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昏迷被送到醫院的冷月,不知何時竟發現自己悠悠的醒來了。
發現,在這滿眼的白色中,她躺在白色的床上。
她看到了丈夫李民,他正握著她的手,流著淚,在悲悲切切的訴說著什麼……
「李民!」
她坐了起來。
而且,吃驚了。
「李民……你不要嚇我……你別哭,千萬別哭呀!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听不到……听不到哇!」
李民對她毫無反應,依然對著她訴說著。
「李民!」
冷月喊,聲音啞而澀。
「你到底在哭什麼?你不是希望我一直在你的身邊嗎?我就在這兒,就在你的身邊呀!」
李民依然沉重的坐在椅子里,對她這個人,對她說的話無動于衷,視若無睹。
「李民——」
她伸手去搖他!
但,仿佛只是抓到了空氣,而觸及不到他的身體……冷月大驚!難道,我是在做夢嗎?或者,我已經死了嗎?!她轉頭去看床上,突然,她發現了另一個自己依然躺在那里。
立刻!她大驚失色了!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她已經靈魂出竅了?否則,為什麼感覺到了兩個自我?為什麼她和李民之間,好像突然橫著**大海?
……
「李民……我答應過你,答應你一周之後就會回來!回到你的身邊,會和你好好的過日子……會,陪你一輩子!」
冷月喉嚨哽塞,淚,把她的聲音都遮住了……她無法繼續叫下去了……她用手遮住臉,泣不成聲了……她的心已經碎了……如果,靈魂也有心的話!
她開始有些明白了,她已經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和生命,她已經遠離了李民的生活。
「天吶!」
她狂喊一聲!接著,像閃電一樣的記憶回來了,她又想起了離世的遠山。
「遠山——」
冷月狂喊一聲,起身奔了出去!
她奔出了病房,奔下了樓梯,奔出了大門……
咦,站在大門口,她愣住了,這是哪里呀?
她抬頭望天,暗蒙蒙的天空飄灑著細細的雨絲,她在轉回頭看看身後,哦,這棟白色的建築也仿佛漂浮在雲霧里……她咬咬嘴唇,又搖了搖頭,開始漫無目的向雨霧迷蒙的前方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放慢了步子,開始在路上慢慢的走著,走著……雨絲飄墜在她的頭發上,面頰上,和衣服上,她渾然的不覺。
她咬著牙,只是一個勁的向前走著,走著,走著……
忽然,她發現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橫在她的面前,山腰中還有一座蒼黑色的古剎。
「難道,這就是黑峰山嗎?這就是遠山臨終前交代我要去的地方?」
已經黃昏了,而且陰風呼嘯著,天氣冷而濕。
冷月走著,走著……奮力的、一步一步的、向山峰、向那座古剎前行。
*
「大宗主!您開開門啊……」
白衣飄飄、滿臉風霜、但絕色傾城的她,猛叩門環︰「您發發慈悲,求您幫幫我……別不理我啊……」
冷月聲嘶力竭般的吶喊著,那雙憂郁的大眼楮里,目光含悲。
「我的遠山在臨終前告訴過我,他說您知道……知道他投胎的去處。」
她斷斷續續地講述著她和遠山的故事。
她相信古剎里的大宗主,一定能听到她的故事,一定會被她的故事感動,一定會幫助到她。
她意念堅定,絲毫不敢懈怠,盡管她在古剎前已經苦苦的等了好幾個小時。
「走吧!別叫我什麼大宗主,我一個多年無人問津的老人,沒有能力幫助你!不要打擾我的清靜了!」古剎里終于傳出一個蒼老而沉重的聲音。
「我是不會走的,我千辛萬苦的找到這里,除非您告訴我,遠山他……死後的情況!否則,就算死在這里,我也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反正死亡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真是固執哇!」蒼老的聲音漸行漸遠。「一個女孩子跑到這來干什麼?看你能挨多久。」
「女孩子?」冷月轉身巡視了一遍,沒有其他人啊!「我可是徐娘半老,早就和女孩子拜拜。」她低聲嘀咕著。
「老人家——」
她換了稱謂,繼續在那里哀求。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她精疲力竭,體力難支,最終暈倒在古剎門前。
恍惚之間,她听到大門咿呀呀的打開了……她喜出望外,竟一下子醒轉過來。
她睜開了眼楮,並且搖搖擺擺地站起身來。
她的頭依然很暈,因為幾天來水米未進,但她並不覺得餓,也不覺得寒冷。因為,她像一個毫無知覺的稻草人。
「老人家……」
終于見到真身,冷月涕淚雙流,拜倒在老者面前。
她相信自己的一片誠心,終于打動了大宗主的慈悲心腸。
