到主人的手指,雖然這些小小的接觸于他而言自然是極為歡喜的,但他自覺這未免……太過不敬了。

裴年鈺將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忽然手作勢一抖,佯裝沒有拿穩,點心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而與此同時,樓夜鋒的前牙便順勢磕了下去,將裴年鈺的手指咬了個正正好好,力道還猛得很。

「……!!!」

樓夜鋒頓時驚惶之極,他何曾想過主人會是故意耍他,自然以為是自己的失誤。

他從懷里忙取出一塊干淨的軟絹,捧起主人的手指細細擦拭干淨,隨後定神一看,主人那原本凝白如玉的手指,此時竟是印著一道深紅色的齒印,實在突兀之極。

「我……屬下……」

樓夜鋒低頭看著主人的手,正自愧疚難當,完全沒注意到主人眼里的壞笑,立時跪道︰

「屬下失誤,損傷主人……」

裴年鈺卻不教他起來,然而臉上那明晃晃的壞笑卻是更深了︰

「那你說,我怎麼罰你?」

樓夜鋒這個較真的,倒真開始回想這般狀況該當何罪,只是尚未等他算明白,便覺忽然被主人攬進了懷里。

裴年鈺故意磨了磨牙齒,意味深長地道︰

「讓我也咬你一下,如何?」

說罷已經徑自捧起他的左手,還故意露了露兩顆秀氣的尖牙,作勢欲咬。

樓夜鋒頓時大窘,心道哪有這般的懲罰,且此時被主人溫柔地捧著手掌,這才明白不過又是主人調笑他。然而……

「屬下自無異議,只是屬下這手指,于主人而言未免……有些不淨。」

這話卻正合了裴年鈺的心意,他順勢便道︰

「既然如此,那就換成……」

說著,裴年鈺伸出手指,將樓夜鋒的衣襟輕輕揪住,向自己方向扯了扯。

樓夜鋒身材較他略高,被主人這一拉,只好遷就著低下頭去,卻是一下子便和主人的面龐離得極近。

這般他俯視著主人的角度,正正好好地將主人眸中的一彎亮晶晶的清泓看在眼里。

樓夜鋒看著主人清俊的眉目正自愣神間,卻忽然眼前一黑,隨後唇上被什麼覆住。緊接著,一陣不輕不重的痛感從唇上傳來。

他驀地睜大了眼楮。

「疼嗎?」

裴年鈺自顧自地問,也不待他回答,又含住他被咬的那側唇瓣,溫柔地輕輕舌忝舐著。

「唔……」

即使主人這般的親近已經做過了數次,樓夜鋒依舊每次都心旌動搖。他見主人意興頗盛,便閉了眼,十分順從地任由主人對他施為,卻不敢逾矩去反為主動,生怕惹了主人不快。

于他而言,主人對他做的這些,都是他多年里曾無數次偷偷幻想過的畫面。那些曾經懷著大不敬的心思,又甜蜜又痛苦的念頭,竟是在這幾日里都成了真。

裴年鈺偷偷瞅著他的表情,耳听得他瞬間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不由得心下暗笑。

估模著數息過後,他怕把樓夜鋒憋壞,終于大發好心地放過了他——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樓夜鋒一瞬間略略失落不舍的目光,而後又迅速斂下去,急急忙忙擺上恭敬的神色,頓時心情大好。

……………………

兩人適才說話間,這邊連霄接了何岐的消息,運起輕功飛速趕來。

他遠遠地看見了靜心湖亭中的主人身影,于是腳尖一點,從湖上飛躍而去。

然而就在連霄將要躍進亭中,欲上前見禮時,剛要出聲,卻突然眼睜睜地看著主人旁若無人地沖著樓夜鋒親了上去。

「…………」

連霄尷尬萬分,同時心中大呼見鬼。

若說樓夜鋒內力無存,察覺不到自己的靠近也就罷了。但主人內力深厚,只怕自己一進靜心湖附近主人就知道了,偏偏……裝作看不見!

看來主人是非得親上一會兒不可了!

直視主人親熱可是大忌,連霄在亭外延階處猛然停住了身形,而後向旁邊一邁,一頭躲進了亭子下方的樹叢枯枝中,生怕樓夜鋒看見自己,因而打擾了主人的興致,最後還得落個埋怨。

連霄藏在亭子的青白牆下,將主人和樓夜鋒的情話私語被迫听進去許多,于是他一陣恍惚——

難道這才是主人每天勤奮練武的真實目的?

隨後他心念電轉,瞬間便明白了何岐推他來陪主人練武的原因……

待主人終于和樓夜鋒親熱完了,連霄一邊心里暗罵何岐不地道,一邊腳尖輕點,從亭子下方竄了上去。

「屬下連霄,參見主人。」

裴年鈺暗笑不說話,樓夜鋒卻是一臉茫然︰

「嗯?連霄你怎麼從下面上來的?」

「…………」

連霄淡定地拂了拂袖子上並不存在的土,面不改色︰

「我見底下有株野柴胡生得甚好,順便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

推個基友的文,《異世養夫郎》by梨子甜甜,主攻攻寵受的種田文,同樣是平淡溫馨風格的。以及這作者據說每天日更萬字,我不更新的時候大家可以去蹭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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