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多了蛋糕和烤肉,李貴中連晚飯都沒吃就要坐車回家。
紅棗不放心,親自告訴趕車的陸貓道︰「陸貓兒,家去後你記得告訴太太就說中哥兒沒吃晚飯,晚上怎麼也得再喝碗粥才行!」
看陸貓答應去了,紅棗又回來叮嚀一樣吃不下晚飯的謝尚道︰「大爺,你稍後也記得喝碗粥。」
謝尚提要求︰「那你給我送!」
紅棗嘆氣︰「成,我讓人給你送!」
于是謝尚滿意了。
依舊老時間去五福院請安。謝尚親熱地問老太爺道︰「太爺爺,午晌我讓人給您送的蛋糕您嘗了嗎?可還合口?」
老太爺點頭道︰「嘗了!好,好!就是我年歲大了,吃不得太油。只下面的蛋糕倒還罷了,綿軟清甜,味道極好!」
「下回倒是單做了這個糕來試試!」
聞言謝尚看了紅棗一眼,紅棗立上前答應道︰「老太爺,明兒一早我就讓人單做了糕來!」
老太爺笑問道︰「尚兒媳婦,這個糕做起來麻煩吧?」
紅棗自是笑回道︰「不麻煩!」
姜氏、範氏、尤氏眼熱地看著老太爺和紅棗說話,心中艷羨——她們中除了姜氏因為生育曾長孫被高看一眼年節能得老太爺幾句關心外其他兩人都還是新婚次日敬茶時和老太爺說過話。
縱然現每天早晚都來給老太爺請安,老太爺也只是點點頭,無甚話說。
姜氏、範氏、尤氏都知道老太爺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子孫里若非特別出挑,很難得其歡心。三個人都想幫襯男人得老太爺青眼,跟紅棗一般和老太爺日常說話送東要西,但奈何都沒有紅棗的心思和手藝。
午晌紅棗送來的女乃油誕糕姜氏三人都已嘗過,然後心底便只剩絕望——如此細膩松軟香甜的糕點,尚兒媳婦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她們,連帶她們的婆婆、太婆婆,整六個人議論了一個後晌也沒議論出個頭緒!
另一邊,謝奕悄悄告訴謝知道道︰「爺爺,午晌的誕糕其實是我提醒哥哥給你送的!」
謝知道一听就樂了︰「我就知道咱們奕兒有啥好東西都惦記著爺爺!」
謝奕得了夸贊更瑟了,又悄悄道︰「爺爺,我今兒還跟我大嫂學會了疊紙飛機,明兒我也疊一個給你玩!」
雖然壓根不知道紙飛機是啥,謝知道依舊點頭道︰「好,爺爺等著你的,嗯,那個紙飛機!」
謝子平看著他爹、他爺分別被謝奕和謝尚、紅棗哄得眉開眼笑,心中嘆息。
俗話說「賢妻旺三代」,謝子平暗想︰他大哥給謝尚娶的這個媳婦真是娶著了。
時至今日,謝子平不得不承認他大哥謝子安不止命比他好,運比他好,且眼光也比他好,魄力更比他大——擱他可沒膽氣給兒子娶莊戶姑娘。
他大哥相人確是有其獨到之處!
謝允青、謝允怡、謝允芳兄弟見狀也是無奈——他們的媳婦雖說是嫂子,但因進門晚,且進門的儀仗喜宴都是紅棗一手操持,所以在紅棗面前便總似晚媳婦進門的填房婆婆一般挺不直腰桿。
再加上德、言、容、工哪樣都蓋不過紅棗去,以致如今在老太爺跟前還沒得什麼存在感,老太爺眼里依舊只有一個尚兒媳婦。
晚上回屋,雲氏問謝子安︰「老爺,尚兒媳婦讓廚房準備了宵夜,您要不要再吃點什麼?」
和兩個兒子一樣都沒吃晚飯的謝子安點頭道︰「那就來鍋八爪鰲粥吧!」
嘴里說吃粥,謝子安的手卻拿起謝奕拿來放炕桌上的彩紙開始折——他的紙飛機折得還不夠好,飛得還沒兒媳婦的時間長。他得再琢磨琢磨原因。
謝奕看他爹折紙飛機,立丟下手里被他□□得歪七扭八的彩紙探頭來要︰「爹,你這個折好了給我,我明天拿給爺爺!」
謝子安不屑道︰「想拿我的東西做情?」
「做夢吧,你!」
謝奕……
雲氏趕緊圓場道︰「奕兒,娘來幫你折!」
謝子安阻止道︰「雅兒,你讓他自己折。這麼大一個人,連個紙都折不好,干什麼吃的?你看李貴中就折得比他好!」
謝奕不服︰「爹,貴中哥哥比我大!」
「嗤——」,謝子安不客氣地嘲笑︰「那你便就再等一年,明年再玩好了!」
謝奕窺窺他爹的臉色,拿一張紙挨過去道︰「爹,那你教我,好不好?」
謝子安撩眼皮瞥了謝奕一樣︰「自己不會看?」
謝奕乖巧道︰「爹,那你動作慢點!
