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三秒,才道︰「你以為這個玩笑很好笑嗎?你不嫌惡心,我嫌。」
陸西听了卻松氣,明白對方這是否認。
只要別給他搞亂七八糟的男女關系,都好。
他走向門口,按下對講機上的按鍵,四方的屏幕上立時顯現出一個少年模樣的男生,正在公寓樓外等著。
外面夜色濃了,再加上攝像頭角度問題,看不清對方長相,只知道男生戴著黑框眼鏡,膚色挺白。
等那人上來,站在眼面前了,陸西杵在門邊暗中觀察,仍然帶著一絲防備。
男生單肩背著一只挎包,態度自然而熟稔地在門口換鞋,涼涼道︰「傻了?不認識了?不會叫哥?」
說著,一手提著外賣遞向陸西。
陸西看了眼外賣,毫不客氣地接過。
一覺醒來正好餓了。
對方這一投食舉動讓陸西松了些戒備——能給帶吃的,一般壞不到哪兒去。
陸西再次瞄了眼男生,有些猜到他跟原主的關系了,但那聲「哥」卻沒叫出口。
陸西拿到外賣後直接轉身進屋,頗有些沒心沒肺。
男生名叫林聲堯,是原主的表哥,跟他同一個學校,但是比他高一年級,基本每天都來送飯,不送飯也會順道來看一眼,當做例行檢查。
這件差事是長輩們強制性安排的,都讓他多照顧一點這位剛從意大利回國不久的小表弟。
遠在意大利的小姨千叮嚀萬囑咐︰「他可以娘,但千萬別讓他浪!」
因此,林聲堯現在相當于半個監護人,年紀輕輕就當了老媽子,心中多少有些埋怨。煩,卻無奈。
陸西提著外賣進了屋,尋了一圈都找不到可以吃飯的地方。
桌上鋪滿了化妝品,陸西干脆用小臂一掃,將幾十只口紅堆到一旁,清理出一個角落,坐下後就開始吃飯。
應該真餓了,只見孩子悶著頭,吃得狼吞虎咽,形象全無。
進了燈光敞亮的屋內,林聲堯才後知後覺出陸西的不同,扶著黑框眼鏡的手不禁停了一下。
「打架了?」林聲堯道。
陸西頭也不抬,吭了一聲,撕下一大口雞腿,淤青的嘴角霎時間蒙了層油光。
這有些出乎林聲堯的意料,在他看來,陸西作為純粹的偽娘干不出打架這麼有血性的事。
……頂多跟人撕逼。
「誰?」林聲堯道。
陸西沒理他,懶得提起。
林聲堯也沒追問下去,他盯著陸西看了會兒,直覺哪里不對勁,道︰「你這頭發……是被狗啃了嗎?」
陸西停下咀嚼的動作,下意識抓了把發尾,接著掀起有些倦怠的狹長眼眸,望向林聲堯。
林聲堯跟他對視半晌,忽而輕咳一聲,挪開視線假裝尋找椅子,心情有些怪異。
不知為何,他覺得今天的表弟……有點順眼。
表弟患有性別認知障礙,自小就覺得自己是女生,進入青春期後徹底放飛自我,行為舉止都成了女孩子樣,這事在家族里早不是秘密,林聲堯幾年前就知道。
他還知道,要不是小姨在意大利的皮鞋廠出了問題,連把表弟的變性手術費都給賠光了,這孩子現在可能就是徹頭徹尾一妹子了。
現在陸西回國才一個月,林聲堯面上沒表現出什麼,但是短時間內,內心里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不男不女的「異類」——他到底是應該把對方當妹妹對待,還是當弟弟對待?所以每次順道過來時總有些別扭。
但是今天不同……
那張臉就是干干淨淨的,沒有多余的修飾順眼,是少年的感覺,喪厭的神情也透著一股天然的酷勁。
林聲堯撿了張折疊椅,攤開後坐下,對陸西看了又看,忍不住道︰「你怎麼了?怎麼變得像個男孩子了?」
「……」陸西三兩口掃掉盒底的飯,說,「有意見?」
林聲堯搖搖頭,抬起手腕看了眼電子表,道︰「我還有晚自習,先走了,你……」
他環顧一圈室內,第一百次嫌棄道︰「房間好歹收拾收拾,哪個女生的房間像你這麼亂的?」
「……」陸西希望這哥們趕緊走。
