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小鬼戰戰兢兢地鋪在地上，等著顧清越踩上。
但後者半晌沒動，只雙手抱臂站在原地，眯著眼看著巷子里的場景，周身一股冰冷的氣息散發開來。
一片死寂中，四只小鬼顫抖得更加厲害，變成毯子的三只小鬼慢慢地、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蜷曲了起來。
四個小鬼︰qaq。
他們苦。
過了幾百年了，這位當初在鬼域攪起來的淒風苦雨他們這會兒一想起來，心肝脾肺腎都疼。
有見過怨鬼厲鬼學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麼？
從鬼將到小鬼，甚至是鬼王，整個鬼域十幾萬只鬼，全都在這位手下刻苦努力學習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那陣子整個鬼域鬼哭狼嚎。萬鬼天天想往外跑，就盼著凡間有什麼人招鬼，好讓他們能夠出去，後來凡間確實有人招鬼了，眾鬼喜極而泣，齊刷刷全響應了召喚——所以那一陣，凡間許多招小鬼的陣法里，總會齊唰的一下冒出成百上千只鬼，眾鬼你擠我我擠你，對嚇到臉色慘白的招鬼人大獻殷勤，爭取競聘上崗。
哥！害人我是專業的！
哥！哥你瞧我！我是不是最嚇人？
姐！姐你看我！我還能變得更嚇人！
大娘！大娘！你別听他們的，他們這種長得嚇人的根本沒啥用，你就得找我這種的！
……
一開始這事還沒引起上面注意，眾鬼雖然每次都殷勤地響應.召喚，但每次招鬼人不是被嚇得轉身跑就是兩眼一翻暈過去，再也沒了下文，搞得眾鬼心中憤憤，只覺得人類他娘的忘恩負義太不可靠，但一旦有召喚眾鬼還是擠破了頭想要去凡間。
結果有一次把一打算招鬼害兒媳婦的老太嚇得當場去世。
這老太也是個心眼兒毒的，日日苛待兒媳婦，四處張羅給兒子納妾，後來見兒子依舊護著兒媳婦，便覺得是兒媳婦給自己心肝寶貝下了降頭，四處托人找害人的法子，這次招鬼便是為了引小鬼進兒媳婦那屋嚇她，結果做完法，自己就被萬鬼齊出的場面嚇得當場蹬腿。
還尿了一地。
眾鬼︰「……」
這事一出，所有涉事鬼全都被塞進了思想先進突擊班，學習不再996，改成007，爭創鬼域思想最先進班級。
至于那變成鬼的老太，同樣被塞進了這個班。
可讓眾鬼最憤憤不平的是，這老太都七老八十了，眼不花耳不聾，腿腳好得一口氣上五樓，學習比他們還積極，深刻反省自己生前的錯誤，端正態度，短短半年就升了小組長，而後成為小班長、大班長，最後他娘的還成了年級級長，拿下了鬼域鬼歷923年的最佳學習標兵稱號。
當上級長後，老太小心眼記掛著自己在他們面前尿一地的事，沒仗著級長身份少找他們麻煩。
眾鬼有苦難言︰「……」
真他娘的到哪兒說理去？
無頭鬼就是當初被扔進突擊班的一員，多次遭遇了老太範大娘的殘忍毒害。
此刻，他見到一切的罪魁禍首，只覺得那些早就印入腦子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再次嗡嗡作響。
他忍不住吼叫著將自己的聲音傳回鬼域。
——我見到那位了！
——那位還活著！活著！活蹦亂跳的！
給鬼域那邊扔下重磅炸.彈，感受到那頭兵荒馬亂鬼心惶惶的動靜，無頭鬼終于舒服了。
兄弟們，要慘一起慘！
見四只小鬼被嚇得不敢動彈，顧清越皺眉︰「鬼域現在成這樣了？」
「王，不是不是，我們也是听鬼主號令的，但是大錯真的不敢犯，畢竟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背了幾百年了，誰都不敢犯錯，要是誰真犯了罪大惡極的錯，範大娘第一個饒不過我們！」
無頭鬼見顧清越沒生氣，心下一松，雙眼一亮，立馬叭叭叭繼續解釋順便邀功。
