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到溫暖。
溫暖由心髒而生, 頃刻間蔓延到四肢百骸。位于身體上的疼痛消失了,他在一片白光中睜開了眼。
林槐看見自己坐在系統空間里的沙發上。
胸口的傷已經痊愈。林槐躺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白色的天空, 然後伸手拉出了屬于自己的人物面板。
姓名︰林槐
年齡︰21歲
身份︰高級場玩家
稱號︰愉悅丑角
他的界面中不再有代表經驗的數值條,也不再有所謂的陣營判定等細節性的言語, 取而代之的, 只是這麼寥寥的幾行字, 比起個人面板,更像是一張名片。
林槐點開高級場玩家的稱號, 才發現後面幾句備注的小字。
「由于您的經驗值已經滿足升級要求, 並已經經歷高級場。您的第九次副本經歷已對升級場進行了沖抵, 並成功晉級為高級場玩家。」
那行小字只在空中閃爍了一小會兒,便徹底消逝了。
房間里很安靜,林槐也沒有听見任何更多的提示音。那扇纏著一半鎖鏈的門依然在他的房間里,靜靜地待著。
他也不曾听見黑影的聲音。
他讓自己陷進沙發里, 望著天空,許久之後,他才抬起一只手, 放在額頭上, 道︰「唔,好像生氣了啊……」
空蕩蕩的空間里,沒有回音。
「可你在生氣什麼呢?」許久之後,他盯著天空想,「真麻煩啊……看起來要哄哄,才能好了吧?」
這樣想著,他把這件事壓到了心底里,對于林槐來說, 想要哄楚天舒是很方便的一件事。他們交往到現在雖然經常小學生吵架,但真正的冷戰倒是一次也沒有過。即使某次他把楚天舒得罪狠了,楚天舒也不過窩回沙發里看漫畫,見他蹭過來了,掏掏耳朵,問他「咋的了」。
「系統,系統?」林槐用手指敲著牆壁,「高級場營地在哪里?我要去高級場營地?系統?」
他叫了好多聲,才意識到——
咦,這回系統好像沒和他說話?
以往他每次進入空間時,系統都會對他說「歡迎回來」,而這次……他似乎沒有听見這四個字?
「這是什麼天貓○市的殺熟活動嗎?成為高級vip後,就沒有歡迎服務,也沒有語音服務了?」林槐嘀咕著,「連傳送出去的機會都沒有,這是要把我關死在這里嗎?」
系統︰……
許久之後,一行黑字浮現在潔白的牆壁上。
「推開門,進入高級場營地。」
林槐︰??
林槐的系統空間非常簡單——純白,一台沙發,一台顯示屏,一台抽獎器,僅此而已。因此,當他看向右邊時,才發現了那扇被他忽視的,新出現的門。
林槐從沙發上起來,抓著門把手,推開了門。在門被打開的瞬間,撲面而來的風吹亂了他的額發,也讓林槐眯緊了眼楮。
下一刻,門外的一切,隨著所有的喧嘩聲,終于撲面而來!
林槐站在自己空間的門口,怔住了。
那一刻,有風吹起他的額發,他呆呆地站在那里,頭一回像是一個普通縴長的年輕人。巨大的落日映在他的眼底里,他蒼白的臉龐在此刻,居然顯得有些柔弱。
柔弱而漂亮。
這是一個很難用語言去形容的地方。他所看見的,是巨大的落日。落日的余暉下,則是他所處于的……營地,或者城市。
在林槐的身邊,無數形如膠囊般的建築物仿佛積木一般堆疊、擺放著。而林槐所出來的地方,也正是這無數積木中的一個。
他回頭看向自己所離開的空間,從外觀來看,它的確是個長條的膠囊。可當他走進去時,那里面就成了一個純白的空間。
林槐繞著自己的空間走了一圈。在完成了這一圈後,他才站在那扇屬于鎖鏈的門原本應當位于的地方。在那里,他只看得見光滑的壁面。林槐將手放在壁面上,若有所思。
「這里就是高級場?」他自言自語道,「而這個膠囊,就是我的空間?」
他正這樣想著,突然听見身後傳來了古怪的聲音。林槐回頭,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原本也有這樣一個膠囊存在。然而那個膠囊在轉瞬之間……
居然消失了!