只見這位神秘而蒼老的大宗主,高坐在殿堂之上,他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而他的那些侍從弟子分立在兩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忽明忽暗的燈光籠罩著他們,如影似形,如夢似幻。
「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積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垂……生亦可以死,死亦可生……」
「老人家,您說的這些話,屬于哲學範圍吧?就像人們經常說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樣……而我想知道的是,遠山他已經投胎了嗎?他投胎到了哪里?請您一定要告訴我。」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老者睜開眼楮,正視她。
「難道,你還想和他再續前緣?其實你最該做的是格守本分,過完你自己的這一生。」
「可是我……已經回不去了呀!」冷月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澀︰「而我和遠山是有約定的,我們一定要在未來相見!」她斬釘截鐵地說。
「是呀!暫時……回不去了。」老者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可是,茫茫人海,就算你和那個遠山緣分未盡,但,你要怎麼等到他?」
「這……」
她閉了一下眼楮,再張開時,她憂傷的大眼楮里,漾著一絲幽渺。
「我以前听遠山說過,一對真心相愛的人,是可以通過心靈感應來感應到對方的。」冷月說︰「兩組格外投緣的腦電波,也會發生罕見的對頻現象。而我們,一直心有靈犀,怎麼會感應不到對方呢?」
「好吧。」
老者見勸慰無效,也被她的一片痴情所打動。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心電感應一般不輕易走進別人的心中。因為,不可能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提前告訴你的。」
「可是,您不覺得站在這里的我,就是心電感應把我引來的嗎?」
「那是因為你思念一個人的念力太強大了!我也非常同情你的緣故。」
「那您就告訴我,我們還能見面嗎?」
「以這個世界的標準,你們很難見到了。但是……」大宗主緊蹙的眉頭松了一下。「在宇宙中,包括地球上,某些生命已經達到了高度的完美,就像精神不在需要物質和**一樣,生活在純粹的精神世界里,你們是可以見面的。」
「我听的不是太懂……」冷月低語著說︰「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在一個世界里已經不在了,但在另一個世界里,他還活著。」
「是呀!他是活著。他本來也可以投胎轉世,重新為人的,但……」老者沉吟半晌。
「怎麼樣?您說呀!」
她像是飄一樣的,抓住了老者的手臂。
「他也是個痴情的人噢。」老者繼續說︰「他不能叫你等他太久的時間。而且,你們也的確是塵緣未了。」老者安慰的拍了拍她。「他的靈魂會附著在一個年齡在三十歲的年輕男人身上。」
「真的?!」
冷月吃驚的問。
「是的。」老者頓了頓︰「而且,這個男人的生日,也正是遠山的忌日!」
「他的名字呢?他現在叫什麼?」冷月又急又切的問︰「他住在哪個城市?現在家庭狀況怎樣?」
「他現在……就在……C城!」
「太好了!」
冷月又驚又喜。
「名字呢?他現在叫什麼?是做什麼的?」她又急切的追問著詳細的情況。
「你問的太多了!」
老者搖了搖頭。
「天機不可泄露……」他極不情願的說︰「而且,你和他只有三年的緣分。如果三年內,你找不到他,那你就該回到你的世界里,否則……」他不往下說了。
「否則會怎樣?」
冷月瞪大眼楮,吃驚的看他。
「回去吧!」
老者答非所問的喃喃自語。
「好!既然您……不願過多的透露,那我也只好回去。但,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冷月告別了這神秘的老人,遠山口中的大宗主,她腳步踉蹌著,向著山中的墓園走去。
她來到黑峰山谷中的墓園,望著墓碑上遠山的遺像,她淚如雨下。
「遠山……我來了……來看你了……」她撲倒在墓碑上。
「你已經安息了吧?」她呢喃著問︰「此時此刻……你的魂魄飄蕩在哪里呢?已經解開了束縛,超月兌于塵土之上,遨游于太虛之中了吧?」
冷月喃喃自語著,意識搖晃得非常厲害。
入夜了吧?寒風刺骨地吹,有股奇異的力量使得她睜不開眼楮,她感到身體輕飄飄的,如超月兌般的愉快。
怎麼?變天了嗎?
