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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你是什麼人?

林槐由著電梯上三樓去了。楚天舒很無聊似的, 躺在物管室里。

他哼著一首很無聊的歌, 耷拉著眼皮,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雙酒紅的皮鞋停留在了他的眼前。

白色的泡泡襪, 粉白的碎花裙,馬尾辮和煞白的小臉……是來自202的小女孩。

她死死盯著楚天舒。

「來找我玩的?」楚天舒瞟過她和平日里不盡相同的表情,用尾巴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坐唄。」

小女孩沒說話。

她不說話, 楚天舒也自顧自地不理她。他把自己翻了個面,懶洋洋道︰「不準模我額頭,背上隨便模。」

「到底……」

「嗯?」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小女孩顫著嗓子詢問道。

「什麼人?」

楚天舒又把自己翻了個面。他看著小女孩,笑了笑。

楚天舒︰「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

小女孩︰……

楚天舒︰「你也可以稱呼我為homo sapiens。」

小女孩大腦當機︰「ho……ho什麼?」

楚天舒︰「homo sapiens, 跟我念,ho-mo-sa-pi-ens。」

小女孩︰……

「你!」

小女孩一時氣惱,她用紅皮鞋狠狠地跺了跺地板, 才反應過來楚天舒又在逗她玩。她氣得嘟起了臉,楚天舒懶洋洋地又給自己翻了個面。

好半天,小女孩才又道︰「你們肯定有問題,你們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簡單的玩家……」

「嗯?」

「地震,」她原本惡狠狠的語氣,在說到這兩個字時帶出了幾分對未知的畏懼,「剛才公寓里發生了地震……我從來沒有見過公寓里發生地震!」

「你不要拿你們是玩家來哄我……我見過很多玩家,根本不像你們這樣!而且那個地震,根本就不是……」小女孩露出恐懼的神色,「根本就不是……任何一個玩家能造成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地震……」

楚天舒︰「那你現在見過了, 擴大生命的體驗,不也挺好的麼?」

小女孩︰……

她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了茶幾,像是要給自己一點支撐。過了許久,她听見楚天舒嘆了口氣。

「你這個非要尋根問底的性格,倒是和他小時候特別像……不,就算是現在,也很像。」

他仰著身體,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眼楮微微眯了起來。

小女孩小跑過來,坐在他身邊,不依不饒地看著他。

「真相和安穩的生活,你會選擇哪一個?」楚天舒突然問她。

小女孩愣了愣,她剛想回答,卻很快意識到這個人只是在自問自答。

「如果用這句話去問過去的我,我會選擇的一定是真相。」楚天舒看著天空,「就像玄幻故事里每個少年都熱血沸騰地要去屠龍,要去翻山越嶺,要去尋找寶藏……或許是出于對未知的探索,或許是像證明自己,又或許只是因為自己年少時的那一點不甘心。直到……」

他的眼睫微微地彎了起來︰「直到你踫見了一個人,你開始發現外面的世界于你而言失去吸引力。你依然想去外面的世界,卻只是想在不同的地方去給他寄一封明信片。你發現比起這個世界,你更想和他待在一起。曾經被你唾棄地稱之為庸俗的飯桌、餐盤、洗干淨晾起來的衣服、商場里庸庸碌碌的行人……都因為有他而充滿了吸引力。你近乎恐懼地發現,自己變了。」

這本該是和她所詢問的事情毫無關系的回答,小女孩卻靜靜地听著。

「然而從那一天開始,你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世界正在改變。它不是一個會為你提供安穩生活的舞台。你所追求、你所研究的那些東西……決定著你的命運,你開始學會恐懼,學會憤怒,並意識到失去。真相和安穩的生活從來不是一個選擇題,而是一個並列的命題。你可以不知道真相,但你必須掌握真相,只要……」

楚天舒的瞳孔里浮現出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像是有萬千的數據流在其中奔走︰「只要你想要留下你所珍愛的一切。」

小女孩很安靜,楚天舒也很安靜,兩個人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很快就會集齊再次進入門里的鑰匙。」楚天舒指了指天花板,「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這個世界。」

他笑了笑︰「有時候我覺得生活應該會比現在更殘酷一點。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但越靠近‘它’,我便越覺得恐懼。說起來實在是有些丟臉啊……可能是因為……」

「有人熱愛真相本身,而我卻只是想要維持著現在的世界,繼續生活下去。」楚天舒隨手扯了一個本子蓋住自己的臉,「這種話說出來實在是太不酷了,如果是少年漫的主角說出這種毫無志氣的話,一定會被諸多讀者追著打負分的吧……」

小女孩︰……

「雖然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楚天舒抓下雜志︰「啊?你還在啊?」

小女孩︰……

「不過我可以理解你對于‘生活’的心情。」小女孩略有些不爽地道,「就像偶爾我做夢時,會夢見的開心的場景也不是我捉回那只‘寵物’,而是……」

而是她和心愛的狗狗一起在走廊里玩鬧著、奔跑著的場景。

……

女孩順著樓梯走回2樓,或許是因為難得地和人談了心,她的心情相當輕松愉快。

然而在走到一半時……

「等等!所以完全沒有問清楚地震到底是什麼原因啊!」小女孩欲哭無淚地跺了跺腳,「為什麼話題突然就被人帶跑了啊!」

她咬了咬牙齒,終于嘆息著放棄了這件事︰不管怎麼說,公寓「地震」的事也和她毫無關系,她總覺得這種層面上的事情,並不是她一個小小的半身紅衣能夠關注的。

這樣想著,二樓的走廊已經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在看到虛掩著的二樓房門時,小女孩微微一凜。

她明明記得……

‘我離開202時,是關了門的啊?’