原本曾有膠囊在的地方,如今只是空空蕩蕩的一塊平地。林槐眨了眨眼,他听見身後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那個高級場玩家死了。」
「怎麼,感覺很可怕,對吧?在這里,人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消失了,一點痕跡也不會剩下。」那個人繼續道,「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吧?你也剛上高級場來麼?你是不是馬上也要到大廳那里去報道?我們可以結個伴麼?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你的背影,總覺得你有點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哈哈哈這當然不是什麼用來搭訕的詞啦我只喜歡漂亮的小姐姐……」
在他的視野里,那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顯得有些明媚憂傷的年輕人,搖了搖頭道︰「我倒是沒有想那麼多,我剛才還以為……」
那個人︰?
林槐︰「系統,在吃藥。」
那個人︰……
林槐回過頭來,在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那個人的表情,僵硬了。
然後,便是熱淚盈眶。
「啊!!林大哥!!」陸小天發出巨大的聲音,「你怎麼也跑到高級場上來了??你怎麼這麼快??」
林槐︰??
「是我啊是我啊,我是中級場小天才陸小天,文明世界的救星,溫室娛樂公司的發起人,冷面刀王趙晶天的宿敵,八十一號的命運之友與合作伙伴……」
「等等,最後的兩個稱號到底是怎麼回事。」林槐虛著眼道,「你讓我想想,我好像對你……有一點印象?」
陸小天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許久之後,他終于听見了林槐的聲音︰「我好想想起來了。」
陸小天︰「你想起來我是中級場小天才,文明世界的救星,八十一號的命運之友和……」
林槐︰「我想起來你好像是我的粉絲。」
陸小天︰……
「不,我記錯了。」林槐在陸小天期待的眼神中,涼涼地吐出了下一句,「你好像是姓楚的給我買來的,假粉。」
陸小天︰……
……
「高級場營地由位于最中心的天空之城,天空之城下位于四野的四大主城和各功能城組成。加起來,總共有十九城,除去特定的功能城之外,排名越靠前的城市,越繁華,這是我在升級場里听人說的。」
和陸小天一起走確實有很大的好處,雖然陸小天的話和他的頭發一樣多,但那些話里,也總有許多有效的信息。比如現在,林槐就在他無限的吧吧中,大致知道了各個城的功能所在。
「當然,這些城大多被特定的勢力集團所佔據,或者有不同的玩家在這里面抱團。比如什麼佣兵之城啊,簽證官與蛇頭之城啊,醫療之城啊,之類的。有的城邦好武,有的城邦愛好和平,每個城邦的特色都不一樣,這些就需要我們之後去發掘了……」陸小天道。
林槐隨他走在這座「膠囊之城」的大街上,街邊大大小小的,都是類似的膠囊房。偶爾他路過一個人流比較集中的區域,許多玩家匯聚在這里,無精打采地擺攤。
「當然,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在膠囊城里的市政中心里去登記自己的信息,這樣才算是正式激活了自己的身份,有了身份碼之後,才能合法地留在城邦里,並在多個城邦里進行交通運輸。」陸小天高興道,「對了,我們現在所位于的,是第十六城,也是所有玩家的出生點,夢想最初開始的地方……」
林槐思考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听起來很不錯,16/20,至少是個普通水平……」
陸小天︰「哦,第十七城是簽證城,功能城,不算在排名內。」
林槐︰「……第十八城呢?」
「第十八城魚龍混雜,外號是罪惡之都。許多通緝令上的玩家,都住在第十八城,它還有個外號,叫祖安市。」陸小天道。
「……真是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了該城邦的險惡程度的方法。」林槐虛著眼道,「想必在那里,只有強者才能擁有媽媽,那麼……」
「第十九城是垃圾城,那里全是冰雪,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只有在第十八城里活不下去的人,才會去第十九城。」陸小天道,「听說那里的人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垃圾分類。」
林槐︰「……那可真是巨大的好處。」
「然後第二十城,則是關押那些違反了營地公約,被流放至此的囚犯的地方。據說被關押在那里的人,都是最危險的游戲者,或者是游戲者中最低級的敗類。他們可以進入副本,但在離開副本後,只要他們進入高級場營地,就會被通緝,然後被關押進去……」
