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一掃先前的沉悶緊張感。
有了少年們無傷大雅的吵鬧聲, 就像一間黑屋里倏地拉開厚重簾子, 掃進一束清亮的陽光。
陸西和紀年杠上了一般, 因為一罐雪碧鬧得不可開交。
邵周宇站在會議桌前頭，望向會議桌末尾的兩人, 笑著搖搖頭, 一邊自顧自地收拾起散落的資料。
劉隊看著兩個幾乎要爬上桌的小鬼, 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收！都別擱這兒鬧了啊！」他雖然比較好說話, 但這里畢竟是警察們辦公的地方，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因此不得不沉下聲制止, 道, 「現在就送你們回去！」
但陸西和紀年卻不搭理他。
「剛剛是誰熱情主動地要把飲料送給我的？嗯？」紀年被逼得坐上了會議桌, 整個人干脆向後仰, 靠腰力支撐著, 才沒貼到桌面, 不忘戲謔道, 「現在怎麼又不樂意了？跟我矯情？」
「別人喝剩的你也要？」陸西順勢爬跪上了會議桌，羞惱得臉色微紅，道, 「不嫌惡心嗎？」
他伸手就去搶飲料, 擰著眉不耐煩道︰「你不是討厭我？討厭就別踫我東西。」
「誰說我討厭你的？」紀年拿著易拉罐舉過頭頂，似笑非笑地看著幾乎趴在他身上的陸西。
「……」陸西頓了兩秒。
仔細一想，紀年確實沒說過這話。
……但他都表現得這麼渣了，紀年還不討厭他？
連他都覺得自己惹人厭了。
「你就是這麼想的……」陸西嘀咕一句, 隨後又壓低聲喝道，「給我！」
紀年晃了晃雪碧，語氣輕佻︰「說清楚了……給你什麼？」
孟海薇還坐在座位上。
她這時掏出手機，對身旁的彭滿滿悄聲道︰「你看這兩人的姿勢，傷風敗俗，世風日下，有傷風化的……多好看……嘖……騎乘大法好。」
彭滿滿說︰「……」
他一開始還沒注意到，經孟海薇提醒，才發現陸西完全上了會議桌，都跨坐在紀年腰上了。
彭滿滿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身旁的孟海薇，別扭道︰「那個……校醫，你真的是校醫嗎？」
這個校醫和他以前見過的都不太一樣，跟個半大的小姑娘似的，根本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和穩重。
「當然，我是專業的好吧……來給你們當校醫都屈才了……」孟海薇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連續抓拍了幾張陸西和紀年的照片後，對著屏幕嘿笑一聲。
彭滿滿看著孟海薇，往一旁縮了縮︰「你別這樣……我孩怕。」
他只覺得這女校醫特猥瑣。
哪兒還有平時的女神範？
***
這邊孟海薇剛收好手機，外面過道里就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轟轟烈烈的，听著像是有八百個壯士從外面經過，十分夸張。
「這外面是怎麼回事啊？」劉隊扭頭看向會議室門的方向，把警帽往腦袋上一扣，半是開玩笑地道，「這麼大陣仗？皇帝來啦？」
劉隊的話音剛落地，雙扇的木門就被人從外面氣勢洶洶地推開了。
「局長！」邵周宇看到最先進來的那人，愣了一下，連忙立正稍息。
劉隊也正經了顏色，站正身姿。
局長卻是一臉緊張，隱約還有些冒汗的意思，身後跟著黑壓壓的一群人。
「幾個學生怎麼還沒送回去！」局長進來就罵，道，「干什麼吃的！你們就這效率？」
還不待劉隊和邵周宇緩過神，局長就秒換了副面孔。
就見局長側轉過身對著後方哈腰，賠笑道︰「是我們辦事不利，還讓您親自出動一趟，其實這次請學生們來也沒什麼事，主要是了解一些情況，他們早就能走了，結果不知怎麼就拖到現在……啊呀，您看，這不是好好的嗎？」
會議室內所有人都朝門口看去，模模糊糊間猜到是來了個大人物，才會讓局長如此緊張。
局長一讓開身，待他身後的人暴露在視野中，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一秒鐘呼吸——
