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十一點。
涼絲絲的秋風吹拂而過, 舒卷的雲層消散開來。
月亮清冷孤寂地懸在中天。
有著希臘藍房頂的莊園別墅里, 唯有二樓一整層亮著燈。
紀年在客房里醒來時, 身邊躺著一個人。
他先是茫然,盯著身旁人看了數秒, 才漸漸回神。
紀年半撐起身, 揉了揉惺忪的眼, 唇邊不自覺帶上了一點笑。
身旁, 陸西的頭朝另一側歪著,睡得四仰八叉。
陸西顯然是洗過澡,換上了紀年的衣服, 寬大的t恤下擺掀了一半, 露出白肚皮。
紀年明目張膽地將陸西打量個來回, 又伸手戳了戳那截白腰。
陸西這副樣子, 像極了仰躺著露出月復部打盹的小狗崽, 哪兒哪兒都是綿軟的, 睡得毫無城府和防備。
身邊躺了這麼白淨可愛的一個, 紀年有些沖動。
心想。
稍微對同學干點壞事,一點都不過分……是吧?
反正人都睡著了……又不會發現。
懷著這樣詭秘的心思,紀年動作輕柔, 扶著陸西的半張臉轉過來。
陸西睡得人事不省, 任人擺布。
紀年的視線在那張l健康紅暈的臉上轉了一圈,接著,將陸西本就寬松的領口又拉開一些。
看著逐漸袒露在眼前的宜人景致,紀年的目光變得有些深。
他最後看了眼沉睡的陸西, 慢慢彎下脊背,伏低了。
黑夜助長人的邪惡氣性。
……
可能是力道大了些,把人弄疼了。
沉睡中的陸西突然蹙了下眉,不安地哼唧一聲。
「別搞……」陸西混著夢中的囈語,口齒不清,道,「誰都別攔……我要走……回家了……」
「……」
紀年也不貪心,見好就收,將陸西的領口往回拉了拉,遮住自己的罪證。
……
看陸西睡得香甜,怕吵醒他,紀年起身去其他房間洗澡。
出了客房,他習慣性走到自己臥室門前。
可幾乎是手握上門把的剎那,一只掩在盆栽間的死灰眼楮快速閃過腦海。
固執地盯著他看……
紀年的臉瞬間白了。
他閉了閉眼擺月兌腦海中悚然的畫面,後退兩步,遠離自己的臥室。
以後都不會打開這扇門了。
***
紀年洗完澡後,頭發擦了個六分干,下樓倒水,順便找點東西填肚子。
晚飯沒吃,一覺醒來,月復中空空。
陳姨在冰箱里備了今天剛烘焙好的糕點,都是紀年喜歡的,他從中隨便挑了一盒帶女乃油的。
過了一會兒。
正當紀年站在廚房中央的料理台旁,兩口一個小蛋糕時,一人走了進來。
紀年光听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紀柏綸。
父子倆互相看了一眼,各干各的事。
紀柏綸也是來倒水的,手中端著玻璃杯。
高挺的鼻梁上還架著副銀絲框眼鏡,禁欲嚴謹的一張臉,一看就知道還在工作。
紀柏綸倒了水後,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從料理台的抽屜里模出一個藥盒,「啪」的一聲放到台子中央。
紀年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
听到聲音,他掀眸看向面前的藥盒。
透明的藍色長條盒分為七格,每一格里都有幾粒形狀不同的藥片。
一天一格。
一周七天的量。
紀年看了一眼後,耷拉下眼皮,慢條斯理吮掉手指上的女乃油,沒有任何意思表示。