莫非看謝子安和謝奕折飛機,料想一時無事,便擅離職守跑天黑後無人的花園飛紙飛機去了——他都憋大半天了!
八月十三紅棗回桂莊的時候,便听王氏道︰「紅棗,你貴銀哥地里的水窖修好了。請打井人來家幫著修的,人工加石頭糯米桐油花了有五兩,但澆地方便了。」
差了一兩?聞言紅棗心里一動,不動聲色地問道︰「娘,貴銀個家修的水窖多大?」
王氏道︰「就是你給拿來的尺寸。你爹去幫過忙,所以知道!」
听說她爹有給幫忙,紅棗方才罷了——李貴銀家的人工不是工程全部,其中有她爹和李貴銀自己的免費勞力。
轉念紅棗問王氏︰「娘,咱們家的水窖修了嗎?」
聞言王氏也覺好笑︰「你爹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他一听說貴銀修水窖,就說他家人口少,沒人幫忙不行,便就丟下咱們自家的活計不管,先跑去給貴銀幫忙去了!」
「其實咱們家現人手也緊,莊僕們手里的活計都不少,所以咱們家的水窖現還沒修好。」
「大概月底前應該能修好兩個,其他的就只有等秋收後再說了!」
紅棗想著這確是她爹能干出來的事,不覺笑道︰「娘,其實修晚點也好,可以多看看別人都是怎麼修的,積點經驗,能給自家修得更好!」
王氏忍不住笑︰「我就是這麼想,才沒跟你爹生氣。」
母女倆笑了一會兒,紅棗又問︰「那我大姑家修了嗎?」
水窖原就是給高原山地等缺水地方用的,紅棗想︰她姑家近山遠水,更合適。
王氏點頭︰「修了。現不止你大姑家,還有你舅家,都在修!」
「你大姑和你舅都說了今冬就在修了水窖的地里試種麥子和油菜,若是明夏的收成還行,他們就再多修幾個水窖。」
聞言紅棗滿意了,覺得自己又為人民服務了一回。
「對了,紅棗」王氏又道︰「咱們村不少人看貴銀現在澆地方便也都打算修水窖。貴銀見問的人多,干脆買了紅紙找金鳳給畫了圖貼在他家的騾車和院牆外,這樣即便他不在家,打听的人也不會空跑一趟!」
「娘,」紅棗從王氏的話里有了新的發現︰「貴銀哥置騾車了!」
王氏喜上眉梢道︰「置了,才置兩天。騾子還是跟咱們家買的呢!你爹挑了這一批里最好的一頭給他!」
紅棗听後自是高興︰「看來貴銀哥現在的日子過得不錯!」
「那是!」王氏瑟道︰「現咱們村誰不說他是沾了你的光!」
紅棗擺手道︰「這個跟我可不相干。貴銀哥是三叔帶去府城的。說實話,對于三叔此舉,我還是蠻意外的。」
「還不是因為貴銀勤快能干!」王氏一針見血道︰「你看貴雨家來後,你三叔還提帶他去府城的話?」
紅棗想想道︰「他也未必會去!」
「這倒是!」王氏認可道︰「比起做生意,還是在村學堂教書更得人敬重。」
「這個八月節貴雨得孩子父母送的魚肉也不少,把你爺給高興的,還給了你爹兩條魚,說給你弟吃!」
聞言紅棗禁不住驚嘆︰「真是難得!」
王氏也忍不住笑︰「可不是!從來都是咱們拿東西去,你爺何嘗有東西給我們?」
「不過,」王氏話鋒一轉道︰「也可能是今年端午你爺跟你爹說起誰誰又給貴雨送了啥啥啥時,你弟問你爺說既然你爺有這麼多肉魚,干啥連他過生辰也從不給他送菜吃的緣故,你爺面子上卻不過,所以這回八月節給拿了兩條魚來!」
聞言紅棗更驚奇了︰「弟弟還說過這樣的話?」
