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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生契闊(8)

而正羈押著自己的山洞,原來就是楊菁為實施換血計策而布下的法陣。因在陣外加了結界,因此從外部看起來就是一個來淡無奇與山脈相連的普通山石而已,只有破開結界走進來,才能發現別有洞天。

在幻影里,夏幕終于明白了,那些姑娘確實都是心甘情願自己走來的,無論她們是被幻象迷惑,或是願意為楊菁赴死。卻沒有一個是被抓來或強迫的,當然,自己是唯一的例外。

楊菁播放的場景終于結束了,當夏幕哭著從別人的故事里清醒過來,睜眼看見的還是山洞里灰暗一片,以及幾乎看不清楚的石頂。一想起前面死的那些女孩,就是在自己現在所躺的這張祭台上被放干血的,也就是說她們都是死在這個地方的。

夏幕在那幻境中已經渾身汗濕的衣衫和淚濕的頭發,一下子都變得冰涼刺骨起來,令她每一寸肌膚都生疼得厲害。

混身無力,卻又拼命掙扎著︰「楊副將,你……可不可以先讓我起來?我知道你想活下去陪著齊將軍,我知道你愛他,因此已經不懼生死,只畏離別。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死啊!過了年後我才二十五歲,我還沒有買車,沒有買房,還沒有來得及拿獎,甚至連女主角都還沒有演過。至今連場戀愛都沒有談過,孤孤單單過了二十五年,我覺得我也很慘呀!」

什麼死也要死得有骨氣之類的,到了此刻,夏幕已經全部拋到天邊去了,她確實真的被感動了,但同時也是真的害怕呀!人不怕死,又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活著呢?說著說著,自己已經開始嗚咽起來了。

「你還有個齊霄,那我有什麼呀!你好歹還結過婚,體會過人間的真情實意。而我呢?除了演戲,連個吻都沒接過,我要真死了,我的冤屈誰賠給我啊!我奮斗了二十五年,不是為了到這里來給你過命的。我也是真心想要有一個完美人生的,好嗎?嗚……」

「……你想成親?」終于,楊菁的聲音再次在山洞中響起,更加沙啞了。

從剛才的幻境里,夏幕已經清楚,楊菁即使用了那些少女的血,但每次也只能維持一個多月而已,之後又會開始虛弱加速蒼老。她也知道這樣頻繁換血不是長久之計,終于踫到自己這個特殊血型的,就算談不上一勞永逸,也能給她維持很長一段時間不用再找下一個目標了。不過話說回來,自己的血怎麼就特殊了,她說的魔血又是什麼意思呢?但此刻沒空關心這個問題了。

「想啊!就算不成親,好歹讓我談一次戀愛吧。我就這樣死了,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好,我滿足你的願望。」

嗯。哈?!這種願望怎麼滿足!!

「你想怎麼樣?」

「你想成親嫁人,不想死無歸魂之處,我能理解,我會幫你完成這個願的。」楊菁回答得認真,那些願意為她舍身的姑娘們,她其實也都會盡可能滿足她們生前最後一個願望,但通常無非都是些希望家人好,在戰亂年間,願家人活命、吃穿不愁之類的。像夏幕這樣的願望,楊菁倒也是第一次見。

「什麼呀!這種事情你怎麼完成?你想怎麼完成?」夏幕已經從驚悚轉為哭笑不得了,這種事情別人也能幫忙的嗎?還真是活久見了,這要是能搞得定,那她去自己的世界開個婚介所,是不是要發大財了!

楊菁不再說話,只是從石台邊慢慢爬起來,昏影憧憧的火光里,她的臉色越愈發蒼白。把祭台上的夏幕用法術噤聲後,緩緩走出了石洞。

以司徒瀾的修為,這點迷霧陣對他來說真不算什麼,很快便被破解驅散了,但同時,即使濃霧散去後,他依然沒有見到夏幕的身影。最後只在一堆不高的草叢里,發現了長安。

他努力壓制著胸腔里久違得有點陌生的憤怒感覺,蹲拾起長安,卻看見草叢中還另有東西,正是絆倒夏幕的那塊木板。只是目光犀利地一掃,便覺察到不對勁,站起身,抽出雪濟橫劍揮過,草叢中的木板便飛了起來,隨之展露出來的——竟是一具女尸!

司徒瀾幾不可聞地蹙了一下眉,走近查看。女尸應該下葬不久,還未完全腐爛,五官依稀可辨,但也可能被施過咒術或是藥物,才腐爛得比正常尸體要慢。一眼看不出因何而死,周圍也無任何怨念的氣息。但這棺材明顯還是新木,土也是被翻動過的,以及尸體顯然也不會超過一個月,那無碑無名卻又一口質地還不錯的木棺就這樣隨意地被掩埋在這里,怎麼想都是有問題的。

司徒瀾蹲下,仔細搜尋著線索,忽然,瞳孔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這具女尸,體內竟沒有一滴血液,也就是說,她在活著的時候,她的血,就被放得干干淨淨了!

