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事情言景則並不知道。
那日給李秀才他們寫過書之後, 朱縣令特地提了一句「物以稀為貴」, 言景則覺得很有道理,就沒有繼續二十文一個賣自己的字, 而是跟書店老板請了三天假, 用來買年貨什麼的。
衛凌修也跟著請了假。
他請假的時候, 趙秀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趙秀才家境一般, 當初考中秀才的名次也一般,又沒能拜到好的老師……去參加了一次鄉試之後,他便意識到自己很難更進一步, 當即放棄了繼續科考。
這些年, 他教書之余無事可做,也會繼續學習,以前的知識並未忘記,可他水平真的很一般。
至少, 現在衛凌修提的一些問題,他已經回答不出來了。
有時候衛凌修提到的書, 他還從不曾看過!
收到這樣一個弟子, 真的讓人痛並快樂著……趙秀才想了想,厚著臉皮跟自己曾經的同窗請教學問去了,順便也夸一夸衛凌修。
被趙秀才夸獎的衛凌修, 正被言景則逼著背書。
再過十來天就要過年了, 興安村最近有好幾戶人家殺豬,言景則干脆就去買了一只豬回來。
豬頭抹上鹽等著過年的時候祭祖用,至于豬肉……半只豬腌制起來留著慢慢吃, 剩下的半只一分為二,言景則留下前腿自家吃,又扛起了剩下那半只。
言景則腌豬肉的時候,衛凌修在旁邊背書,現在看到言景則的動作……
「你要干嘛?」衛凌修好奇地問道。
「去給我娘送肉。」言景則看向衛凌修︰「你跟我一道去吧。」
「好。」衛凌修高興地站起來,然後就听到言景則道︰「你繼續往下背,要是有錯的地方,我會提醒你。」
衛凌修前面那十年話本什麼的沒少看,各種佛經更是時抄了不少,所有的字都認識,意思也大致理解,就是不會背……
現在他天天盯著衛凌修背書。
衛凌修︰「……」
言景則扛著豬腿走在前面,衛凌修拿著本書跟在後面,一邊走還一邊背……
興安村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雖然村里的孩子依然怕言景則,但那些大人,對言景則的印象倒是好了很多︰「言大好像真的改好了。」
「之前他要到我家菜地弄菜吃,竟然還給了我錢!」
「他跟老劉買家具,也是給了錢的。」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
言大的變化真的很大,還有那衛少爺。
他們一直覺得他會被言大打,然而並沒有!
言大對他……還挺好的?
言景則能不對衛凌修好嗎?看到衛凌修背著背著背不出了,他就想親親他。
可惜他不敢。
剛擁有原主記憶的時候,他覺得衛凌修肯定愛慘了原主,可後來跟衛凌修聊過,他才發現可能不是。
衛凌修會跟著他離開衛家,也許只是他在衛家受了欺負,不想待那里了。
上輩子衛凌修遇到的情況更嚴重,還被家人鞭打,他的朋友什麼的也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可能……只有原主那里可以待?
現在就不一樣了!
如今衛凌修有別的選擇,會不會不喜歡他?但他又舍不得讓衛凌修只能依靠他……
言景則在糾結中。
衛凌修也同樣糾結。
當初在衛家,他們被人算計,言景則一直護著他,甚至讓他覺得言景則是喜歡他的,但這些日子言景則一點表現也沒有……
言景則是不是……並不喜歡他?只是他給過言景則錢,才願意幫他?
