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隊和邵周宇再次對視, 眼神交流片刻, 訕訕一笑。
顯然, 紀年的話在他倆看來越來越不靠譜。
劉隊小聲吩咐道︰「等會兒就把這幾個高中生送回去吧……問不出什麼了。」
「還有一個凶手是學生?!」另一邊,彭滿滿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道, 「我們學校的嗎?紀年, 你認真的嗎?!我們學校能有這種狠人?況且多大仇多大怨?要把頭給割下來?」
「年哥, 唬人呢吧?就憑幾張照片能看出凶手是誰?還懷疑起學生了?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指出凶手是我啊?」肖瑞洋窩在椅子里,痴痴地發笑,看向紀年的眼神多了幾分不屑和嘲諷, 他道, 「你這故事編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差點就真信了呢, 依我看呀, 別浪費大家時間了, 我也不想在這里听懸疑故事, 我就想趕緊回家,破案的事交給警察們不就好了?我們說再多,也都是小孩子過家家。」
末了, 肖瑞洋還「嘁」了一聲, 嗤之以鼻道︰「我當多大能耐呢……」
紀年掀眸看了眼肖瑞洋,好性格地一笑,像是沒把他無禮的態度放心上。
「首先能確定一點,林悅芝的腦袋不是第一個凶手割下來的。」紀年拿起照片, 不緊不慢地繞過桌子,走向肖瑞洋,道,「切腦袋就像是裁紙,完美主義者會追求邊緣的工整,不會允許一絲毛邊的出現,但是再看這張照片……」
說話間,紀年已經來到了肖瑞洋的座位旁。
他彎下腰,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將照片擺在肖瑞洋面前的桌上,接著偏過臉看向肖瑞洋,語調輕快道︰「頭頸的割裂處血肉模糊,切口不僅不平整,還有無數次搗爛和剁碎的痕跡,不似第一個凶手干脆利落的手法……」
紀年還在慢條斯理地說著,肖瑞洋就忍不住干嘔了一聲/
他連忙別開腦袋,叫嚷道︰「拿開!拿開!別給我看這種照片!!!」
肖瑞洋曾經貪圖林悅芝的美貌,對她死纏爛打過。
他一想到好好的一個美女只剩下半截脖子了,渾身就泛起惡寒,心里又害怕又厭惡。
待他看到照片里的碎肉和爛骨頭時,更是惡心地直想吐。
「不,你要看……」誰知紀年這時單手按住了肖瑞洋的後頸,將他的腦袋壓向了桌面。
紀年散漫地笑了,低聲道︰「這些就是證據,好好看清楚點,要不然你還以為我心情好在跟你講故事呢,我很閑?跟你玩過家家?」
紀年看著輕松,沒施什麼力氣。
肖瑞洋卻已是滿臉漲紅,像是在暗中跟什麼較勁似的,脖子一梗一梗地扭了回來,直面桌子上血腥的照片。
陸西微抬起眼皮,涼涼地掃了眼對面紀年,對紀年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太熟悉了。
就見紀年笑意溫和,卻不達眼底,垂著眼睫看肖瑞洋時,就像一頭雪狼在逗弄踩在爪下的獵物。
肖瑞洋面對照片里紅紅白白的血肉和骨頭,急促地深吸氣,總算知道自己是招惹到什麼人物了。
他連忙艱難地半側過臉,哀求地看著紀年,換了副懦弱的面孔,連連告饒道︰「年哥,年爺,我就跟你開個玩笑,沒別的意思……而且我覺得你說得尤其正確!現在青少年壓力多大,誰還沒有個心理疾病?說不定就有學生變態了,想把人頭割下來玩呢,您說是不是?啊?我剛剛不就是開個玩笑嘛,這還跟我計較嘛?」
紀年似笑非笑地看了肖瑞洋一會兒,接著,突然彎了眼角。
他松開手上的力道,站直身體。
「我也在跟你開玩笑呢。」紀年一臉的開朗,安慰道,「別緊張。」
肖瑞洋呼出一口氣,總算喘過氣來了。
他轉了轉脖子,當目光觸到桌上的照片時,立馬跟刺痛了似的收回︰「我去……喪心病狂……」
肖瑞洋別開視線,尖著手指,默默把那張照片推遠了些。
***
孟海薇就坐在陸西身旁,全程都在看著紀年,眼神專注。
與其說是打量,不如說是觀察和研究。
孟海薇始終笑而不語,時不時會在攤開的本子上寫些什麼。
陸西不經意間瞄到了孟海薇的記錄,朝本子上的內容多看了兩眼,然後又看向孟海薇,不明白她這是在干什麼。