思及此,他霍然站起來,再看看手中的長安,而夏幕居然就這樣在他眼前不知所蹤了,那股令他更加難以抑制的情緒正在往上涌,清寧冷冽的眼神都變得暗沉深邃了。

原地低頭躊躇了片刻,司徒瀾忽地腳尖一踮,朝軍營方向轉身而去……

「咦?仙師為何去而復返?這又是何意?」當正坐在書案前埋頭于案牘間的齊霄感知到有人出現在自己的大帳里時,本能伸手去模桌上自己的佩劍,但已然來不及了,因為另一把寒光冷萃的長劍正抵在自己的咽喉處。

「人呢?尊夫人和夏幕。」司徒瀾開門見山,也不繞彎。

「夏姑娘?她不是和仙師一同離開的嗎?我家夫人,例行外出巡查去了,暫時未歸。」齊霄皮笑肉不笑答道,即使劍在喉間,倒也沒有一點驚恐之色。

「夫人何時歸來?」司徒瀾再次問道。

「大約明日午時前。」齊霄也淡然回答。

「巡視路線為何?」

「仙師,你這個問題可就是軍機了,恕我無法回答。」齊霄還是笑著,但眼里終于透出殺氣,這也算是征戰沙場之人,殺伐決斷的日常狀態吧。

「告訴我!」司徒瀾此刻同樣,周身的空氣仿佛瞬間被凍住了一般。

「尊你一聲仙師,卻還望仙師自重。即便你是修仙之人,與我們凡人有些差別,但你覺得我會怕你嗎?我即是一軍之主帥,又豈會因這把劍而將軍機告知于你?」齊霄將身體向前傾,不出意外,雪濟立即將他的脖子劃出一道細小的血口,順著脖頸流下。

司徒瀾卻一動未動,冷漠得仿佛無論這會誰死在雪濟之下,都與他無關。

兩個男人僵持了片刻,誰也沒動。

司徒瀾終于將長劍收回劍鞘中,轉身離開了,只隨著一陣風留下一句︰「你不說,當我就找不到她嗎?」

齊霄沒起身,只是用一只手指擦拭掉了脖子上淺淺的血跡,心中默然道︰阿菁,你們一定藏好,千萬別被他找到!

楊菁離開後,夏幕是崩潰的,她借著並不亮的燭光仔細打量了這個山洞一圈,陰森鬼氣不說,居然還是用鐵鏈子將自己鎖住的,當她是狗麼!就這樣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的嗎?喊不出聲,掙月兌不掉,費盡所有力氣都成為無用功後,終于疲憊又無助地合眼睡去了。

只是司徒瀾,你在哪?為什麼還不來找我……

迷迷糊糊間似又有幻影漸漸出現在眼前,夏幕在恍惚中又見到了那個時常夢見的熟悉女子,依舊是背朝自己。這次,她穿的是一件淺粉色長裙,如飄落的櫻花,還是仙子般出塵飄逸,光看背影就覺得好美。但是,她到底是誰?

這次,夏幕直接開口問道︰「喂!你到底是誰?」

那女人卻站在城牆頭上,毫無動靜,只有風,吹動著她的長發,撩撥著她的長裙。

「你能听見我說話嗎?」夏幕再次扯著嗓聲喊道。

半晌,那女人終于回答︰「我不聾。」

「你不聾怎麼就不理我呢?」

「理你什麼?」

「你到底是誰?」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你是誰?」

「……我就是你啊!」

「嗯?」

「但我也不是你。」

「你能好好說點人話麼?」

「你太蠢了,還好我不是你。」

「……你有本事轉過身來讓我看見你的臉!說我蠢,你憑什麼?哪來的自信啊?」

「連我是誰,你都不知道,難道還不蠢嗎?」

「你以為你是誰啊?為什麼別人得知道你是誰?你費什麼話,有本事跟我正面BATTLE!」

兩個人像繞口令似的對話,讓夏幕也是氣昏了,居然在夢里跟人吵架,而且,還有吵不過的態勢,這在她的生涯中是絕不可能的。

對方又靜默了良久,忽然開口道︰「你怎麼老是這麼狼狽?」

這一句話,就把夏幕那鼓得像氣球般大且將要炸的脾氣給徹底戳漏了。扎了心啊!是啊!怎麼老是搞成這樣呢?啥事也沒干成,還盡給人家添麻煩了。倘若司徒瀾真找來救她了,那是不是代表她又因此欠下一份大人情,如果他沒找到自己,那這次估計真要交待在這個世界了吧。想想就讓人傷感啊!

「要你管!」終是惱羞成怒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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