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道長始終微笑著站在劉叔的面前,提及往事也只是淡淡一笑。
而在劉叔的記憶里,似乎他從來都是這般不咸不淡,不徐不疾。
唯一一次失控的那一次,便是十六年前。
劉叔望了天機道長一眼,面容之上掠過了一絲痛苦之色,低吼道一句︰「即使你是我哥,我也沒有要讓你照顧我。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回去吧。」
「怕是要拂了你的意了。」
天機道長似乎早就猜到了劉叔會這般講,只是淡淡一笑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寧驚塵緩緩說道︰「今天就算是我不想進這個小屋,只怕寧閣主也會闖進去。巧了,那女孩的身上還殘留著白蕪的一縷魂魄。」
「算起來,我也欠我那徒兒一份情。進去探望一下,總不為過吧?」
天機道長不等劉叔同意便將拂塵朝天揚去,頓時如雪的拂塵根根似蓬松開的針松一般向天歡快地散去,又驟然而收落了地。
那一瞬間,小屋周圍的空氣劇烈地抖動了幾下,一道卦符從小屋上空升向了半空之中,又「——」的一聲燃燒殆盡。
只剩下了一抹灰燼而已。
「天機!你總是這般不講道理,蠻橫無理!」
劉叔見天機道長破了自己的卦符不由得心中一惱,竭力地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決一死戰的心。
他心中知道,這幾日他為棄如煙換陰陽之氣已經耗費了太多的心力,怕是真的打起來,他也未必能阻攔住天機道長和寧驚塵。
他能做的,竟只有退讓。
「走吧,寧閣主。」
天機道長並未對劉叔的話感到生氣,而是緩步上前,頭也不回地跟寧驚塵朝著小屋內走去。
卻于此時,在蜀山山腰之上,一行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墨林從中。
其中,空靈的身影尤為亮眼地站在了最前頭。
空靈負手而立,目光深緊地落在了山腳這個不起眼的小屋之上,眉間掠過了一絲不解地問道︰「你們確定老爺子要我找的竟是這樣一個小破屋?」
「回稟二公子的話,屬下再三確認過,並沒有錯。老爺子說過了,天書必定在其內,而說不定還會有意外的收獲。」
空靈一旁的一位侍衛低頭一禮,篤定地說道。
「意外的收獲?老爺子什麼時候這麼賣關子了……」
空靈將目光投向了小屋旁,一眼便看見了寧驚塵的身影,微微眯起了雙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輕輕一笑說道︰「果然,不出意外可能會有意外的驚喜。」
「可是,二少爺,據我們的人方才來報,似乎大少爺也得知了這里的消息,說不定這會兒正在來的路上。」
侍衛遲疑了片刻,皺著眉頭請示道︰「要不要……加派人手?」
「不必。他要來便讓他來,我倒是想看看他有多想要我的性命。」
空靈將手中的龍吟劍輕輕握了握,目光出神地落在小屋的窗口處。
他……好像看見了她的身影?
墨林間雨後有濃霧漸漸升起,很快便將整片山林繚繞成了仙境一般的模樣。
「二少爺,起霧了。」
侍衛警惕地說道。
——這種林間起霧,樹葉深深,濃霧遮蔽,十分易于藏身。
「嗯。這霧,來得真是時候。」
空靈卻緩緩一笑,眉宇間一抹飛揚之意散在濃霧之中。
侍衛不解其意,卻也不敢多問,但是憑著這幾日他對這位主子的了解來看,他處理事情遠瞻而果斷,隨著他會不自覺地放寬心。
「先退下吧。」
空靈朝後微微撇了撇頭,低聲命令道。
「是。」
侍衛得令迅速撤去,瞬間便消失不見了蹤影。
但是空靈知道,他們絕對不會離開自己十步以外。
這些都是老爺子訓練多年的死士,個個以一當十,亦是忠心非常,但,亦是老爺子用來監視他的工具。
畢竟,再疼愛,在老爺子的心中,他最愛的,仍是他的權利。
空靈自然也是了解這一點的。
他的目光深深地遙望著窗邊棄如煙的身影,輕輕道了一句︰「如煙,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老爺子對你這般上心?希望我這趟來,不是錯的。」
一陣白霧飄過他的面前,將他的視線暫時地遮住。
而就在這一瞬間,對面的山腰之間,于無歡拎著七易的衣襟,面露猙獰之色地笑著指向了空靈,冷血地說道︰「七易,你上次跟我說,你打不過空靈,所以沒有能殺得了他。」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
「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殺了那小子,你還是我最忠心的勇士。否則,我留你也沒什麼用了,你說對嗎?」
于無歡將七易重重往後一推,七易腳下一個不穩重重地摔在了石塊之上,撞得胸口一陣悶疼。
他捂住了胸口,深深地低下了頭,眼角掠過了濃厚的厭惡之意。
然而,他卻順從地道了一句︰「屬下明白。」
「我等你的好消息。否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于無歡從七易的身旁經過,對身後的一排高手使了個眼色,高聲說道︰「給我將箭都對準了他。一旦失手,殺無赦。」
「是。」
「刷——」
——是烏黑的數十支箭以極其近的距離對準了七易。
縱使他的箭術再高明,逃生之術再厲害,也不能在這麼短的距離和時間內毫發無傷地離開。
更為致命的是——這排將士皆是七易一手提拔上來,親手授予的箭術,不僅箭術精湛,更是他的心血所在。
而如今,他們卻將烏黑奪命的箭端無情地對準了他。
「呵。于無歡,我為你賣命至此,到頭來,卻是這般田地。怕是換了誰都會寒心吧?」
七易看著于無歡漸漸走遠的身影不由得搖頭說道。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蓄勢待發的曾經自己的屬下們,悵然一笑,緩緩道了一句︰「你們今日這般對我,他日于無歡也必將這麼待你們。他不是一個賢良的君主,亦不是一個君子,跟著他,你們唯有死路一條。」
「即使是這樣,你們也選擇將長箭對準你們曾經的師父,對準你們曾經的兄弟,對嗎?」
他的目光沉冷而哀痛,輕輕掃過了身後的一排面無表情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