「我們現在一受到凡間召喚，都走的編制，凡間要是有人想要招鬼害人，我們也都隨身帶一本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你瞧——」說著無頭鬼掏出一本紅色小本本，一臉誠懇，「我們都會勸那招鬼人害人不好，順便給他們普及一下咱鬼域的價值觀，送他們紅本本。這些年凡間招鬼的越來越少了，我們也送出去了好幾千的紅本本，就是鬼域經常收到凡間燒過來的紙，都是那些招鬼人罵我們的紙，罵得多難听的都有。新鬼主——」
無頭鬼指了指一邊的高數，信誓旦旦︰「新鬼主剛上任的時候說帶著我們攻佔天師界，讓我們放手干，我們很堅定，堅決說不干！就是不干！」
新任鬼主被自己手下睜眼說瞎話的技能都驚呆了︰？
草了。
「當時你們不是整個鬼域都高興得放鞭炮？一個個哭得全都跟死了爹媽一樣？說是終于月兌離苦海了？」
無頭鬼臉色一變。
「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啊！我們那是為了讓你高興！」
新任鬼主︰……
見顧清越依舊沒反應，無頭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哥幾個被這位看到什麼情況，腦中瞬間電光火石一閃，一拍腦袋。
「王您真別誤會，我們跟這幾位小兄弟就是開個玩笑。」說著無頭鬼也沒管一邊自家鬼主沉得比鍋底還黑的臉，一臉殷勤地走到那幾個小混混面前，在對方驚恐的視線中噓寒問暖，想要去攙扶幾人起來。
幾人嚇得慌忙後退。
無頭鬼也不氣餒，堅持做好服務業工作，微笑迎人又試著去扶人。
可這次根本沒踫到那幾人，那幾人就哭嚎著手腳並用跑開了。
無頭鬼︰「……」
無頭鬼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轉過身朝顧清越看去︰「王……」
顧清越倒是沒再追究，一是因為他早就離開鬼域了，二是因為確實如無頭鬼所說的，他們身上沒有沾染多少污穢氣息，這表明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害人。
「行了，滾吧。」
這話一出，無頭鬼外加躺在地上當地毯裝死的幾個鬼當即一喜︰「謝謝王！」
說完這話甚至都沒跟自家鬼主打招呼，就化成一縷煙消失了。
剩下新任鬼主臉色鐵青地站在原地。
顧清越的視線落在這男生身上，雙眼一眯，眼神泛冷︰「我記得你們離開前，我在教室里說過，誰要敢害人，可以試試？」
已經變回十六歲高中生模樣的現任鬼主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堂堂鬼域之主、天師道魁首，收拾幾個雜碎而已。
在鬼域他甚至不用動手就有一大堆狗腿子幫他解決。
現在眼前這不知道哪兒跑出來的新班主任，明明是個普通人類，卻讓他根本不敢小覷，剛才那些小鬼的叛變更是讓他心下警鈴大作。
只不過……
高數心里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暗芒。
他會讓他知道惹到他這個鬼主的代價。
「這不沒鬧出人命麼？」
說完這話，他緊了緊背上的書包，也沒看顧清越的臉色，徑自越過他離開了。
胸口的鬼王印開始發熱，高數眼神幽暗，在心底聲音冰冷地下達命令
——這個顧清越，把他給我.干掉。
鬼域深處，金色的鬼王印發出刺眼的光芒。一片濃重的黑色霧氣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翻滾涌動。
無數的霧氣緩緩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一個虛幻黑影漸漸成形。
