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點
陸西在等柳思逸回來的時間里, 听曲峰說起那個邪乎的夢。
下午, 曲峰謊稱身體不適, 回來後,匆匆灌了口水, 就直接鑽入房間睡覺了。
那時, 所有學生都還在大棚那里, 因此宅子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就連外面路上,都沒傳來一點聲響。
曲峰起初還有些不習慣,總覺得太安靜了, 靜得讓人發怵, 好像全世界的活物都死絕了一般。
不過曲峰也沒困擾多久, 他忙活了一上午, 又倦又累, 很快, 就在這樣一種近乎怪異的靜謐中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 曲峰隱約感覺有人進了房間,在床側走來走去。
但他睡得太沉,醒不過來, 同時耳邊嗡嗡的開始耳鳴。
那種感覺很奇怪, 曲峰只覺得整個人升到了半空中,正以第三視角看著房間里的一切,而他的身體,仿佛被填了石塊, 正沉沉地壓在床板上。
可第三視角看到的也不清晰,總像是覆了層白光,眼前閃過的盡是些光怪陸離的東西。
即便醒不過來,曲峰也知道自己還在做夢,多半是在經歷鬼壓床。
還沒過一會兒,那個走來走去的影子坐到了床邊,隱約間應該是背對著他而坐。
曲峰極力想睜開眼看過去,卻無濟于事。
又或許他已經睜開眼了,但意識尚且不清,因此總鬧不明白現在自己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狀態。
這個時候,曲峰已經開始有些膽顫了。
接著,沉得不能動的手被拎了起來。
手腕上接觸到冰涼的溫度時,曲峰反射性地抖動了一下手。
然後,袖子也被卷了起來,有細小冰涼的尖尖的東西在他手臂上滑動,那觸感像是毛筆。
因為感覺過于真實,曲峰漸漸地不認為經歷的一切還是在做夢,可他渾身就跟下了咒一般,死活動不了。
背對著他的人哼起了歌,是輕且幽的女音。
歌聲就像是從極其遙遠的地方鑽入他的耳朵里,讓人听不出調子,也正是因為歌聲不成調,才愈發听著人。
曲峰盡了最大的努力,腦袋歪向了一旁,在半闔半睜的視野中,他終于朦朦朧朧地看到,床邊坐著一個女人,漆黑長發蓋住了整個背部。
這時,歌聲停了,手臂上的毛筆也不再滑動。
女人仿佛意識到背後有人正在盯著她看,一動不動地靜止了半刻後,慢慢轉動頭顱。
曲峰渾身不能動彈地看著這一幕,覺得心髒正被一只手慢慢攥緊,揉爛,身體從內部開始泛涼,整個人都被恐懼支配。
女人轉過頭來,正面跟背面一樣,同樣被漆黑的長發遮得嚴實。
不僅如此,她還慢慢俯,靠近曲峰。
曲峰手腳輕微顫動一下,似乎是想極力沖破某種桎梏,卻沒有成功。
因此,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越來越近,近到可以透過發絲間細小的空隙,看到掩在後面的蒼白瞳孔。
曲峰驚懼到了極點,可只能像個植物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
接著,他听那道輕幽的女音變得惡狠狠,道︰
「真以為能逃得掉嗎……听到他們的哭聲了嗎……結束了!」
說完,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曲峰的臉。
曲峰倏地張大嘴,此時終于突破極限,驚恐地慘叫出聲︰「啊啊啊啊啊——」
他騰得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捂住臉,額上布滿了冷汗,粗喘如牛,上氣不接下氣。
好一會兒後,曲峰才從手掌間露出一只眼楮,謹慎地瞥向一側。
床邊,空空如也。
曲峰放下手,慌忙退到牆邊,擁起棉被坐著,略顯神經質地亂瞄不大的房間。
連個鬼影都沒有。
曲峰依然心驚肉跳,一個人默默坐著緩神。
這才相信,原來做了場噩夢。
五分鐘後,曲峰那口提著的涼氣才吐了出來。
他想擦把冷汗,結果剛抬起手,余光卻瞄見了手臂上有鮮紅的東西。
曲峰朝那處看去。
手臂上,不知何時被畫了一只微笑的藍胖子。
曲峰後頸一毛,冷汗再次流了下來。
……
「這宅子里一定鬧鬼!」曲峰對陸西抱怨,道,「我也是花了錢的,居然就給我安排這種不干不淨的地方。」
陸西安靜地听完後,對這事不置一詞,只再次問了聲︰「想好了嗎?今晚要吃什麼?」