紀柏綸不想跟他玩心理戰,皺起眉道︰「陳姨說你晚上沒吃藥。」
紀年「唔」了一聲,點點頭,態度敷衍。
紀柏綸最煩紀年跟他裝傻,跟這孩子貓鼠斗一樣地纏了幾年,早就沒了耐心。
「吃不吃!」紀柏綸暴喝一聲。
紀年掀起眼睫,咬著指尖看向紀柏綸,搖頭,帶著點孩童的天真。
他討厭吃藥,尤其是在目前精力狀態都好到巔峰的情況下,他不想用藥物打破平衡。
紀柏綸將玻璃杯重放在台面上,杯子幾乎震碎,里面的溫水潑濺出來。
「你他媽是不是逼我動手?」紀柏綸臉色陰沉得可怕。
紀年咧了下嘴角,輕笑著嘲諷道︰「你也只會這一招,不如打死了,一勞永逸。」
隔著一張料理台,父子二人對著目光,一個壓不住火氣,一個不遺余力地火上澆油,硝煙一觸即發。
恰在這時,隔壁樓梯響起拖拖拉拉的腳步聲。
有人往樓下來了。
紀柏綸和紀年同時分神,不約而同朝廚房門口看了眼。
于是,兩人之間那根緊繃的弦驀地松弛下來。
陳姨住一樓,這個時間點能從二樓下來的只可能是陸西。
紀柏綸斂了斂神色,彌漫周身的攝人氣勢驟然減弱。
他說不清出于什麼心理,不太想嚇到那個住他家的小孩。
紀柏綸斂下眸光,抽了張紙巾,擦拭手上的水漬,低聲道︰「我數三聲,你要是不吃藥,我陪你在這兒耗。」
「三……」
「嘩啦!」
「……」
紀柏綸抬頭。
他一聲還沒數完,藥盒就被對面拿了過去。
就見紀年掀開其中一格的蓋子,在手心倒出藥,利落地拋入口中。
紀柏綸還從未見他這麼不拖泥帶水過。
下一秒,陸西走進廚房。
紀年剛來得及把藥盒塞進浴袍口袋里,同時端起桌上的玻璃杯,看向陸西。
「醒了?」紀年微笑,淡定自若地喝了口水。
喉結明顯地動了動,暗暗把藥片吞下。
陸西還有些睡眼惺忪,他穿著松垮的衣衫,揉了揉眼,站在門口看了眼紀柏綸,又看了眼紀年,最後目光被吸引向料理台上的女乃油蛋糕。
「餓了。」陸西聲音尚有些啞,自覺地朝蛋糕走去。
他晚間沒吃上飯,硬是被餓醒的。
陸西一口吞下蛋糕,臉頰鼓脹脹的。
突然,他想到什麼,看向紀年,道︰「你家有綠藥膏嗎?」
「干嘛?」紀年笑了笑,道,「要用?」
「房間里大概有蟲。」陸西拉開一邊領口,歪著脖子展示給紀年看,淡淡道,「被咬了。」又微微側著眼看紀年,問,「有藥膏嗎?能消炎就行。」
紀年看著陸西暴露在空氣中的肩頸,短暫地沉默了。
紀柏綸在一旁重新倒了杯水,剛準備離開。
听說房間里有蟲,他皺了下眉,以為是宅子里的防蟲工作疏忽了。
作為有潔癖的人,他有些無法容忍。
紀柏綸不經意間朝陸西投去一瞥。
就見少年扒開的領口下,果真有兩個紅印子,一個在柔軟的肩窩里,一個在精致的鎖骨上。
不過那紅痕又跟尋常的蚊蟲叮咬不太一樣……
紀柏綸眯了下眼,細看。
陸西膚色泛著瑩潤的白,因此留下的痕跡異常醒目,兩廂一對比下,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紀柏綸握著水杯的手倏地收緊,黑沉的眸子看向紀年
雖然他經驗談不上豐富,但該懂的秒懂。
……他就說,家里怎麼可能有蟲。
紀年臉紅了個徹底,在對面紀柏綸質問般的視線下抬不起頭。
他連忙把陸西的領子牽上去,遮住痕跡,清清嗓子,道︰「有,回房間給你找。」
陸西神色懨淡︰「哦。」
一旁,紀柏綸沉沉嘆氣一聲。
