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賀堯那顆捐獻出去的腎，沈潮生嘆了口氣︰「好好照顧你自己，你幫我找到了春兒，你再也不欠我什麼了，不要再自責。」
「我不會自責了，有句話，我想對你說。」
賀堯往沈潮生的手里塞了一張紙條。
上面寫了他想說的話。
但是……
「答應我，等到明天再看，明天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再看。」
「為什麼？」
「因為——」
頓了頓，他隨便揪了個借口，信手拈來，「因為有光，看得清楚。」
沈潮生不信他這個理由。
卻是答應他了，明天再看。
賀堯轉身走了，他仰著面，流下了最後一場無聲無息的眼淚。
*
夜深露重，四處寂靜。
看守陳白的房間，房門忽然被人緩緩打開……
房間里沒有開燈，這個開門的男人，將蜷縮在床上背對著他的陳白背了起來。
綁麻袋，丟到車後座。
開車，離開。
郊外一處廢棄的倉庫，烏煙瘴氣，密不透風。
吧嗒——
開了燈，打開麻袋，賀治騰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把鋒利的刀，兜里還有很多「小零件」。
殺了陳白之後，他可以偽造現場，偽造陳白自殺的假象，到時候大不了就是說自己監管不力，讓陳白僥幸逃了出來，道個歉，停職幾天，然後風頭一過，重新上任。
賀治騰這麼想著。
麻袋打開的那一刻，對上的卻是自己兒子賀堯的臉，賀治騰難得嚇了一跳。
「怎麼是你！」他快速彈開。
賀堯從麻袋里面出來了。
站起身來。
「你想用殺沈譽汀的招數，殺死陳白嗎，歐、陽、治、騰？」
賀治騰微微眯眼，「你在說什麼？兔崽子！你成天玩你老子呢？」
「到底是誰玩誰？你騙了我，二十多年了！」
賀堯的氣息不穩。
他的眼神摻雜了幾分楚痛和憎惡。
「我小時候，你就急匆匆把我送出國，是為了處理尸體現場吧，你殺了我媽，你是那個殺人凶手！你騙子！騙我好慘！」
「你到底在說什麼混賬話啊！」賀治騰咆哮。
「你不用瞞我了，我去我女乃女乃的墓地看過了，歐陽治騰，埋在土里的這幾個字，我都看到了。」
「……」賀治騰忽然啞口無言。
「小堯，你听我解釋——」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你是歐陽靜的親哥哥吧，你為了給妹妹報仇，才殺了沈譽汀，沈潮生去殯儀館看過了，他在沈譽汀的身上發現了針眼，他應該是被注射了毒才死的吧，可是最後尸檢報告卻是自殺，是你做了手腳，還有沈業忠——」
說著頓了頓。
「沈業忠不是死于腦溢血對吧？他是被人殺的，是你殺的吧！」
「我和沈業忠無冤無仇，我為什麼要殺他？」
「那就是你偽造現場了！你剛剛也想殺掉陳白，偽造成自殺的現場，我說的沒錯吧？」
「小堯，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
「啪——」
賀堯從口袋里掏出一沓「小零件」丟過去。
「指紋手套，刀子，棉片，清道夫難道不是你嗎？」
「……」
「好，我承認，我的確是偽造了現場，不過沈業忠不是我殺的。」
不想讓賀堯對自己失望，賀治騰暫時招了。
賀堯冷笑︰「不是你殺的？那還會有誰？」
他想用激將法，逼他交代出真凶，賀治騰卻是無奈嘆了口氣。
「那個人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和沈潮生有仇，故意陷害他的，我也沒辦法。」
「好，這個人不提，那拐賣的事情，你畢竟是參與了吧，你一個當官的，這就是你口中天天說的清正廉潔？啊不對，我差點忘了，你可是一個殺人犯，殺了我媽的殺人犯！」
「那是因為你媽背叛了我！」
賀治騰喊了出來。
這是一份他藏了幾十年的心酸往事。
「當年……我做生意失敗，我就打了擦邊球，做了點不干淨的生意，還得感謝我做這生意，不然我也不會發現，你媽媽她背後有人了，還不止一個，她早就給我戴綠帽了！」
賀治騰說著諷刺一笑。
「你知道這對一個男人而言多屈辱嗎？我那個時候事業失敗，走投無路，她還背叛我，我是失手殺了她！」
不過好在賀堯母親沒什麼親人，賀堯那個時候也小，所以賀治騰就一直瞞著他這件事。
「然後你騙我說，我媽是自殺，還讓我回家參加葬禮，其實那個時候，你就只想找個借口，把我媽埋了對吧？」
「……」賀治騰無從反駁。
賀堯的拳頭狠狠地攥緊了。
「那為什麼要殺小白？我都答應你了，我會娶女人結婚生子的！為什麼不放過他！」
是了。
當初賀堯從良，賀堯在背後出力。
賀堯當時就和賀治騰達成協議，賀治騰不再調查陳白背景，賀堯會對陳白死心，然後到了結婚的年紀，賀堯就結婚生子，安穩過日子。
「因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跟小靜一樣的不死心！小靜喜歡女人，她的下場就是被眾人唾棄，你呢？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啊！我這都是為了你好！陳白這個人不能留，你把他藏哪去了？！」
「為了我好？呵、」
賀堯眼底的灰塵一點點布滿了。
「你用歐陽靜的名聲，要挾夏芳菲了對吧！你知道歐陽家最在乎名聲，所以夏芳菲一死，你就立刻給了歐陽靜英雄勛章的稱號，其實你壓根就沒打算拿歐陽家的名聲開玩笑！」
歐陽靜是歐陽治騰的親妹妹，他怎麼可能拿歐陽家的名聲賭！
所以這是一場騙局！
徹徹底底的騙局！
眼前，他賀堯的父親，從頭到尾，都為了滿足他個人的私心，來草菅人命！
「你真的讓我覺得恐怖，你愛而不得，所以你憎恨每一個追求愛情的人，我愛他，至少坦蕩利索，夏芳菲愛我姑姑，也是坦蕩利索的，沒有跟你一樣，這麼卑賤！」
卑賤？！
賀治騰一把捏住了賀堯的脖子。
他無法忍受賀堯這麼說自己。
「我是你爹！你親爹！你現在吃香的喝辣的，都是我給你的！」
「親爹？哈哈萬一不是呢，你也說了，我媽背叛你了啊，所以我……真的是你的親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