「等等,第二十城?你剛才不是說,總共有十九座城邦嗎?天空之城是第一城,連接在一起的四大城邦是第二至第五城,然後依次排開,是第六城至第十九……」
眼見著市政中心就在不遠處,陸小天壓低了聲音道︰「因為據說,好像在一兩年前,原本是有第十三城存在的,然而……」
「似乎因為某件事,第十三城消失了!」陸小天說著,眼里閃過了驚懼的光,「整個第十三城不斷縮小,最終,被一個黑洞一樣的東西吸了進去。而從此之後,整個第十三城,就消失了!」
林槐听著他的話,配合道︰「原來這麼厲害?」
「嗯,據說是,有個人,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導致整個第十三城都消失了。」陸小天一邊因恐懼而壓低了聲音,一邊神神秘秘道,「那個人的名字,在整個高級場營地里都是絕對的禁忌,但……」
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注意這里,便繼續貼在林槐耳邊,對他小聲說︰「但我听說過一些有關他的事……」
林槐的脊背微微繃直了,他敏銳地發現附近的街道上,似乎有一些氣質冷肅的人。
這些人看起來與周圍的其他走來走去的玩家全然不同。他們站在那里,假裝無意,實際上銳利的眼神卻掃視著四周,似乎試圖從來來往往的人中,找到某個人……
林槐想起了人偶師的耳釘。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現,繼續和陸小天說話︰「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咦?林哥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的人啊?」
「我有個朋友,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林槐眼皮眨也不眨,「他也很感興趣,別人到底是怎麼描述這個人的。」
「哦……」陸小天應了一聲,接著,他想了想,低聲道,「那個人的外號叫‘烏鴉’,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林槐瞟了一眼遠處樹下的人,道︰「不知道。」
「據說這個外號,是那些路人給他取的,因為他實在是太像一只烏鴉了。」陸小天說,「听說這個人……」
林槐屏住了呼吸。
「他很黑,像烏鴉一樣黑。」
林槐︰……
「他的聲音很難听,叫起來像烏鴉一樣。」
林槐︰……
「而且,他還掉頭發眼中,像烏鴉一樣掉毛……」
「你不用說了。」林槐虛弱道,「想必那個‘烏鴉’,恐怕還是個彪形大漢吧。」
陸小天︰「這倒不是,听說他很瘦很高,喂……」
「誒?」陸小天看著眼前的大廳,「里面秩序還挺好的嘛,也很安靜,比現實里的政事大廳好多了……」
大廳里有一座沙發,林槐瞥過去,一眼就看見沙發上坐了一個人。
黑衣,黑發,白膚。
陳烈雪。
夏星野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不同于其他位于各個角落的,正在冷銳地打量著他的人。陳烈雪只是坐在沙發上,用帕子,擦著一把長刀。
那把刀很長,黑色。平時大約是被他背在背上。
可沒人會懷疑那把刀的力量——藏在刀鞘里的刀刃,一旦出來,必然見血!
林槐垂下目光。他並沒有在這里發瘋的打算,而是飛速運轉著腦袋。很明顯,這些古怪的佣兵們,匯聚在這里負責登記的辦事大廳里……
他們很明顯,是來找他的。
來找人偶師口中的「烏鴉」。
人偶師在臨死前,用那枚耳釘發出了「烏鴉還活著,他要回來……」的信息。不過很顯然,他並沒有來得及說出更多的話,也沒有機會表露出自己究竟是在哪個副本里,而林槐,甚至是這個副本中的一個意料之外的闖入者,想要追到他的下落,便顯得更加困難了。
「烏鴉」返回高級場營地,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會是哪里?
‘……不過怎麼看都覺得,這些人實在是錯誤預判了我的預判。’林槐在心里抽搐著眉毛,‘很明顯,即使我真的回來了,也不會乖乖先回到出生點的政務大廳里去登記戶口……這是何等的合法公民才會做的事啊。如果是我的話……’
他想了想方才陸小天介紹的那幾座城邦︰‘嗯,按照一般的預判,我應該會去往祖安之城,或者冰雪垃圾城。然而其他人應該會很容易就預判了我的預判,因此反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反而會去最繁華的四大城,然而在那里暴露的風險就更高了。而且說不定他們會預判了我預判了他們的預判之後的預判。因此,反而出生點,成了最不容易被人預判到的地方……等等,這不就回到第一層了嗎?’
‘這個陳烈雪……貌似還是我曾經的上司來著。他到底是在第一層,還是在遠遠的很高層?’