他摘了眼鏡扔到台子上,閉上眼,低頭揉了揉眉心,心中萬匹羊駝奔過。
最後,紀柏綸緩了緩心情,站正身,端著水杯離開。
「大叔。」陸西這時叫了紀柏綸一聲,拿起桌上的眼鏡,遞給他,提醒道,「眼鏡沒拿。」
紀柏綸回首看了眼,神色鎮定︰「不要了。」
「它髒了。」
陸西︰「??????」
紀年︰「…………」
***
紀柏綸離開廚房後。
陸西把眼鏡放回料理台上,仍在狀況外,道︰「你父親怎麼了?」
「沒事,更年期。」紀年看了眼桌上的蛋糕,轉移話題,問,「要不要吃點熱乎的?」
陸西舌忝了舌忝唇上的女乃油,道︰「有什麼?」
紀年一笑,拉高浴袍的袖子卷起,走向身後的冰箱,道︰「你想吃什麼?」
陸西挑了挑眉梢,側坐在高腳椅上,撐著臉頰想了想,說︰「面。」
紀年在冰箱里翻了翻,找出一包意大利面扔到台子上,問︰「這種可以嗎?」
陸西不挑,點了點頭。
「里面要加什麼?」紀年繼續找配菜。
陸西道︰「隨便。」
「你還真好養活……」紀年輕笑,又拉開冰箱底部的零度保鮮室,拿出一盒生鮮牛肉。
土豪家的冰箱里應有盡有。
陸西看著紀年翻出來的西藍花,西紅柿,芹菜,薄荷葉,好奇冰箱里是不是藏了一個養殖場。
紀年找出想要的菜後,堆在廚房中央的料理台上。
他看向陸西,道︰「好了。」
「嗯。」陸西瞄了眼菜,還挺豐富。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有所動作。
陸西覺得氣氛沉默得稍顯詭異,後知後覺哪里不對勁。
他一抬頭,就見紀年那雙漂亮的眼楮正亮閃閃地看著他,像是很期待似的。
「……」陸西慢慢坐正身,道︰「你什麼意思?」
紀年把菜往陸西那邊推了推,笑道︰「菜都給你找齊了。」
陸西總算反應過來,道︰「你讓我做飯?」
那紀年先前還一副要動手下廚的架勢……
「要不然?」紀年眯著眼笑,沒皮沒臉,道,「我又不會做飯。」
深覺上當的陸西︰「……」
陸西盯著紀年看了半晌,接著,拿過一旁的蛋糕盒往台面上一拍,沒好氣道︰「吃蛋糕吧你。」
「……」
***
牛肉切成條後,倒入油里爆。
廚房里響起「刺啦」一聲。
陸西最終還是下廚了,一邊炒菜,一邊煩躁。
不久前,紀年牽著他的衣擺輕晃,可憐兮兮地說想吃面的時候,讓人無法拒絕。
「能不能離我遠點?」陸西拿著鍋鏟,抽空向後頂了一拐,不耐道,「不做飯的別礙事。」
「可我也想學嘛……」紀年小聲道,「站遠了看不到。」
陸西微側過臉,道︰「想學站旁邊去點,行嗎?」
紀年將下巴抵在陸西肩上,拖著尾調「嗯~」了一聲,表示拒絕︰「會被油濺到,我怕疼。」
「……」
所以躲在身後拿他擋著嗎?
陸西不說話了,臉色陰郁。
紀年摟著人,忍笑,他騰出一手拿到架子上裝了黑胡椒的小瓶子,道︰「要嗎?哥哥。」
陸西耳根一熱,酥麻麻的癢。
紀年叫「哥哥」時太殺人。
陸西接過黑胡椒,往牛柳上撒,嚴肅道︰「別叫我哥哥。」
「能把我喂飽,就是好哥哥。」紀年此刻心情好,因此顯得尤其乖順,手臂暗暗圈緊陸西的腰。
突然,他想到什麼,目光幽暗地一閃,輕聲問︰「要是我能把你喂飽,你也叫哥哥嗎?」
「說得像會做飯一樣……」陸西嗤笑一聲,晃了晃鍋里的牛肉,沒放心上,「能喂飽我的時候再說。」
聞言,紀年彎了眼角,無聲地笑。
誰說要做飯?