曲峰︰「…………」
***
夜里,陸西看完了今日份的更新後,把稿件塞在枕頭下,沉默地躺了下來,難得顯出憂心忡忡的樣子。
紀年靠坐在床頭,看陸西一眼,闔上書。
接著,他低頭,伸出一手撓了撓陸西的下頜,輕笑著問︰「怎麼了?不好看?」
陸西搖頭,道︰「好看。」
「那哥哥為什麼悶悶不樂的樣子。」紀年道。
陸西抬眸看了眼紀年,想了想,低聲道︰「曲峰快掛了。」
「?????」紀年听後,不禁滿腦袋問號。
「我害的。」陸西語調冷靜,陳述事實,道,「就像林悅芝,還有肖瑞洋。」
紀年斂眸回憶了一番,想到他和陸西剛在一起時,陸西跟他提過,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止他們兩人相戀,一旦他們走得近了,就會出現機器貓的圖案。
而機器貓的出現,正是有人將要死亡的信號。
「那東西找上曲峰了?」紀年猜測道。
「嗯。」陸西悶悶地應了一聲。
陸西第一次跟紀年說起機器貓的事時,紀年只覺得荒誕。
現在他又听陸西說這事,依舊覺得其中存在妄想的成分。
不過看陸西似乎是真實地在為這件事困擾,紀年沒立即說出自己的真實看法,也沒有試圖去否定陸西。
紀年用指尖掃了掃陸西光滑的臉頰,輕聲道︰「哥哥,你會離開我嗎?」
陸西往前挪,將腦袋側枕在紀年的月復上,蹭了個較為舒適的位置,道︰「不會。」
「如果身邊人都遇難呢?」紀年眼底布滿了溫柔之色,指尖卷著陸西的發梢,輕輕打轉。
陸西靜了半刻,道︰「不會。」
紀年道︰「如果到最後,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
「那就讓這個世界只為我們兩個存在。」陸西道。
紀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心尖都酥了,只好示意陸西坐起來。
陸西一臉莫名地撐起身。
紀年便將陸西撈到了腿上,面對面地抱著。
「再跟我說說那兩封匿名信好嗎?」紀年道,「你都是怎麼拿到信的?一點沒看到送信的人嗎?」
陸西攬著紀年的肩頸,有些挫敗地道︰「第一封,孟海薇收拾樓下信箱時發現,順便給了我……」
「等等,稍等一下。」紀年看著陸西,輕笑道,「這麼說,第一封匿名信是孟海薇給你的?」
陸西不明所以,「嗯」了一聲。
「你怎麼知道,那封信是給你的?」紀年問。
陸西想了想,道︰「肯定是給我,看內容,警告我的。」
紀年這時道︰「就不覺得是寄給孟海薇的嗎?」
陸西覺得不可能,正想反駁。
紀年卻又道︰「你上次也說了,當時兩個信箱里的信混在了一起。」
陸西堅信道︰「跟孟海薇沒關系,我知道。」
紀年看了會兒陸西,突然湊上前在陸西的鼻尖上輕咬了一口,佯裝不服氣,道︰「你知道個鬼……說說第二封信。」
陸西回憶起第二封信,心里依然有什麼在隱隱作痛,他輕擰了下眉,道︰「第二封信夾在購物袋里,被帶回宿舍,信封上有一個x,肖瑞洋以為是寄給他的,拿走了,沒還給我,後來我整理遺物,在他抽屜里發現了。」
紀年沉思了一會兒,道︰「我們換個角度,是不是可以看作……第二封信是肖瑞洋給你的?無論如何,你是在他抽屜里發現的。」
覺得這角度清奇,陸西勉勉強強地點了下頭。
紀年微笑,道︰「哥哥,有沒有發現,兩封匿名信,第一時間都不是交到你手上的?而是通過身邊人之手,轉交給你。」
陸西一想,還真是。
「你難道就沒想過另一種可能嗎?」紀年問。
「什麼?」陸西不解。
紀年看著陸西,緩緩道︰「那兩封信,本來就不是給你的。」
陸西問︰「不是給我的,給誰?」
紀年道︰「孟海薇和肖瑞洋。」
「沒道理。」陸西說,「孟海薇和肖瑞洋以前不認識,為什麼有人會同時威脅他們?」
「不是同時。」紀年糾正道,「如果那兩封信是給他們的,應該是孟海薇先受到威脅,然後她認識了肖瑞洋,肖瑞洋再收到的威脅信。」
陸西愣了一下。
紀年這麼一說,無疑是將他從固有思維的死循環中拉了出來。
陸西這時也不禁開始想,如果第一封信不是寄給他……而是寄給孟海薇。
即便孟海薇當時沒看到第一封匿名信,但她跟發布匿名信的人肯定存在某種關系,她應該知道自己有麻煩才對。
那麼,如果信上發布的任務是交給孟海薇的……後續發生的一切,是不是都與他弄亂了劇情線無關?
見陸西一副深思卻不得其解的樣子,紀年親了親陸西的眉眼,拉回他的注意力,道︰「別想了,乖,我回去後調查一下孟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