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的廢棄男廁所里，壞掉的水龍頭緩緩地掉著水滴，發出空洞的音律。
紀年在手機上一頓操作，給最後一張照片的局部打了層碼，然後將手機遞還給陸西。
接著，紀年若無其事地走到一旁的洗手池旁沖手。
他稍一抬眸，透過鏡子，看到身後正在低頭檢查照片的陸西，以及抱著校褲縮在牆根邊的曲峰。
曲峰平時在學校里囂張跋扈，現在卻可憐得像棵小白菜，紀年雖然覺得好笑，但也沒有欣賞別人痛苦的愛好，于是又默默地垂下了視線。
另一邊，陸西仍然半蹲著，翻了翻相冊，挑了一張照片，然後將手機送到曲峰面前，展示給他看。
「嗨。」陸西半耷拉著薄透的眼皮，臉上寫滿了「喪」，他喚了一聲提醒曲峰抬頭，道，「一共拍了三張，你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
曲峰心中嘀咕︰說的什麼屁話，要是不滿意，你還能給p圖嘛？
他畏畏縮縮地瞥了一眼手機，這一看，眼珠子迅速充血，整個人差點沒炸開。
就見照片里，男生漲紅著臉、一臉屈辱地面對鏡頭，半截身體光著，重點部位打上了馬賽克。因為開了閃光燈的緣故，背景是暗的，人被照得尤其突出，兩條腿白得刺眼，看著怪異又惡心。
曲峰簡直不敢相信看到了自己。
曲霸王從未受過這種屈辱，眼淚一下子迸了出來，伸手就要去奪手機︰「我日你祖宗！陸西你到底想怎麼樣？！！！」
陸西抬高手機，同時站起身，輕松避開曲峰的手。
曲峰重心不穩撲倒在地，又連忙抱著校褲撐起身。
門邊，紀年靠著洗手台，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眼眸深處卻是冷的。
陸西收好手機，居高臨下地看向氣得發抖的曲峰，也不廢話，語調淡淡地道︰「今天放學前，把網上那些謠言撤了，一點痕跡都不能留。」
聞言，曲峰愣住，下意識道︰「為……為什麼你……你怎麼知道……」
他想問陸西怎麼知道謠言的事與他有關，可轉念一想，立即就明白了。
曲峰雙拳捏緊，恨得咬牙切齒。
那個蠢女人……屁大點事都做不好！泄了風聲不說還把他給坑了！
今晚就讓他爹把那女人扔夜總會里去！
「還有……」陸西低垂了一下眼眸，接著又撩起眼皮看向對面，道，「無論是誰動了我經紀人的電腦，找出來，道歉，並且讓他面對公眾發布申明，把事情解釋清楚。」
紀年一直安靜地沒發聲，聞言，微微訝然看向陸西，思索片刻，接著眼中浮現淡淡的笑意。
陸西看似冷漠厭世，對什麼都不在意，卻能細致地顧全身邊人的安危。
紀年看到，在淡漠冷硬的外表下，是一顆善惡分明的柔軟心髒。
小便池旁，曲峰又惱又氣，郁悶得快爆炸。
他深吸兩口氣，壓抑著道︰「是不是做完這些，照片就能刪了？」
陸西卻搖頭。
「我都這樣了你還想做什麼！！！」曲峰忍不住咆哮，涕泗橫流。
曲峰都近乎癲狂了，陸西卻一點都沒被他的情緒感染，始終維持著喪厭的表情。
就見陸西耷拉著眼皮，往旁邊看，習慣性地微微歪頭，說︰「你要是搞我，我會讓全世界的男人搞你。」
曲峰抹抹眼淚，一時間沒听明白，道︰「你啥意思啊？」
「就是說……」陸西似乎是覺得無聊，抬手捉起一縷發絲，掀眸看著發梢，用手指捻了捻，道，「把你這三張照片發布到同性戀網站上，公布你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陸西說這話時依然帶著一種天真的漠然，似乎覺得一切都合乎常理，並沒有什麼好驚奇的。
曲峰卻是嚇得直接臉白，慌張道︰「你別！你別！你他媽神經病吧！」
陸西不惱，看向曲峰，說︰「我向你保證，只要未來井水不犯河水，你的照片就是安全的。」
曲峰被刺激得呼吸困難，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打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陸西！
***
走在廢棄大樓的走廊里，陸西一手拿著手機，邊走邊把照片給刪了。
紀年看陸西刪完照片，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故意道︰「不怕曲峰報復？」
陸西搖搖頭，把手機揣回口袋里，道︰「他不敢。」
「這麼自信？」紀年看到陸西微微昂著臉，在陽光下像頭驕傲的小暴龍，
覺得可愛，但怕冒犯到對方，忍著沒笑。
陸西說︰「他打不過我。」
紀年忍不住了，直接笑了出來。
陸西輕擰了一下眉，瞥了眼紀年，對方笑得眼都眯起來了，看起來有一種少年的清俊和純粹。
隨後意識到自己話多了，陸西微抿起唇，悶不吭聲地走路。
「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就是覺得……」紀年連忙解釋，剛想說「可愛」，但是考慮到以陸西直男的性格肯定不喜歡，就改口道，「你很特別。」
陸西︰「哦。」
並沒有放在心上。
「說實話……」紀年斂了笑意，揉揉被陽光曬得發癢的鼻子，道，「你剛剛，是不是把曲峰欺負得太狠了？」
「……」陸西沒忘記，提議曲峰把內褲都月兌了的是身旁這人。
到底誰更狠？
陸西靜默了半晌，道︰「是他先欺負我的。」
「所以你這算是以暴制暴？」紀年笑著，看向陸西時眼底閃過柔軟。
陸西點頭，放輕了些聲，道︰「如果只知道低聲下氣地哀求，或是微弱地反抗，霸凌者只會變本加厲……就算玉石俱焚，我也不會向那種人低頭。」
看著陸西倔強而沉默的側顏，紀年靜了片刻，沒忍住抬手揉上他的腦袋，道︰「什麼玉石俱焚？听著真像個極端分子，以後遇到這種事記得找我商量，好歹是朋友。」
拍在頭頂上的手很溫暖，但陸西還是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撩開紀年的手臂，不客氣道︰「誰跟你是朋友？」
紀年說︰「……你是有多討厭我？」
陸西情緒懨懨地瞥他一眼，討厭倒是談不上，但是……也不想靠近，怕惹麻煩。
「以後離我遠點。」陸西雙手抄進褲子口袋里，低著頭往前走。
「為什麼？」紀年問。
「我很凶。」陸西煩躁地撇了下嘴角，威脅道，「凶死你。」
「……」
陸西頂著一張厭世臉，放著毫無威懾力的狠話，卻又毫不自知，就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女乃貓。
紀年心里罵了句髒話。
⺪！可愛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