孟海薇注意到一旁的視線,扭頭一看,看到陸西困惑的小眼神時,爽朗一笑,並朝他勾了勾手指。
陸西微微傾過一些身。
孟海薇一手勾著頰邊發絲,探著腦袋跟陸西說悄悄話︰「喂,小朋友,我剛剛一直在看你男朋友,不吃醋吧?」
「……」陸西轉臉就要坐回原位,離孟海薇遠點。
直接不理人。
「哎哎?」孟海薇立即不見外地伸手一勾,摟著陸西的肩又把人給拉回來了,小聲地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是你男友,是你前任,以後不提了。」
被一個年長的女性摟得這麼親昵,陸西十分不習慣,看向孟海薇的眼神多了絲別扭。
「我上午搜你們幾人的檔案時……」孟海薇卻大咧咧地不管那些,而是神神秘秘地對陸西道,「發現缺了樣東西。」
陸西懶懶地看她一眼,示意她有話快說,別賣關子。
「你和柳思逸是轉校生,沒有體檢報告和心理測評報告,這都可以理解,後期也會讓你們兩個補上。」說著,孟海薇瞥了眼紀年的方向,道,「但奇怪的是,我翻遍了檔案櫃,又去系統里檢索了,全校那麼多學生,卻唯獨少了紀年的心理測評報告……」
陸西總算正視起孟海薇,道︰「為什麼?」
「多半是被什麼人抽走了咯,或者,紀年壓根就沒做過心理測評……」孟海薇聳了下肩,撇撇嘴道。
「話說,我是新來的,心理測評不是學生檔案的一部分嗎……」她這時松開陸西,靠回椅背上,困惑地歪了歪頭,道,「學生管理章程上都規定了,每個學生在入學之初都要評定心理健康,為什麼唯獨紀年沒有……我剛才這不是在觀察他嘛,想看看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
陸西若有所思,他想到上午時紀年種種異常表現,便忍不住好奇,問孟海薇,道︰「看出來什麼了嗎?」
孟海薇笑了,朝陸西俏皮地眨了眨眼,悄聲道︰「紀年就是個犯罪天才。」
陸西輕擰了下眉,剛想叫孟海薇說正經的,另一邊邵周宇說話了。
「單憑傷口橫截面,能看出當時還有第二個凶手在場,手法不如第一個凶手干淨利落,好,這個我承認。」青年警察問,「但你怎麼確定是個學生呢?」
紀年偏過臉看著窗外,沉默了一會兒,才看向邵周宇,輕笑著承認道︰「猜的。」
可能是意識到說多了也沒人相信,他便不願再多解釋些什麼。
而且,紀年的大多數推論確實是基于直覺和聯想,沒有過多的現實依據。
畢竟現在對于犯罪現場的各種鑒定都還沒有出來,待各種信息都采集齊全了,經驗老道的刑警隊一定能推出更多的線索。
但紀年這個人,就是有種迷之自信,雖然對于案件他還有些想不透的地方 ,但在內心里,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快接近真相了。
「那你還能猜出些什麼嗎?」劉隊深吸氣,靠坐在一旁的矮櫃上,笑得有些縱容的意思,道,「看得出你很有想法,嗯,我看應該是看過不少懸疑電影和小說,不如再大膽地猜猜,我听听看。」
紀年後腰靠著窗台,低頭,單手玩著指甲,不再像先前那麼較真了。
他也听出了劉隊的態度,分明就是逗小孩的意思。
紀年語調變得懶洋洋的,干脆直說道︰「我不知道這兩個罪犯為什麼會一起作案,他們分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一個是有組織地犯罪,另一個則是雜亂無章型的……我不認為那個完美主義者會允許第二個凶手破壞自己的杰作……」
說到這,紀年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些,似乎有些咬著牙,道︰「腦袋切得那麼難看,強迫癥都要犯了……流下來的血還會弄髒衣服,好不容易整理干淨的……嘖,真是討厭。」
紀年的語調很輕,卻讓在場的人心里莫名一寒。
「年哥……你別這麼說話……」彭滿滿搓了兩把錫紙燙,有些犯怵地道,「你現在比殺人犯還像殺人犯。」
紀年回神,看了一圈,突然開朗地笑了,就像春風破了寒冰。
「抱歉。」紀年輕笑道,「只是習慣性揣測凶手心理而已……我覺得第一個凶手要是看到林悅芝的尸體,應該會這麼想。」
眾人︰「……」
騷年,你這是什麼好習慣?