林聲堯走之前,陸西把吃空的外賣盒原封不動放進袋子里。
他一手抹嘴,一手伸長了將袋子遞還給對方,道︰「謝謝,以後不用特意送飯,我自己解決。」
林聲堯接過袋子,表示欣賞︰「懂事。」
又不放心地叮囑道︰「這是你自己要求的,到時候小姨怪罪下來,別跟我扯上關系。」
陸西抬抬眉,輕「嗯」了一聲,很不以為意。
林聲堯換鞋出門,最後打量陸西兩眼,道︰「學校附近有理發店,剪個頭不費事。」
經他提醒,陸西扭頭,對著旁邊廁所的鏡子照了照。
***
第二天一早,陸西踩著早自習鈴響進班時,鬧哄哄的班級驟然安靜了一秒。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隨著他移動。
直到陸西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將書包往課桌肚里一塞,然後趴在桌上,臉埋進了臂彎間睡覺,無形的暫停鍵才突然松開。
「臥槽,是陸西……」安靜間不知道誰這麼說了一句,整個班都听到了。
正要躁動起來,英語老師恰好踩著高跟鞋進班,風風火火道︰「同學們,默寫默寫,三十個單詞,二十個詞組,多錯多罰,少錯少罰啊。」
講台底下「啊」的一片拖長了調子的抱怨。
半小時的早自習剛結束,後門探進來一個腦袋,在班里望了一圈後,朝最後排的紀年招手︰「紀年,你和陸西來趟辦公室,來。」
那人是八班班主任,姓汪,一個才過了三十歲、頭發卻已經花白的男人,任教語文。
班級里的同學還沒活動開,紛紛看向後門,見老汪有些凝重的表情,又趕緊觀察教室後排的紀年和陸西,視線在兩人間充滿探究意味地打轉。
一個是公認的校草,一個是公認的校花,但這兩人在班里幾乎沒交集,眾人都有些好奇老汪怎麼一齊找上了他們。
陸西睡了一節早自習課,還在睡,被點名了也沒有要醒的意思。
紀年已經猜到是什麼事了。
他起身,走過兩大組,來到角落的位置,伸出一手指尖叩叩桌面,道︰「同學,醒醒。」
陸西沒動。
紀年等了會兒,接著彎下腰,偏過頭試圖看到陸西埋在臂彎里的臉。
「同學——」他尾調拖長了,有些綿軟的味道,換了種方式叫醒,「起來了——」
那聲音听得女同學們**,紛紛捂住發麻的耳朵,興奮地雙腳亂蹬地。
「啊啊啊啊,要死了!蘇爆了!要是有校草的聲音當鈴聲,這世上就沒有起不來的床!」
「那還愣著干嘛!快錄啊!」
「哦對對對……」
紀年即便叫了兩次,陸西也沒醒。
紀年腿長,彎著腰靠近趴伏在桌上的陸西時,清晨的陽光斜照下來,那畫面簡直就是一幕精美的電影劇照。
其他同學看得都有些痴了。
這時,紀年看著睡死的陸西,忽而笑了笑。
在別人眼中,那笑容居然有些寵溺。
然後眾人見紀年伸出手,輕輕搭在陸西的後背上……
大家屏息,這是第一次見校草和校花近距離接觸,他們面對這難得的一幕,期待著、期待著……讓青春的戀愛氣息來得更猛烈些吧!
紀年屈起修長的食指,白襯衫下一根橫亙了胸圍的松緊帶被勾了起來。
拉開了一段距離後,突然松手——
「啪!」
「……」
眾人驚呆,剎那間幻滅。
這招有奇效,仿佛中了沉睡魔咒的陸西猛地彈起身,一手探向後,反手捂住被文胸細帶彈到的背,瞪圓了眼看著站在桌前的紀年。
紀年的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圈,覺得這表情真是難得。
「醒了?」紀年直起身,仿佛什麼都沒干過,神色變得淡淡的,道,「老師找,走吧。」
陸西掃了一眼周圍,見全班都在看著,咬牙,恨不得捶死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