那是個氣場足以撐滿整間會議室的男人。
因為他的來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像是被搶奪了呼吸空間。
就見男人面容嚴峻，不苟言笑，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發型梳理得一絲不亂，一身西裝三件套規矩筆挺，勾勒出硬朗的好身材，走入會議室時，步態沉穩有力，不輸那些t台上的模特。
任誰都看得出這是個來自上流社會的精致男人，卻因為缺少人情味而散發出無形的壓迫感。
除此之外，男人英挺的五官讓人隱約覺得似曾相識……那是種非常微妙的熟悉感。
男人走進會議室的同時，也在環視房間里的眾人，看樣子像是在尋找著誰。
直到目光掃向會議桌末端疊在一起的兩人，男人的腳步倏地頓住。
所有人都明顯感覺到，房間內的氣壓在一瞬間又低了不少。
紀年也後知後覺氣氛的不對勁，他微微撐起身，半側過臉，帶著些悠然笑意地朝後一看。
這一看，臉上的笑瞬間沒了。
然而陸西的感覺一向遲鈍，他也是看了紀年的反應才察覺出什麼。
陸西抬頭，誰料恰好跟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直接對上了視線。
「……」
室內一時間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靜。
陸西跟男人對視了有五秒之久，誰都沒先動。
周圍其他人都不禁為陸西捏了把汗。
男人的眼神幽沉，犀利，看久了總覺得有壓力，而且那表情嚴厲得不像話。
大多數人在面對如此威嚴的長輩時，恐怕都得噤若寒蟬。
然而陸西天賦異稟，被男人盯著，倒不覺得害怕，就是覺得些微不爽。
就見陸西淡漠地撩了下眼皮，略顯無禮地對男人道︰「喂，看什麼？」
此話一出，堵在門口的烏壓壓一群人集體倒抽一口涼氣，局長更是瘋狂朝陸西使眼色，大家似乎都在忌憚著什麼。
果然，就見站在會議桌前的男人面色一沉，盯著陸西看的眸光倏地又轉冷幾分。
氣勢迫人。
總有一些人，氣場天生不對付。
陸西直覺不喜歡這個男人，這男人肯定對他也有意見。
但他們就是素未謀面的關系，莫名其妙。
陸西垂眸看向紀年，忍不住問︰「認識這位大爺嗎？老用眼神恐嚇我……奇怪。」
眾人︰「…………」
大爺？
少年，你號沒了。
看到紀柏綸出現，紀年本是非常不愉快，但看到陸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怕陸西朝後栽下去，紀年坐起身的同時，雙手扶住了陸西的後腰。
陸西下意識就攬住了紀年的肩，一時間也沒察覺出兩人的姿勢有哪里不對。
「少說兩句……」紀年有些無奈地低聲道，「信不信，他其實是我爸……要真生氣了，連你都打。」
「……」陸西望了眼男人，又瞄了眼紀年。
愣是沒看出什麼相似處。
而且憑直覺說話，他也沒有在這兩人身上感受出那種血濃于水的親厚聯系，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對抗感。
以為紀年在唬弄他，可他並不是這麼好騙的。
陸西靜默了片刻，接著看向紀年，眼神里多了絲懶洋洋的挑釁。
他說︰「信不信，我其實是你爺爺？要真生氣了，連你爸一起打。」
紀年︰「……」
紀柏綸眯了下眼，終于出聲了，道︰「……你是誰爺爺？要打誰？」
***
紀年被家長領走了。
紀柏綸走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陸西半刻。
陸西這次倒是安分了，他一邊假裝無事地剝指甲玩，一邊半側過臉有意避開那道視線。
等紀柏綸帶著一群人離開，會議室里集體松了口氣。
孟海薇撈起椅背上的外套搭在手臂間，經過陸西時拍了拍他的肩，豎起大拇指，道︰「服氣，勇士，你可能是第一個敢懟紀柏綸的人……我天，那可是紀柏綸，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紀年是紀柏綸兒子。」
彭滿滿撓著頭說︰「我倒是知道紀年他爹是個厲害人物，但見真人也是第一次，剛剛差點沒反應過來。」
