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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別。

真的只是一念之別。

姜氏有些惶惶地轉過臉看向太微︰「俏姑,你的意思是……」後半句話卡在了喉嚨里,沒能說出來。

但太微已經听明白了,她頷首道︰「女兒以為,您的夢,並不一定全是假的。」

從母親口中得知了那些事情以後,她就一直在想,如果父親同母親夢中一樣,寧死不屈,最終慘死于建陽帝劍下的話,那她經歷過的那一切,會有怎樣的不同?

在母親的夢境里,靖寧伯府倒了,祁家眾人流離在外,一路逃亡,最後全死得干干淨淨。

可在太微的記憶里,故事不是那樣的。

太微在夜晚的寂寥中徐徐地道︰「娘親您想,您的夢真不真?」

姜氏雙腿隱隱發軟,扶著身後的椅子慢慢坐下去︰「再真切不過。」

若是不真,豈能令她一直記到現在。

若是不真,豈能讓她那般癲狂無狀?

姜氏一手扶著椅子把手,一手落在面前長案上︰「那一切,如今想來,都還歷歷在目。」

就好像,是昨日才發生過的事。

太微轉過身,面對著母親,腰間抵著桌沿,有些硌得慌。

她微微俯身,朝著母親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您怎麼能肯定那就一定只是個夢?」

姜氏被她問了個措手不及。

可那如果不是夢,是什麼?

姜氏怔怔地道︰「自然是個夢才對。」

一個離奇的、可怕的,似真似幻的怪夢。

然而太微听了她的話,卻將手往後一探,抓住丟在案上的紙張抽到身前,指著上頭起始的那句話正色道︰「當年笠澤一戰之前,無人知曉夏王要反,可您卻在消息傳到京城之前便夢見了。」

太微目光炯炯,像是黑暗中的兩顆明珠。

「您既此前不知,便談不上是日有所思。」她略微一頓,笑道,「那麼,您為何夢見了那件事?」

姜家無人,姜氏自然不可能從姜家人口中得知什麼旁人不曉的消息。

她日夜呆在靖寧伯府里,能知道的事,不過就那麼三兩件。

朝堂局勢,天下走向,她想知道,只能從祁遠章口中得知。

可時年那一戰,是突如其來的,休說祁遠章不知情,就是皇城里的嘉南帝也並未察覺。

姜氏她,能從哪里探听消息?

那個念頭,那個場景,那件事,是自己從她腦海里生出來的。

太微深吸了一口氣,低低道︰「是以您所謂的夢,即便不是真的,也形如預言!」

姜氏在燈下微微白了臉︰「世上哪有預言這種事?」

太微聞言勾唇笑了起來︰「天下何其大,您怎知就一定沒有?」

她們沒有見過的人,沒有遇見過的事,還有無數種。

太微一字一頓地道︰「有的!」

如果沒有,那她遭遇的這一切,算是什麼?

可姜氏不敢相信,訥訥地道︰「大夫說,是 癥。」

不管她看見了什麼,都是胡思亂想的產物,是不能當真的。然而,太微說的話,又在她死寂般的內心刮起了狂風。

如果那不是夢,不是 癥,那她便沒有瘋。

但是,除了夏王領兵打進襄國一事外,便再沒有一樣的事情發生了。

姜氏遲疑著,搖了搖頭︰「只一樁事,不能作準。」

世有巧合,不能僅憑一件事便認定不管。

她相信自己發瘋這件事已經相信了很多年。

一時半會,突然有人告訴她,她也許沒有瘋,這實在是——

令人糊涂。

何況太微所言,比說她瘋了還要令人詫異。

姜氏輕輕抓住了女兒的手︰「這樣的話,出了這扇門,可就再不能同人提起了。」

萬一叫人知道了,只會讓人覺得她的女兒比她瘋的還要厲害。

姜氏嘆氣道︰「什麼預言不預言的,全是話本子里的東西,哪里能當真。」

「娘親。」太微皺了皺眉頭,「如果父親當初不肯投誠,如您夢中所見那般被人斬殺于太和殿上,您覺得後面的事還會不會一樣?」

姜氏愣住了。

太微道︰「不一定。」

姜氏抬頭望向她,面上露出了一絲困惑。

她以為太微會說一樣。

可太微卻條理清晰地道︰「因為您已經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即便您半信半疑,也會下意識趨吉避凶。就好比……」

「您當年曾試圖毀了我的眼楮。」

姜氏聞言想起往事,手腳一涼。

這件事,她們並未攤開來詳談過。

姜氏亦一直不敢深想,如果自己那日沒有心軟,成功得手了,太微這一生會變成什麼樣子。

仔細想想,她固然是如太微所言那般,想要趨吉避凶,可她所用的法子,太過極端,太過可怖了。

午夜夢回,姜氏曾無數次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得手。

她望著眼前雙目明亮的少女,微微紅了眼眶。

太微道︰「不要緊的,已經過去了的事,就全都不要緊了。」

母親的舉動,乃是獸的本能。

畢竟,人亦是獸,一旦失去了理智,便是獸性佔據上風的時候。

守宮斷尾月兌身,母親想要去眼改命,其實沒有什麼不同。

太微彎腰摟住母親,輕聲道︰「父親從您口中得知了夏王會領兵翻過笠澤的事,但他當時只當您是囈語,並不相信,直到戰報傳至京城,一切成了真,他才將信將疑地來尋您求證對不對?」

姜氏輕輕頷首,沒有出聲。

太微口氣平靜地道︰「但那個時候,您自個兒卻已經不相信自己了是不是?」

那些大夫的藥,有用無用,不知服了多少,好好的一個人也該吃糊涂了。

姜氏先前將自己記得的事悉數告訴了女兒,可當年祁遠章來尋她的事,她迷迷糊糊的,其實記得並不清楚。

她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祁遠章到底有沒有來見過她。

姜氏深深嘆息了一聲。

太微卻笑了起來︰「這便是了,父親雖是將信將疑,但他已經得到了先機,所以到了那最要緊的一刻時,他選了一條同您所說的迥異的路走。」

然則話雖如此,太微心里卻漸漸起了疑。

她有一件事,怎麼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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