「這還能有假?」王氏自豪道︰「你弟聰明著呢!」
「這話我和你爹都沒和他提過,但他去了你那兒幾回,看到每逢吃飯你們大老爺都給你女婿和你女婿的二弟送菜,他自己個兒琢磨出來了——你別看你弟還小,這小人他也有付小肚腸!」
「精著呢!」
提到老宅,紅棗少不得要問︰「我女乃的病咋樣了?」
聞言王氏臉色浮現出奇異地神情。
「養好了!」王氏如此告訴道。
「養好了?」紅棗驚悚了。這前世醫學都搞不定的糖尿病,她女乃竟就搞定了?
「可不是!」王氏道︰「現藥也不用吃了。除了還是不能吃糖,飯粥都只能吃玉米面外,其他都跟正常人沒啥區別。」
紅棗越听越好奇︰「我女乃怎麼做到的?」
王氏︰「紅棗,你女乃那個人你知道的,任何時候都不肯虧了自己。現雖日常的吃玉米面,但每頓必給自己整點葷腥——早飯都是酥肉絨、咸鴨蛋當早飯菜。午飯和晚飯更不必說,不是魚就是肉。所以這身子可不就養好了嗎?」
紅棗听得服氣,佩服道︰「我女乃委實是個人才!」
「不過,我二嬸舍得給她這樣吃?」
「舍不舍得?」王氏意味深長道︰「貴雨現可是村學堂的先生,而咱們村可不止他一個人進城念過私塾。」
紅棗恍若大悟,嘻嘻笑道︰「看來貴雨哥教書真是教對了!」
王氏頷首笑道︰「立身先立德!你二嬸現為了你貴雨哥可不就得人前孝敬你女乃嗎?」
……
謝家有的是人才和人手,莊子里的水窖轉眼就修好了。
謝知道和謝子安去幾個大莊子看了一回,回來便拿了圖紙給謝子平、謝子俊、謝子美道︰「這個水窖可以存雨水雪水澆地。你們大哥給咱們家的莊子和他名下的莊子都修了,你們看你們莊子要不要也跟著修幾個?」
這幾年謝子平等人跟著謝尚紅棗在莊子外面開鋪賣肉賣茶賣飯賣日用品著實掙了不少錢。現听說謝子安給莊子修水窖,雖說都沒搞清狀況,也還是點頭說是。
然後叫了謝又春來問詳細,謝又春早得了謝子安的示意,自是說了一回水窖的好處。
謝子平等人听得動心就決定試試,吩咐管家給名下的莊子先各修兩個看看效果。
葛氏、李氏、趙氏看男人們修水窖,不免要問,待听說能讓種紅薯的旱地長油菜大豆便都起了心思——她們的私房可全賴地里的出息,自是巴望著越多越好。
而修水窖雖說要花錢,但這是一勞永逸的事,無論風險還是投入都較開鋪做買賣小多了。
幾個女人都跟男人討了圖紙來準備修建兩個試試,然後想起娘家的父母兄弟,不免又再描一份送給娘家。
似謝允青、謝允芳、謝允怡自定親後手里就有了莊子,這兩年也都經營得不錯。現他們跟著爹娘一個院子里住著,听說了水窖後也都願意嘗試。
而謝允青、謝允芳、謝允怡手里有了圖紙,姜氏、範氏、尤氏跟著也就有了,連帶的她們娘家也都有了。
謝知遇自六月二十八得了老太爺的話後就一直留心天香院的動靜。如此再加上謝又春的有意泄漏,于是謝知遇也得了圖紙。
謝知遇心思多。他擔心只他修水窖招眼,便存心將水攪渾。
謝知先透了消息給他自己的兩個兄弟謝知通和謝知進,然後又召了謝又春來問。
謝又春乘機解釋道︰「我們老爺也不知大爺的這個水窖主意行不行,所以便說先修幾個試驗看看。若真的有效,明年再告知各房老爺不遲!」
謝知遇便道︰「幾兩銀子的事哪至于如此慎重?春管家,你那兒有現成的圖紙倒是給我一份來瞧瞧!」
