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老師兢兢業業、且孜孜不倦地蹲守在八班的後門口，跟陸西杠上了。
這位教導員把陸西當作了事業上的第一個挑戰，專盯他一人，企圖引導這位不遵紀的學生迷途知返。
陸西因為上午玩手機被發現，手機也被沒收，于是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基本上都是對著攤開的課本發呆，頻頻與瞌睡做斗爭。
陸西揉揉眼，神情倦怠。
真想退學。
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陸西看了眼後門口，那道彪悍的身影總算不見了。
陸西拎起棒球服外套披上，同時從課桌里拖出書包，有氣無力地站起身，準備回家。
教室里此刻鬧哄哄的，課代表們各佔黑板的一塊區域，謄抄回家作業，其他同學嘩啦啦地收拾書包。
「啊？一晚上要我們寫三張卷子？語文老師更年期了吧！」
「我靠，上周的讀書筆記還堆著沒寫呢，又來一篇？寫了又沒人看！」
「地理怎麼還有作業？課代表你去跟老師談談，我們負擔夠重了，不寫了不寫了！」
「……」
陸西拽著書包走在教室後方，跟個幽靈似的，班級里的紛紛擾擾與他無關。
走到中間那組的時候，一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因為微垂著視線，陸西只能看到大長腿。
他抬起眼，不意外地，看到紀年站在面前，並且朝自己笑了笑。
陸西懶得開口，輕擰了擰眉當做尋問。
「先別走，有件事告訴你。」紀年說著，將書包肩帶掛在一邊肩上，順便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道，「邊走邊說。」
陸西不想跟這人「邊走邊說」，單純不想多接觸。
現在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站著，他都擔心有人會冷不丁自一旁冒出一句︰「選西……」
被騷擾了一天，陸西對那兩個字極度過敏。
而且劇情分明就不是這麼發展的。在原書中，曲峰和原主不是敵對關系，反而有些狼狽為奸的意思。紀年和原主也沒有頻繁互動，原主雖然痴迷于紀年，但是紀年一心只有女主，所以對他愛理不睬的。
現在算怎麼回事？
全亂套了。
距離他穿進這個世界還不滿四十八小時，陸西覺得自己還有希望遠離這一切，他只想當一個純粹不被提起的路人。
陸西盡量表現得更冷淡些，對紀年道︰「就在這兒說。」
紀年看他一眼，沒堅持，也沒問什麼，直接打開手機，在界面上按了幾下，道︰「你手機被收了，所以沒能看到……有人在學校的匿名論壇發了貼，關于你的。」
紀年把手機遞過去。
陸西沒接，他只是微微歪著頭看紀年手中的手機，看著看著，眉間愈發蹙緊了。
紀年看陸西的表情，知道匿名論壇上的留言都好看不到哪兒去。
「算了。」紀年打算收回手機，道，「別看了，上課時我拿手機都翻過了，論壇里的話都不能信，我就是想告訴你……」
結果陸西一把握住他打算抽回的手腕，阻止他拿回手機。
紀年怔了怔，隨後有些不自在地輕微轉了下腕部。
陸西這時抬頭看向紀年，眼里盡是不滿，道︰「為什麼你可以上課玩手機卻不被沒收？」
「……」紀年道，「……人品好，怪我？」
關鍵是，這是重點嗎？
他還以為陸西是看了那些回貼才一臉郁悶，看來是想多了。
紀年瞄了眼一旁陸西淡漠的厭世臉，心想，這人好像有些沒心沒肺的？
***
那是一則標題為「誰來扒一扒八班的那個九十萬粉網紅西某人？」的新貼。
隨便掃一眼，都是在說著陸西的各種傳言。
【4ad568︰哪是什麼意大利白富美？上次我听了句她的發音，連最基本的小舌音都彈不出來。而且經常見她在上課期間化妝照鏡子，可臭美了，成績也稀爛，老師都不管的，跟真正白富美的氣質差遠了。】
【7ff1e0︰剛轉學來的時候迷得全校男生不要不要的，對誰都愛笑，左右逢源，顯得很有親和力，結果才過了一個月，長假回來後就原形畢露了，特別高傲，目中無人，冷著一張臉，好像誰都欠她兩百萬似的。】
【989898︰明星都還有兩幅面孔的呢，更何況一個小網紅，現在好像不常看她化妝了，說實話，那顏我很吃，但視頻里和視頻外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性格，表里不一，刷她視頻都覺得惡心。】
【5hion9︰樓上全數字美，抽！】
【4ad568︰抽你丫的，別歪樓！】
【3ba4da︰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像听說她經常背地里搞小動作，有次還偷了同班女生的藥？】