柳思逸縮了縮脖子，小聲道︰「紀伯父好嚴厲的樣子，被他盯著看的時候都不敢動。」
「思逸妹妹怕嗎？」肖瑞洋調戲她道，「那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哦，有這麼嚴厲的公公，紀家這種豪門的媳婦可不好當呀。」
柳思逸臉瞬間紅了，背過身不去理肖瑞洋︰「你怎麼說這種話……我沒那麼想過……」
陸西背對著窗戶而站，听到樓下汽車發動的聲音時，下意識回首望向窗外。
就見紀年走在紀柏綸身旁，身後簇擁著一眾人，其中穿黑色職業裝和穿警服的都有。
局長拉開了車門，站在一側，紀年一彎腰就鑽進了車內。
紀柏綸站在車門邊跟局長說了幾句話。
正當要上車時，紀柏綸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直接側頭看向二樓的方向。
陸西被抓個正著，心里略驚了一下，接著連忙扭過頭，又朝旁邊挪了一步遠離窗台。
「怎麼了？」孟海薇察覺到陸西的異樣，出聲詢問。
陸西想什麼事出神了一會兒，接著輕輕蹙了下眉，道︰「紀年……像囚犯。」
紀柏綸就像一個鐵血無情的冷酷軍閥，像是要掌控一切，所散發出的傲慢和獨l裁氣質讓陸西很不舒服。
陸西很難想象，紀年那麼陽光溫暖的一個人，是怎麼跟他的父親相處的。
「說什麼呢？傻孩子。」孟海薇大咧咧地笑，拉了他一把，道，「別愣著了，我們也該走了。」
***
加長版的豪華車內稍微顯得有些沉默。
紀年一手支著腦袋，看車窗外流動的風景。
「我記得昨天就已經把你關在了房間里，親自上的鎖。」紀柏綸坐在紀年對面的座位上，垂著眼眸，拂了拂褲子上並不存在的灰，語調不急不緩，道，「你以前很老實，知道自己是什麼狀況，也知道怎麼去應付，為什麼這次突然就昏頭了？」
紀年靜默了好半晌，才輕笑一聲，道︰「這次我覺得狀態很好……而且，出門前我吃藥了。」
「真把自己當正常人看了嗎？」紀柏綸略顯不屑地撇了下嘴角，抬起頭，眼神帶著些睥睨的意思，沉下聲對紀年道，「再有下次，我會記得把你拴牢點。」
紀年保持微笑，咬了咬手指關節，看著窗外沒說話。
「昨晚那人是你殺的嗎？」紀柏綸突然嚴肅道。
紀年笑意更甚，眼都笑彎了，卻依舊沒開口，只是一個勁地啃著自己的手指。
「紀年！」紀柏綸呵斥他一聲。
紀年這才懶懶地看向對面，語調輕快得像個孩子，笑道︰「是的，我還把她的腦袋割下來了。」
秘書葉眉一直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不時翻動幾頁資料。
紀年說完，前座翻頁的聲音戛然而止。
但也只是短暫地停頓半秒。
紀柏綸目不轉楮地盯著紀年看，那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
過了一會兒，車內緊繃的氣氛驟然松弛下來。
紀柏綸暗暗松了一口氣，接著低下頭，捏著食指上的戒指轉動，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道︰「剛剛那野孩子是誰？」
紀年又開始笑，很愉悅似的，卻沒發出一點聲響。
「以後在外面注意點儀態。」紀柏綸不算嚴厲地訓道，「我把兒子生下來，可不是給別人騎的。」
紀柏綸指陸西把紀年按在會議桌上打鬧的事。
聞言，紀年卻是挑了挑眉梢，斜眸看向紀柏綸，眉宇間不自覺流露出一種攝人的風流氣質。
「我就是喜歡被他騎。」紀年一笑，道，「怎麼？以後我們用什麼體位，還得要你管？」
紀柏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說︰「……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紀柏綸有些暴躁︰這小王八蛋是在跟我開黃腔嗎！
葉眉淡定不慌︰紀總，請別說是自己是王八。
紀柏綸︰……
感謝拈花棠的火箭炮
感謝西麋露的地雷~
感謝各位同學的營養液，心意都領了，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