等待的隊伍安靜而有序。陸小天又小聲道︰「听說只要攢夠了一定的功勛和劇情,通過考試,就能留在營地里,擔任公務員,當然,他們能擔當的也只有那些最不重要的職位。因此,第六城又被稱為考試之城,在那里,到處都是公務員考試補習班,到處都是想要留在營地的考生……」
林槐︰……
他假裝自己沒有看見陳烈雪,也沒有感受到對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坐在隊伍末端的,是幾只古怪的人偶。每當一個人抵達時,其中一只它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讓他將手指放在一塊石頭上,而另一只人偶在一樣古怪的鍵盤上敲打著,將來者錄入系統內。
整個過程安靜又快速,直到一個披著長卷發的女人走到了台前。她似乎有些緊張,就連附近的佣兵們,也頻頻往她這里看。
人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女人將手指,貼向了那塊石頭——
「啊啊——啊——!!」
原本透明的石頭,頃刻間變成了血紅色。那一瞬間,所有的佣兵都蓄勢待發。而那只人偶則咧開嘴笑了。
「啊呀。」它用古怪的聲音道,「你的靈魂——已經在這里登記過一次了。」
「二次登記!二次登記!」
「身份隱藏!身份隱藏!」
「不合法!」
女人慘嚎著,而那塊石頭似乎有著巨大的吸力,讓她無法從石頭上離開。幾個佣兵正要上前,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卻舉起了一只手來。
那一舉似乎帶著無窮的力量,很快,所有佣兵又恢復了從前的狀態。
所有的玩家們都在發抖。他們終于知道了那紅色石頭的來源——那不是任何的光學反應又或者其他,出現在里面的,流動著的紅色——
是那個女人的血!
血終于被抽干。女人干癟地倒在了地上。幾只人偶上來,其中一人抓著那干尸的下巴,毫不留情地撕掉了那個女人的皮。
在那層干枯的皮之下,居然還有一層皮!
還有一個人……藏在在那層女人的皮里面!
「來自第二十城的逃犯,又要給第二十城打電話了。」一個木偶挪動著去了電話那邊,負責登記的木偶繼續道,「下一個。」
而其他玩家則看見收拾現場的人偶們拿出了一個瓶子——瓶子被拿出後,原本在天空中逃竄的、那個不辨形象的靈魂尖叫一聲,被禁錮進了那枚瓶子里。它們將瓶子晃了晃,又鎖住了它。
「這是……」
「市政廳有從靈魂辨別玩家的手段,每個人,只能登記一次。」
「多次登記,被認出身份,如果是罪犯,會被抹殺……」
「臥槽,藏在皮里,也太惡心了。」
玩家們竊竊私語著。林槐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
一股冰涼的感覺,附上了他的背脊。
陳烈雪正看著他。
他在看著他,整個城里的佣兵,都在看著他,等待他。他們在這里,尋找那個傳說中的「烏鴉」的歸來。
林槐並不知道,在他踏入營地前,已經有一條信息進入了許多佣兵的信箱里。
「高額懸賞,尋找‘烏鴉’。」
發信者,是雇佣兵協會。
不必帶上高額,光是「烏鴉」這兩個字,已經足夠吸引眾多的佣兵們為了尋找他的下落而拼命了!
只要他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接下來,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地對他進行調查,並最終辨認出他真實的身份。他們不止是陳烈雪,不止是人偶師,還有許許多多個高級場玩家,他們懷著各種各樣的目的,都在瘋狂地找他!
眼見著,下一個便是陸小天。陸小天將手放在了石頭上,木偶抬著眼皮看了看他,另一個木偶打擊著鍵盤,屬于陸小天的編碼因此,便被錄入了系統里。
有一串密碼一樣的東西一閃而過。它閃得很快,只有陸小天能看清。陸小天記下它,自言自語道︰「原來這個就是我的身份識別碼……我的高級場玩家身份,被激活了!」
說著,他拍拍林槐的肩膀,熱情道︰「林大哥,你也來登記,咱們一會兒還可以好好在城里逛逛!」
無色的石頭就在林槐的面前,林槐盯著它許久,沒有動作。
身後的人看著林槐,似乎隱隱地有些騷動,而周圍的佣兵,也將眼神透了過來。
林槐看了它很久,很久。
最終,他嘆了口氣︰「不行,我果然還是得……」
佣兵們蓄勢待發。
然後……
他們就看見林槐,拿出了,一包……
酒精濕巾???
林槐拿著酒精濕巾,非常熟練而殘酷地擦拭起了那塊石頭,木偶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不好意思啊。」林槐道,「我有點小潔癖。」
林槐將濕巾放回包里,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勾起了唇角。
並毅然決然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了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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