霎時天昏地暗!雷雨交加!狂風呼嘯!!
冷月使勁地抱著遠山的墓碑,仿佛在走一趟生死之旅。
但詭異多端的天空又忽然的明亮起來,淒風苦雨也忽然消失了,還真讓人誤以為是一場夢。
冷月迷迷糊糊的忽然清醒,看到像鏡面似的水面上映出一妙齡女郎的倒影。
她大驚失色——
她看了一眼周圍,沒人吶!轉回頭,她再對著水面仔細的觀看……這容貌,這身段,分明就是年輕時候的自己呀!只是,比年輕時更加搶眼,更加的漂亮!
難……難道……這個人就是我嗎?!!是我冷月嗎?!!
她瞪著眼楮,對著水面發愣。
難道我已經死了?還是我寫小說寫多了,進入了幻境?或者是……被電視劇里的神秘人施了什麼秘術嗎?
不!不不!不會!這怎麼可能?
這可是二十一世紀,怎麼會有如此荒唐、詭異的事情?
轟——她的頭,在嗡嗡的響著——
一時之間,這神鬼莫測的景象,使得她情緒失控。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嗚嗚嗚嗚……
她開始手足失措,大笑又大哭起來。
「這是真的嗎?這個人真的是我嗎?是我冷月嗎?!!」情急之下,她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喔——好痛!」
疼痛的感覺使她一下瞪大了眼楮,手臂也舞動了起來。
「爸——醫生——快來呀!我媽她好像醒了!」一個男孩子的聲音。
冷月悠悠的,真的醒轉過來了。
她睜開眼楮,看到的是白白的牆,白白的床單,白白的天花板,白白的櫥櫃,和一群穿著白白大褂的人……這一切的白,都叫她有些恍惚……
白色,可是她冷月最喜歡的顏色耶!因為,它代表了純潔和高貴——可是,她怎麼就到了這白色的世界里了呢?
她閃動著睫毛,低語了一句︰
「這是哪兒呀?天堂嗎?」
「媽!這是醫院噢!是醫院!你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媽咪,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男孩激動地拉著她的手︰「認識我嗎?我是思齊!李思齊!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啦!」
她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看起來如夢如幻的,美麗的讓人驚奇。
李民擠了過來,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被罩外的手,然後輕聲的問︰「月兒!你醒了嗎?真的醒了嗎?」
冷月怔了怔,睫毛連續的閃了閃。
她在心里嘆口氣,神思又有些恍惚了。
「哦……剛才一定是在做夢……在做夢噢……」她輕蹙了一下眉峰。「可為什麼會——如此的逼真?!」
她張大眼楮注視著天花板,似乎在努力的集中自己的思想,她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但是,更大的眩暈又襲了過來,她的頭一歪,又暈死過去了。
「媽!媽——你醒醒……你醒醒哦……」
「月兒!月兒——冷月……冷月……」
他們急切而焦灼的聲音,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