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我。」
紀年這麼要求時, 有些不耐, 語氣里隱約泄露出一些強勢。
紀柏綸眼都沒抬, 一手探進西裝內側口袋，模出一只手機。
紀年微微欠身, 從對面接過手機, 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相冊。
還好。
視頻健在。
有些出乎紀年意料的是, 接下里的路程里, 紀柏綸對于陸西的事只字未提，只顧處理自己手頭的公務。
紀年坐沒坐相地倚在真皮座椅里，手機抵在臉旁, 盯著對面看。
就見座位對面, 男人面色沉靜, 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 鏡片在車頂照明燈的光線下形成反光, 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男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紀年晾在一旁。
紀年也樂得輕松、
家長不問, 他也不會主動解釋。
紀家父子之間的相處模式, 往往是能用拳頭解決的絕不多嘴。
紀年觀察了一會兒紀柏綸，輕微地眯了下眼。
所以那個視頻，他爹是看了還是沒看？
如果看了, 又打算怎麼處置他？
紀年模模糊糊能感覺到, 要是到家後紀柏綸還沒揍他，這事可能就算翻篇了。
這麼想著，紀年打算先不去在意紀柏綸的臉色，做點其他事。
反正距離到家還有一段時間。
紀年翻個身側跪在座椅上, 敲了敲前座與後座之間的擋板。
擋板降下來，葉眉回首朝後看，冷艷道︰「什麼事？」
「耳機有嗎？」紀年道，「借我一個。」
葉眉彎腰，打開擱置在腳邊的包，掏出一個白色的airpods充電盒，沒有回頭，道︰「紀總的。」
「我沒有。」
「……」
紀年頓了一下，但還是拿了過來。
他說︰「謝了。」
紀年拿到耳機後重新坐好。
紀柏綸就像沒察覺到車里的動靜一樣，又翻了一頁資料。
看來是不介意，借他了。
紀年收回目光，放下心來，從白色小巧的充電盒里拿出一對藍牙耳機。
藍牙跟他的手機端匹配上後，紀年塞好耳機，找了個舒適的坐姿，窩在座椅里點開視頻。
過了六分鐘左右。
從頭到尾，每一幀都不落下地看了一遍視頻後，紀年兀自無聲地笑了笑。
他這才認同了塔塔剛說過的話。
果真是「滋滋作響」。
這麼想著，紀年掀眸看向車窗外，無意識地舌忝了舌忝下唇，似乎在回味印在唇上的記憶。
他還記得，那觸感類似果凍。
紀年猶豫片刻，沒忍住，又將進度條拖回了某個時間點，按了播放。
視頻里。
暗淡的月光下，陸西微闔雙眸的樣子有種少年脆弱的美。
因為微仰著臉，頸側微微拉伸，白皙修長，深陷的鎖骨在衣領里若隱若現……
那樣的畫面，紀年又反復地重新看了好多次。
***
陸西第一次見劉大偉時有些懷疑。
以往兩人都是電話里交流，現在面對面看到真人，陸西感到十分不習慣。
想象中的人跟現實中見到的人有些出入，對不上號。
劉大偉這人，長得有幾分高大俊朗的意思。
但在陸西的印象里，他就是個妥妥的娘炮。
無論是說話語氣還是處事風格，都不太能稱得上爺們。
「沒受傷吧？」
在路邊等車的工夫里，劉大偉滿臉滄桑地問。
陸西搖頭。
劉大偉又對著陸西打量了兩眼，帶著幾分懊悔地咕噥︰「早知道你顏值衣品都這麼能打，簽你的時候就不該放你走偽娘那條路子……嘖，好好的苗子……我痛心！」
「……」