警惕涌上了她的心頭。樓道里空無一人,她轉了轉眼珠,進入了虛掩著大門的202。

里依舊昏暗而寒冷。家具被白布遮掩著,像是曾經蓋在她的尸體上的裹尸布。客廳里也依舊擺放著沉睡著她母親尸塊的冰櫃……

只是……

小女孩低下頭,死死地盯著玄關上的一塊污漬。

她變了臉色,貼著牆角,沿著走廊飛快地奔跑。

——直到抵達她的目的地。

「唰!」

小女孩打開了門。

半晌後,她跌坐在地上,咬住了自己牙齒。

「……不見了。」她低低地道。

林槐在畫家的邀請下進入了302室。

和其他房間不同,302室里彌漫著濃濃的油畫顏料的氣息。林槐嗅覺靈敏勝于常人,剛剛入內時差點被燻暈過去。

「房間里有些亂。」畫家笑了笑,讓他坐在沙發上,「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槐︰「沒事,我是一個很大度的人。」

畫家的房間符合普通人對于畫家這個職業的一切想象。畫架、畫框、廢稿、卷起來的紙卷被扔得滿地都是。這樣雜亂無章的室內環境實在是與他溫文爾雅的外表相當不符合。

‘現在看來,這個畫家的確也有成為縱火犯的潛質。’林槐想,‘看到這樣雜亂無序的環境,保不齊畫家某天就想要用一把火把它們燒干淨。’

然而最吸引林槐注意力的則是被放在陽台方向的幾幅畫像,它們被用黑布蒙住,讓人看不清黑布下的畫作。

厲鬼的直覺讓林槐察覺到,這幾幅畫中必然有著幾分蹊蹺。

除此之外,還有一幅畫吸引了林槐的注意力。

這幅畫被擱置在全場唯一的畫架之上,其旁是箱子,箱子上放著顏料、面包屑與炭筆。看起來這幅畫是畫家近日的作品。

然而它卻也被黑布蒙著。

林槐走向它,顏料盒里調好的顏料還沒有干,看起來畫家在很短時間之前依然在畫這幅畫。

奇怪。

「蒙著黑布,又放在顯眼的位置。」林槐喃喃道,「我要是不掀開來看看,豈不是非常辜負于他的盛情款待?」

他皺了皺眉頭,在躍躍欲試前又想到一點。

「萬一掀開這幅畫,便會被吸入畫中該怎麼辦?」林槐模了模下巴,「這樣吧,一會兒掐著畫家的脖子把他放到畫架前,再掀開黑布試試。這樣就能謹慎地保證我的安全了。」

他這樣想著,逐個觀察房間里的畫。畫家的技術極為精湛,許多油畫都栩栩如生。其中有大量的風景名勝與自然風光的寫真,看著讓人心曠神怡,有如身臨其境。

其中一幅畫是威尼斯風光,藍海浮光躍金,漁船停靠在碼頭。廣場上有鴿子飛起,兩側是販賣紀念品的攤子。

然而不知為何,林槐卻隱隱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林槐在觀察完這些畫作後,又來到了陽台旁。

他所面對的,是八幅被黑布蒙住的畫作。林槐剛要觸踫黑布,卻看見了被隨意地扔在旁邊的一封信。

林槐翻開信件。

他一目十行地看過去,信封里先是對畫家吹了三行的馬屁,贊美了他高超的人像繪畫水平。接著,又用五行表達了對他前往某個畫展的邀請。

邀請人姓路,名正方。

林槐微微一愣。

他記得這個人的名字。這個人是個很有名的畫家,以畫墨竹聞名,林槐曾經在報紙上見過有關他的新聞,然而……

這個人……是現實世界里的人!

現實世界里的人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游戲的一封信中?

巧合嗎?

……不,林槐記得在現實里,他曾看過那個人的新聞。這似乎是一年前的事。知名畫家路正方為自己的畫廊創開幕式,卻在開幕式上被當場揭露了與他有關的某件桃色丑聞,徹頭徹尾地揭發了他偽君子的形象……這件事沸沸揚揚,鬧了一整個月,因此林槐對此也有很深刻的印象。

他捏著信件的手指,微微用力。

林槐注視著這封信的落款,暗暗記下了這個簽名的筆跡,與畫展對應的時間。

他尚且思索著,身後已經傳來了畫家的聲音︰「對這幅畫很好奇?」

林槐轉頭,只見畫家端著兩杯紅茶,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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