兩人走了一個時辰,才來到了原主母親所在的地方。
原主的母親長得並不漂亮,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當初原主的父親賣她,其實也就是把她給了隔壁隔壁再隔壁村的一個沒有孩子光棍,讓她給那個光棍生孩子。
這個光棍個子矮小,瞧著不能做活,才一直娶不到媳婦兒,有了原主母親之後,他對原主母親還挺不錯的,原主母親就死心塌地地留下了,後來給他生育了兩兒一女之後,更是站穩了腳跟。
原主沒在賭場工作之前,常常來這里,原主的母親家里窮,不會給原主錢,但原主來了,她還是會給口吃的……後來原主進了賭場,看不上這口吃的,就再沒來過了。
今天言景則過來,這個四十多歲,又瘦又老的女人被嚇了一跳。
言景則也沒多說什麼,他把四分之一只豬留下,給她一個裝了十兩銀子的荷包,就又帶著衛凌修走了,繼續盯著衛凌修背書。
興安村這邊,冬天也是有青菜蘿卜可以吃的,大家還會購買筍干和海帶作為年貨,因而能吃的東西不少。
回到家,言景則把泡過的筍干切了,就開始剁豬蹄,準備做豬蹄炖筍干。
結果正剁著,突然看到一頂轎子被人抬著來了這邊,走在轎子旁邊的一個人還問︰「請問,這里可是言先生的住處?」
「言先生?」言景則不解。
「就是言景則言先生,听說也叫言大,他可住在此處?」那走在轎子旁邊的人,瞧著也是讀過書的。
「是。」言景則道,一刀子下去,那豬蹄就被輕松剁開。
「言先生在何處?」又一個聲音響起,言景則抬起頭,就見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從轎子里下來。
「我就是言景則。」言景則又是一刀下去。
中年文士有些無語︰「你莫要說笑……」
然而中年文士話音剛落,因為道路不好走落在後面的李秀才就趕上來︰「周大人……周大人,你已經見到言先生了啊?」
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都懵了。
這中年文士,就是隔壁縣的周大人,他最愛書法,那日見到李秀才等人的拜帖,就驚為天人,想和李秀才等人好好討教一番。
結果李秀才等人竟告訴他,那些拜帖不是他們所寫,而是另外一個人寫的,並且所有的拜帖,都是一人所寫!
周大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這人,就坐船過來了,下了船,又急急忙忙讓人抬著他找人。
結果……這個屠夫模樣的,就是那位書法出眾的言先生?
周大人都愣了。
言景則終于把豬蹄剁完了︰「諸位,請進。」
周大人進去,就見空蕩蕩的堂屋里,只擺著一張是書桌,桌前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正在看書,除此之外,竟然沒什麼東西。
但他並不失望。
因為他走近書桌一看,就看到了讓他驚嘆不已的字。
言景則這幾天抽空默書給衛凌修看,用的都是自然都是剛學的字體。
讓衛凌修多看看這些好字,提高鑒賞水平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他也想炫耀炫耀!
現在,這些衛凌修拿著背書的紙,被周大人捧著,如獲至寶。
言景則不得不給周大人展示了一番自己的本事,因著周大人一直不走,他還請周大人留下吃飯,吃了一頓筍干煮豬蹄。
他買的床還有桌子什麼的,村里的木匠老劉還沒做好,請周大人吃飯用的桌椅,還是他們從鄰居家里借來的。
然後,言景則又從周大人身上賺了一筆。
讀書人賺錢真的太容易了,當然能這麼容易,主要還是因為他太聰明……
「等你考中秀才,可去老夫那里,與老夫一起探討學問。」周大人離開前,對著言景則道。
李秀才羨慕不已,當想到言景則的天賦,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從周大人那里賺了一筆錢,書店又即將關門,言景則干脆就沒有再去抄書,而是在家里好好過了一個年。
當然,在此之前,他也沒忘記把周大人來了他家的事情,讓賭場的人宣揚出去。
于是,東谷縣便有了流言︰「你們听說了嗎?隔壁縣的周大人去了言大家里。」
「他為什麼去言大家里?」
「興許跟衛凌修有關……」
「不是說衛凌修的母親家里挺厲害的嗎?」
……
好不容易說動了族人要把衛凌修趕出家門的衛志遠︰「……」
行吧,現在他也不敢這麼做了。
衛凌修的母親就姓周,隔壁那周大人也姓周,他們會不會有關系?
他被周家人壓了那麼多年,還要被壓著……衛志遠越想越憋屈。
年前,言景則買的床和桌子都送來了,他們終于可以舒舒服服睡覺,不用再在書桌上吃飯。
此外,言景則讓人給自己做的衣服之類,也都做好了。
只是,他換上衣服,還是不像讀書人……
值得慶幸的是,他最近不怎麼曬太陽,竟是白了很多!
過了年,縣試就要開始開始了!
言景則已經有了可以給他作保的廩生,接下來就需要他和衛凌修另外找三個童生,五人相互作保了。
這個人選麼……
鎮上的某個秀才開的學堂里,一些學生正在上課。
上著上著,突然有個穿著長衫的大塊頭從外面進來。
「听說這里有童生找不到人相互作保?不如和我一起?」言景則朝著那秀才咧嘴一笑。
那秀才懵了︰「言大?」
「是我。」言景則道。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來我這里胡鬧……還不快出去!」那秀才一拍桌子道。
言景則直接冷了臉︰「你說什麼?」
那秀才下意識地抖了抖︰「……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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