***
陸西看著不像是會下廚的人,但做出來的面出乎意料的美味。
飽餐一頓後。
兩人朝樓上走。
紀年步伐懶散,心滿意足地模著肚子,道︰「我還以為,你趁我睡覺的時候會離開。」
陸西淡淡地說︰「你爹擔心你一個人害怕,讓我留下來。」
紀年低垂了一下視線,聲音放輕了點,道︰「他說的?」
陸西說︰「我猜的。」
「那你想多了。」紀年嘲諷一笑。
進了房間,陸西呈大字型往床上一攤,看著頂上的燈,眯了眯眼,突然道︰「你知道是誰干的嗎?」
「什麼?」紀年站在桌前喝了口溫水。
「林悅芝。」陸西歪過頭,看向紀年提醒道。
紀年點點頭,現在已經平靜了很多,道︰「誰?」
「陳斌。」陸西說。
紀年問︰「你怎麼知道?」
「警察在外面走廊談起這事,听到的。」陸西回答。
紀年像是一點不意外,只撇了下嘴角,放好水杯,道︰「怪胎……」
陸西又看了眼紀年,轉回頭,繼續看頂上的燈,想著陳斌跟謀殺案的關系。
他還是不認為是陳斌殺了林悅芝。
「睡得著嗎?」紀年走到床邊,問。
陸西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實話實說︰「撐。」
他吃了一海碗的意大利面。
話音落下,陸西就感到床的邊緣塌陷下去。
接著,就見紀年爬上床,雙手撐在陸西的身體兩側,居高臨下,面對面地看著陸西。
「還撐?」紀年語調輕慢道。
陸西神色一凝,立即回神,道︰「嗯……你不撐嗎?」
「我也是。」紀年一笑,問,「所以,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消消食?」
「……」看著懸在上方清俊漂亮的一張臉,陸西忽然有些緊張。
接著,視線不由自主順著紀年線條流暢的下頜,滑向浴袍松散的交襟。
目光在稱得上性感的喉結上停留了數秒,陸西再次看回紀年,咽咽口水,道︰「你想干嘛?」
紀年看著陸西,忽的眯起眼笑了。
……
「組成核酸的基本單位?」
「核……核 酸。」
「組成dna的核 酸叫什麼?」
「月兌氧核 酸。」
「agcu四種堿基分別是什麼?」
「……」
「是什麼,快說。」
「……a,腺嘌呤,g,胞嘧啶……」
紀年不留情道︰「錯。」
陸西挫敗地趴到書桌上,硬著聲道︰「不會!」
紀年見陸西有情緒了,適可而止。
他翻了翻後面的資料,還剩十幾頁,掀眸看了眼陸西,問︰「不想復習生物了?」
陸西煩躁地揉了揉頭發,點頭。
早知道這就是紀年說的消食方式,當時就應該裝睡,現在他只想回床上躺平。
「行。」
紀年放下復習資料,轉而拿起一旁的英語書,道,「先背會兒單詞放松放松,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消不掉食。」
陸西︰「……」
***
凌晨一點,紀柏綸從書房出來,上樓,朝自己房間走。
經過客房時,突然听到里面傳來的聲音。
紀年︰「磁場對運動電荷的作用力,用哪只手判斷?」
陸西︰「右手。」
紀年︰「到底哪只手?」
陸西︰「……左……左手嗎?」
「判斷洛倫茲力用左手,也就是以後你戴婚戒的這只手,記住了?」紀年道,「下次別弄錯了,好了,看下你這道題,方向全反了,重新做一遍……」
紀柏綸站在門外,挑了挑眉梢。
畢竟是做人家長的,只要孩子在學習,看什麼都舒坦。
只是還沒舒坦一會兒,房間里又傳來紀年的嘆氣聲,有些束手無策的意思。
「同學,我已經講過第三遍了……你再想想,這一步套哪個公式?」紀年又威脅道,「再錯,我可要親你了。」
陸西︰「你敢……」
紀年︰「那你用心點,別做錯。」
里面又安靜了一會兒。
突然,誰「 」地拍了下桌子。
「錯了!」紀年嚴肅道,「快點!舌頭伸出來,讓我吸兩口。」
紀柏綸︰「……」
後面發生了什麼,紀柏綸也不知道。
因為他已經罵罵咧咧地走了。
真髒。
作者有話要說︰ n年後,也不知道是幾年後。
還是一樣的深夜,紀年終于關了震動模式。
他按按陸西有些鼓的肚子,問︰「飽了嗎?」
陸西︰「嗯……」
紀年︰「能叫哥哥了嗎?」
「……」
陸西的思緒飄回n年前那個夜晚,這才想明白,自己那時候就被惦記上了。
擦!
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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