***
「切口應該是用美工刀或者雕刻刀慢慢磨出來的。」紀年又瞄了眼照片,道,「所以我第一個懷疑是在校學生,並且那人很可能是誤打誤撞進了犯罪現場,因為沒有準備,所以只能用手頭已有的工具作案。」
听紀年這麼一說,在座各位的腦海里不自覺就浮現了一副場景。
午夜幽寂無人的禮堂里,一個穿著校服的黑影站在舞台上,拿著一把美工刀對著少女的脖頸反復切割,戳搗,磨到骨頭時發出「咯吱咯吱」的細微聲響……
集體打了個寒顫。
劉隊忽然又覺得有點意思了,想到這也是一種可能性。
「那……你說的學生是男的還是女的?」劉隊隨口一問。
紀年卻搖了搖頭,道︰「不清楚,但多半智商不高,處于校園的邊緣群體,社交能力低下……」
紀年停頓了數秒,想了想,說︰「就是那種常常被大家稱作怪胎的人。」
這時,孟海薇余光捕捉到斜側方的異樣。
她抬頭看去,就見柳思逸雙手攥著瓶子,將頭埋了下來。
從這個角度,可見柳思逸咬住了下唇,並且十分用力。
別人僅是看著,都怕她嘴唇會滲血。
孟海薇暗暗留意了一下,看出這姑娘是對紀年的話產生了某種反應,于是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一筆。
劉隊似乎還想再說什麼,紀年率先開口截斷了話,道︰「我們什麼時候能走?」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自窗台邊站正身體,走向門口,淡淡道︰「我出去倒杯水,走的時候叫我。」
柳思逸怔了一下,接著迅速反應過來什麼,「騰」地一下站起身,熱心道︰「喝我的吧,剛買的,還沒動過。」
說著,把一瓶橙汁遞了過去。
陸西看了眼臉色俏紅的柳思逸,又看了眼有些茫然的紀年。
他的視線在兩人間掃來掃去,只覺得俊男靚女,十分相襯。
陸西微抿起唇,眼神也變得有些執拗。
眼見著紀年要去伸手接柳思逸手中的橙汁。
陸西突然站起身,把自己的雪碧往前一推,道︰「喝我的。」
「……」
「……」
所有人都看向陸西。
紀年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刻意回避紀年的目光,陸西硬著頭皮,低著頭把雪碧又往前推了點,說︰「我也是剛買的……」
他又看了眼已經扯開的拉環,有些沒底氣地補充道︰「動過了……還剩一些。」
紀年看了眼右邊的柳思逸,又看向左邊的陸西,他面對兩邊遞過來的飲料,忽然就想明白陸西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熱情——
某渣男的佔有欲開始作祟了。
這麼想著,紀年低頭,抬手搔了搔眉心,有些嘲諷地笑了。
再說另一邊,陸西在心中已經想好了劇本。
他,一個「女配」,和女主同時獻殷勤,紀年怎麼都不可能選擇他的飲料。
姑且不論這飲料已經被他喝剩了,而且現在的紀年對他抱有成見,恐怕是不會給好臉色。
雖然到時候場面會有些尷尬,但陸西想得開。
不過一想到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可能直到畢業前,他都要給紀年和柳思逸的愛情充當背景板,陸西就變得有些心累。
果不其然,正當陸西低著頭,不著調地胡思亂想時,听到頭頂上方傳來客氣而又疏離的輕笑聲︰「同學,謝謝好意,不過我不太習慣喝這個。」
陸西淡漠地眨了下眼,心里也就不適應了一瞬,針尖刺了下般的無關緊要。
紀年說過的話又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遍——
「你盡管大膽地撩,撩到了算我輸。」
「想得到我?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知道是被拒絕了,陸西伸手,準備拿回雪碧。
一只修長漂亮的手卻先他一步,把雪碧拿走了。
「……」
陸西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抬頭,就見紀年非常自然地,嘴唇貼著拉環口喝起了雪碧。
而柳思逸則是有些失落地抱著那瓶橙汁坐了下去。
這跟想好的不一樣!
陸西沒想過讓女主陷入尷尬的處境。
陸西不樂意了,怪紀年出爾反爾,上前就要搶雪碧︰「說好的,不會讓我得逞的!」
紀年抬高了手,讓陸西夠不著,挑釁地微揚起一邊眉梢,道︰「怎麼了?喝你點飲料就是讓你得逞了?你怎麼想那麼美?況且我怎麼覺得,要是不選雪碧,才是真的讓你得逞了。」
「……」被說中心思,陸西無言以對。
他恨自己矮了點,干脆去扯紀年衣袖︰「還給我!」
「我不。」
「要喝自己去買……還給我!」
「偏不。」
「擦,你真的好煩。」
「第一天認識嗎?」
默默吃瓜眾人︰「……」
他們就這麼看著,陸西和紀年一路從會議室前面打鬧到後面。
兩個少年一個搶一個躲,旁若無人的,好不熱鬧。
孟海薇戳戳彭滿滿,匪夷所思道︰「這兩位真的分手了?」
彭滿滿︰「……可能應該也許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眾人︰小兩口真有意思,兩情相悅的,裝什麼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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