【6o71l0︰偷藥？？？我靠，那真是讓人作嘔，這麼一說，越看越婊了。】
【3ba4da︰還有人說有次放學見她坐上了一輛奧迪呢。】
【……】
頂貼數量很多，有些看不過來。
陸西隨便瞄了兩眼就不再看了，匿名論壇里的人倒是把他和原主一同黑了個徹底。
對于那些不實的指控和揣測，陸西只覺得無聊，根本沒放心上，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陸西淡淡地撇開視線，盯著一旁的儲物櫃陷入深思。
紀年握著手機翻了翻，刻意放輕了一些聲音，防止被人來人往的同學听到，道︰「是曲峰的小媽開始有動作了嗎？」
「曲峰的小媽」就是今早在語文組辦公室鬧的那個女人。
紀年和陸西都還記得那年輕女子對曲峰說的話︰「買點水軍，造點謠，就能逼得她退出短視頻平台……」
校方的匿名論壇應該只是鋪墊，為了日後抹黑搜集素材。
陸西抿著下唇咬了咬，沒發表看法。
紀年看陸西一眼，想了想，坦白道︰「我錄音了。」
陸西皺了下眉，不明所以地看向紀年，問︰「錄音？」
「就是……今早他們的對話。」紀年低頭，在手機里調出音頻，進度條顯示共有一分鐘。
他平靜道︰「如果事態有進一步的發展，造謠內容擴散到其他平台，我建議可以交給律師處理。」
陸西沒想到紀年這麼細心，而且還很有防範意識，早上偷听的時候居然還順便錄音了。
隨後不免又想到，這分明是他的事，紀年卻替他將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
幾乎是想到的瞬間，陸西從脖頸到臉頰都有些升溫。
「你覺得呢？」紀年在一旁征詢他的意見。
陸西垂下頭，抬手搓了把左邊臉蛋，低聲道︰「你相信法律嗎？」
紀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道︰「還能不相信法律？」
陸西點了下頭，又搖了一下，聲音有些低落，道︰「還是那句話……你別管了。」
說完，他越過紀年就要走。
紀年站在原地愣了半刻，隨即後知後覺到什麼，側過身牽住陸西的手腕，說︰「陸西，你……」
「紀……紀年。」
這時，一道飽含羞澀的女聲不合時宜地插入。
***
紀年擰了下眉，回頭。
就見柳思逸滿臉通紅地站在後方，雙手中握著一張票，又小小地叫了聲︰「紀年……」
聞聲，陸西回首看了眼紀年和柳思逸二人，又看向柳思逸手中的票，接著不知想到什麼，垂了下視線，狹長的眼尾因這一動作往上挑了幾分。
如果沒記錯，這是男女主第一次約會的前奏。
他們將會在不久後的某一個周末一起去看電影首映式。
思及此，陸西忽而一陣輕松——
看來原書劇情沒崩，男女主兜兜轉轉還是會踏上正軌。
陸西在感到放心的同時，心里似乎又有什麼細微得不能再細微的情緒滑過。
不過太快了，他也沒那個耐心細想。
紀年先應付突然出現的柳思逸，他回過身看向女生，一手卻仍然捉著陸西不放，道︰「有事嗎？」
「那……那個……」柳思逸深吸氣，最後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一般，雙手直直向前遞出，整個人猛然九十度鞠躬，道，「請你收下！」
紀年挑了下眉，低垂眼瞼掠了眼，就見女生手中拿著的是一張門票，上面寫著「首映式邀請函」。
「什麼意思？」他問，抬眼看向對方。
經這麼一問，柳思逸呼吸轉急，窘迫得像是要哭了︰「就是……就是……就……那個……」
「哪個？」紀年微蹙了一下眉。
柳思逸輕跺腳，解釋不清︰「那個，我……你……」
紀年心累︰「……你到底想說什麼？」
柳思逸咬著唇不說話了。
陸西看不過眼前這兩位磨磨唧唧，女生都要哭了，男生居然還不主動接過門票？
趕緊去約會牽手領證生孩子吧，大家以後活得都輕松。
陸西作為直男，從來不懂曖昧的浪漫。
急性子上來了，他直接跨上前一步，抽過女生手中的票，不客氣地把票拍在紀年的額頭上。
「啪！」
末了，他還不耐煩道︰「拿著，廢話多。」
差點被那一掌拍去世的紀年︰「……」
柳思逸站一邊都看懵了。
妹子收回手後，緩緩直起腰，看看陸西，又看看紀年。
紀年不緊不慢地將那張黑色的門票自腦門上揭了下來，跟揭僵尸符似的。
他把門票拿手里看了看，又往一旁瞄了一眼陸西。
接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票拍向陸西的額頭。
「啪！」
陸西︰「……」
「好玩麼？同學。」紀年挑著一邊嘴角笑，又壞又痞，喪心病狂。
只見陸西被拍得腦袋後仰，好半晌才回過來看向前方。
腦門上貼著的邀請函門票飄飄忽忽地落了下來。
一同落下來的，還有陸西的鼻血。
「……」
紀年沉默。
是不是下手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