而後，黑影逐漸顯現出人類的樣貌，一身長曳及地的紅色長袍，一張艷冠絕倫的臉，已經消失幾百年的鬼域之王眸色愈深，額頭的紅蓮印記也愈發鮮艷，他嘴唇微張，從口中輕輕吐出幾個字來——
「小蓮花……」
顧清越到太陽花幼兒園的時候，幼兒園還剩不到十個孩子，排排坐在凳子上女乃聲女乃氣地說話。
「我爸爸超厲害！我爸爸是鋼鐵俠！他可以打敗滅霸！」
「我爸爸厲害！他會變魔術！他能夠變出兔子！」
……
一大堆小男孩小女孩的聲音中，一個小尖嗓喊道︰「你們爸爸都沒有我爸爸厲害！」
「誰說的！我爸爸比你爸爸厲害！」
「我爸爸也比你爸爸厲害！」
那個小尖嗓不服氣︰「我爸爸最厲害！我爸爸有十幾個男朋友！」
顧清越腳步一頓。
腦袋上緩緩打出一個︰？
這還沒完，那頭另一個小女孩不服氣地喊道——
「我爸爸也有十幾個女朋友！媽媽不在的時候我看到好多次他跟不同的阿姨親.親！」
「我爸爸也有！我爸爸也有！他跟一個不認識的阿姨親.親！」
顧清越︰……
「啪——」
「啪——」
耳邊同時響起兩聲連續的耳光聲。
顧清越朝旁邊看去，見到的便是兩個年輕女人各自狠狠甩了旁邊男人一個耳光。
「滾！」
「離婚吧！」
說完這話，兩個年輕女人快步上前，抱住自己的孩子快步離開。
「蘇蘇你听我解釋！孩子說的不是真的！」
「阿茹！阿茹！你等等我！我沒做過這種事！」
「滾！」
親眼見證兩個家庭破裂，且罪魁禍首還是自個兒子的顧清越︰……
教室里，幼兒園老師一臉尷尬，雙眼在見到顧清越的一瞬間亮了一下，但再次恢復成了尷尬。
十幾個男朋友什麼的……有點勁爆。
顧清越朝前看去，立刻見到一個小身影炮彈似的沖過來抱住他的腿。
「爸爸！爸爸！」
一個頂著一頭褐色軟.毛的白白胖胖小家伙抬起頭來，一臉焦急地說道︰「爸爸！他們都不信！你快告訴他們！你有十幾個男朋友！你超厲害！」
幼兒園阿姨臉色再次一僵，下意識地朝顧清越看過去。
小家伙小圓臉肉嘟嘟軟乎乎的，抬起頭看過來更是可愛得不行，一臉焦急與渴望，希望自家爸爸能夠幫他說話。
顧清越卻不為所動。
他低下頭，雙眼微眯看著腳邊的小團子︰「誰跟你說的？」
一直裝死的996︰「……」
好在小團子臉色糾結了一下，幾秒後搖了搖頭︰「不能說。」
但他的話剛說完，身後一個穿著公主裙，踩著蕾絲邊粉色小襪子，穿著黑色小皮鞋的小女孩背著小書包走到他身邊，仰起頭露出芭比女圭女圭一樣好看的臉，女乃聲女乃氣地說道——
「六六說的，爸爸。」
︰「……」
顧星晴你這個惡魔。
不遠處，孟嫵收回視線，眼中掩不住發現秘密的震驚與興奮，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送了一條消息。
︰婉婉，你那個私生子哥來越城三海高中當老師了，我現在發現他還有兩個私生子，顧董事長知道麼？[照片][照片]嘖嘖，果然跟他那個小三媽一個德性，專門禍害人。
發完消息，那邊沒有回應。
孟嫵皺眉，不耐煩地放下手機，抬起頭，正好對上了遠處顧清越懷中小孩的視線。
只見那個穿著粉紅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被顧清越抱在懷里，雙手抱著顧清越的脖子，墨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看著她，像是已經看了好一陣。
此刻見她看過去，小女孩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甜到發膩，眸中的墨色也越變越深。
嘴唇開合，明明是很遠的距離，孟嫵卻清楚的看到那小女孩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吃了你哦~」
孟嫵後背一涼，猛地一抖，手機「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