陸西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著街對面，假裝听不見。
「你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劉大偉嘆氣道，「手頭沒工作給你了，那個號你先自己玩吧，有時間的話多發布發布更新，也好讓粉絲重新認識你。」
陸西「哦」了一聲，情緒懨淡。
他心里明白。
反正九十萬粉的那個號，已經快被他玩廢了。
估計現在有資源也不會給他。
「這次的損失公司賠償百分之六十，剩下的部分我們各自承擔一半。」劉大偉談起錢來一如既往地鐵面無情，看向陸西，道，「行不行？」
陸西這次進局子牽扯出了其他家的網紅經濟公司，樹敵不少，都得用錢打發。
不僅如此，本期視頻出不來，廠商合作也黃了，又是血虧一筆。
公司願意承擔百分之六十已經算仁慈了。
若不是當初劉大偉和陸西兩人稀里糊涂的，沒協商好時間，也不會出這種亂子。
所以兩人的錯誤各佔一半，不能單單一個人背鍋。
陸西隨口道︰「多少？」
劉大偉報了個數。
以萬結尾的。
他又告知道︰「直接從你抵押給公司的卡里劃款。」
陸西愣了一下，他想起，那張卡里還放著紀年這個月給他轉的幾萬塊。
要是被公司劃掉，下個月到期日拿什麼還紀年？
「別動我銀行卡。」陸西偏過臉看向劉大偉，有些煩躁，道，「我用工資分期。」
叫的出租車這時恰好來了。
劉大偉打開車門，不由分說地把陸西塞進去，甩上門。
「還分期？呵，分十二個月也不夠。」劉大偉彎下腰面對車窗里，皮笑肉不笑，道，「小朋友，這可不是你能決定的，接到通知後我就把你銀行卡凍結了，明早等財務確認卡里的余額，如果里面的錢不夠，再考慮讓你分多少期哈。」
說完，他也不顧陸西面紅耳赤地還要辯解些什麼，一拍出租車頂，朝前面喊道︰「師傅，路上注意點，麻煩把這孩子送回家，到地點後我給五星好評哈。」
出租車竄了出去，陸西趴在車窗上看著後方朝他揮手的劉大偉。
直到明白無力回天後，陸西才不甘心地靠回椅背上，又不解氣地捶了下車窗邊沿。
真是操蛋了。
***
結束了一天的鬧劇。
陸西回到公寓後洗了個澡，頭發沒吹就爬上了床。
不過躺在床上後又絲毫沒有困意，而是睜著眼看天花板，靜靜地為錢發愁。
沒愁一會兒，微信提示音響了。
陸西從思緒里抽神，不用看手機也知道是誰。
畢竟微信里就躺著那一個好友。
陸西模過手機，輸入密碼，打開微信一看。
一條20m的視頻正在加載中。
過了片刻，視頻加載出來。
陸西看到視頻的瞬間，「擦」了一聲，險些沒吐血。
他立即翻個身，大力掀過被子，把自己罩了個嚴實。
不出一會兒，只听亮著微光的被子里響起「噠噠噠」的按鍵盤聲。
【陸西︰怎麼還不刪？】
【紀年︰月色太美，不舍得刪。】
滾！
信你個鬼！
陸西躲在被子里，臉上再次攀起高溫。
陸西盯著屏幕，多次想嘗試點開視頻，但怎麼都下不了手，心里又是抗拒又是好奇。
不過最終還是決定不了，就讓視頻放著等過期。
他是沒臉看那種東西。
陸西盯著屏幕看，心里正好還揣著另一件事。
現在既然紀年主動來找他，他便順便發信息問︰「你家長看過視頻了嗎？」
【紀年︰不知道。】
「……」
陸西想了想，又問︰「他沒說些什麼嗎？」
【紀年︰你是希望他說些什麼嗎？[微笑][微笑][微笑]】
陸西輕皺了下眉，覺得紀年可能誤會了他的意思，剛想解釋，那邊卻又蹦出了對話框。
【紀年︰比如……這兒媳婦真不錯？】
陸西心中跳了一下，屏幕燈光的映照下，就見那張冷白傲然的臉此時透出好看的薄紅。
陸西輕抿著唇，靜默片刻，發去信息。
【陸西︰你能不能認真點？】
【紀年︰[微笑]】
【紀年︰放心，他什麼都沒說，也沒找我麻煩。】
【紀年︰到家後直接回房了。】
陸西心里松了口氣。
猜測紀年他爹應該是還不知道他和紀年亂來的事。
【紀年︰是睡了嗎？】
陸西抱著手機長久沒有回復，那邊紀年便懷疑地問了一聲。
陸西看著聊天界面，神色十分猶豫。
最後，他咬了咬牙，翻過身，把被子掀開深呼吸了一口氣。
陸西把手機高舉在臉上方打字。
【陸西︰能不能再寬限一周。】
他指還錢的事。
這一回，紀年那邊靜默了。
陸西的心髒也因為紀年靜默的時間越長，懸得越高，忍不住有些羞惱和忐忑。
今晚在學校時，他還信誓旦旦一定會定期還錢，結果轉眼就問能不能寬限一周。
十分打臉。
陸西不由得咬住被角，手機燈光的照拂下，那雙狹長的眼眸黑水水的，有些潤。
比起平時那個冷面小帥哥，此時的陸西竟顯出幾分多情的味道。
【紀年︰可以。】
一分鐘後，紀年終于回復。
連原因都不問。
陸西松開咬著的被角，心里好受了些，但還是覺得很丟臉。
他正要回復一聲「謝謝」。
消息又來了。
【紀年︰但要叫聲好听的。】
「……」
陸西面對手機，神色靜默了。
紀年這是什麼執念？
【紀年︰先別急著叫。】
【紀年︰有要求。】
似乎是料定了陸西不會拒絕，紀年連回復都沒等到，就如此發了兩條信息來。
陸西心感不太妙，問︰「什麼要求？」
【紀年︰說，老公你好大。】
「……」
【陸西︰你一定要這麼低俗嗎？】
【紀年︰帶喘的。】
陸西頓了半秒，神情變得微妙。
怎麼喘？
一時間有些被難倒了。
【紀年︰玩嗎？[微笑][微笑][微笑]】
【紀年︰不過你要是做不到，或者玩不起，直說。】
做不到？
玩不起？
陸西眯了下眼。
他突然從床上坐起身，回復信息道︰「等我五分鐘。」
轉眼扔了手機，拍開牆上的燈，下床。
陸西先在原地伸展了一下筋骨，接著便開始在房間中央做起高抬腿運動……
***
五分鐘過去了。
陸西做完最後一個俯臥撐，從地上爬起來。
他趁著氣息還沒喘勻，模索到手機，長按微信語音，對著手機底部道︰「老公……你好大……」
媽的。
陸西心里罵罵咧咧，說完就把手機扔到一旁，大汗淋灕。
他氣喘吁吁地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剛剛說話時，少年的音質清冷干淨，卻因為喘息聲多了點不一樣的味道，尾調最後還微妙地上揚了一下，就像一把小勾子，引人無限遐想。
但陸西卻沒往那方面多想。
只當紀年惡趣味，並且還想借機折騰他。
陸西放下水杯，一頭滾回床上，蹭了蹭臉。
可能是心事放下了，也可能是因為剛做了運動，居然開始有了困意。
***
紀年看到短暫的三秒語音發來時，輕挑了下眉。
他沒想到陸西會這麼乖。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
紀年露出一個有些邪的笑，坐到床邊。
準備好好欣賞一下陸西帶喘的聲音。
紀年按了一下語音條，把手機湊近耳邊。
「……」
沒過兩秒，紀年又有些奇怪地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眼屏幕。
他再次按下陸西發來的語音。
結果語音顯示在播放，卻沒有一點聲音。
紀年把手機音量調到滿格，一連嘗試了三次，依然沒聲音。
紀年坐在床邊，看著手機，輕蹙了一下眉，不樂意了。
關鍵時刻，听筒壞了？
紀年想了想，又給陸西發去消息。
【紀年︰能不能再說一遍？沒聲音，听不見。】
陸西很快回復了。
【6c︰[再見]】
【6c︰你別自己靜音了來找我問題。】
紀年經提醒，看了眼狀態欄。
沒有靜音。
自己這邊橫豎找不出問題，紀年有些沖動了，發過去一條語音。
另一邊的陸西半睜著眼看手機，昏昏欲睡。
他點開紀年發來的語音，靠在耳邊，就听低沉磁性的男聲催促道︰「再發一遍，快點，我現在就要听你喘，能把我喘硬的那種。」
陸西茫然了一瞬，接著，突然就回過味來了什麼是紀年所要的「喘」。
「！！！」
陸西臉色徹底紅了。
變態，流氓……
反應過來的陸西連忙就要撤回上一條自己的語音。
卻因為超過兩分鐘無法撤回。
陸西那邊正在手忙腳亂。
紀年這邊還在研究自己的手機。
為了驗證是不是自己手機出了問題，紀年又按下了自己剛剛發送的語音條。
……
還是沒有聲音。
紀年有些泄氣。
看來真是他的手機出了問題。
正在紀年等待陸西那邊重新發語音時，房間的門卻毫無征兆地從外面被推開了。
紀年愣了一下，朝門口看去。
意外地發現是穿著睡衣的紀柏綸。
紀年連忙斂了表情，微微坐正些身體，手里還捧著手機。
紀柏綸站在門口，同樣看了紀年半刻，接著，什麼都沒說，把兩個白色的小物件扔到了紀年的被子上。
紀年朝旁邊掠了眼。
發現是一對藍牙耳機……
「……」
紀年暗暗咽了下口水。
他腦子動得快，突然就明白了紀柏綸為什麼半夜會來他房間。
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的手機一直放不出聲音。
晚上到家後，他把耳機還給葉眉時，忘了切斷藍牙連接……
***
紀柏綸睡前本想打一個越洋視頻通話。
他把藍牙耳機拿出來，一邊一個塞進耳朵里。
在電腦上打開facetime後，剛要撥電話，耳機里突然傳來一道帶喘XiaoHun的少年嗓音——
「老公……你好大……」
紀柏綸驚了一下，連忙拔出一邊的耳機，有些懵。
接著，他半是懷疑地檢查電腦，以為是受到了黃l色l網l站的攻擊。
就在這時，耳機里又接連傳出三聲「老公你好大」，還是帶喘的少年音，唯一的區別是聲音更大了。
紀柏綸擰著眉，表情嚴肅地看向手中的那只耳機，怎麼都想不透哪兒來的聲音。
三聲過後，聲音消停了。
紀柏綸重新檢查電腦里的軟件。
誰料不多時，耳機里又冒出另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
「再發一遍，快點，我現在就要听你喘，能把我喘硬的那種。」
「……」
紀柏綸一手拿著藍牙耳機，坐在位置上，好一會兒都沒動過。
現在。
紀柏綸站在紀年房間門口，看到紀年臉都紅了，卻還是假裝淡定地跟自己對視。
「幾點了知道嗎？」紀柏綸沉著聲問。
紀年「嗯」了一聲。
紀柏綸問︰「你們準備聊到什麼時候？」
紀年臉上燙了一下，知道父親說的「你們」指他和陸西。
「馬上好。」他說。
要放在平時，紀年多半會大不敬地回一句︰「你管得著嗎？」
但今天不一樣。
今天他總覺得被紀柏綸掐住了七寸，于是連態度都乖順了不少。
紀柏綸看了眼床上的耳機，又從口袋里模出白色的充電盒，一並扔了過去。
男人面色沉靜地道︰「耳機別還我了。」
「它髒了。」
說完，把門帶上，走了。
紀年︰「……」
作者有話要說︰ 紀柏綸︰髒的不僅是耳機，還有我的耳朵。
感謝有欲ソ的2顆雷，染柒七的地雷，感謝過街的2顆雷~
感謝各位同學的營養液~
因為昨晚在忙著立掃帚，立硬幣，立紙鈔，時間耽誤了，所以老規矩，發紅包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