謝又春送來圖紙,然後又借口給各房都送了一份——如此謝家人就全都知道水窖了,不久謝家的姻親也都知道了,再沒幾天連姻親的姻親都知道了。
等八月二十六謝子安離開雉水城回京師的時候,雉水城連帶周邊的幾個縣城的地主們都在修或者打算修水窖了……
莫非的密報較謝子安先進京。看到密報里的內容,隆慶帝頗覺高興。
似今年花錢建了水窖的人家,隆慶帝暗想︰秋種必是會種麥子或者油菜,如此明夏若是有了收成,那麼不用他說,地方官為了自己的前程就會主動上報水窖的事,到時朝廷再出面推廣就容易了。
謝子安這麼做倒是省了他許多事。
謝子安身在翰林,心憂天下,可算是個干吏!
丟下密報,隆慶帝心情舒暢,然後便問李順道︰「御膳房的女乃油蛋糕做好沒有?有的話,趕緊呈上來。對了,今兒的女乃茶,」
隆慶帝翻了一回桌上的《御茶錄》方道︰「朕要桂花口味的!」
參照《中饋錄》,隆慶帝讓李順給自己整了一本《御茶錄》——御膳是不好亂動,但茶點還是大有作為的!
有了《御茶錄》,他再不擔心錯過節氣美茶了!
謝子安回京後又讓謝福安排人在京師農莊修水窖——北方比南方缺水,更需要水窖。
謝子安已經打算好了,明年開春,他請同僚來莊子踏青,然後乘機推廣水窖。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謝子安想︰但凡多收一石糧食,荒年就能多活一人。他的陰德便就能多加一分。
先他進奉的馬掌現雖已被朝廷在全國使用,但他至今沒得封賞,必還是因為福德不夠,時機未到。他得再接再厲,多造福德,如此假以時日,才能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封妻蔭子,出將入相——這是上天給他謝家的機遇,他可不能辜負!
紅棗身在內宅可不知她公公自干五毛為朝廷推廣水窖的事——即便在謝馥兒的婚宴上听人說起水窖,也只以為是是雉水城城小,啥事都傳播得快的緣故。
重陽節後,謝尚進小黑屋做他爹臨行前給出的鄉試卷子,紅棗則在看完碧苔送來的《女工•紡織》一篇文後笑道︰「不錯,碧苔,有了你這篇文我這一本《雉水謝氏中饋錄》《衣》卷方才算完整。可以交陸虎刻印去了!」
紅棗可不會紡紗、織布、捻羊毛線,且也不打算學,而丫頭里也只有碧苔會,所以《衣》里這部分的章節紅棗就直接放手給碧苔來寫。
同樣似裁剪、縫制、刺繡、皮毛等篇章紅棗也分給了錦書、芙蓉等陪房女人來寫——紅棗現雖說也會做刺繡針線,但不精,所以紅棗便決定人盡其才,她只掛個總編的名就好!
對此謝尚原有些意見,但紅棗道︰「大爺,術業有專攻,我確是不及丫頭們善針線,而且就是現在全力學,想有所得,能成書也得等十幾二十年後。」
「大爺,人生苦短,只爭朝夕。咱們又何必放著現成的人才不用,非得自己親書,而且還不定書不書得出來?」
「比如當年孔聖編《詩經》也都是收朝野詩風,並無一首親作——大爺,你就當我這一本《衣卷》也是本《詩經》好了!」
謝尚說不過紅棗,便拿喬道︰「丫頭們寫文,我可不署名作序!」
結果沒想紅棗笑道︰「不勞大爺,這書既然是我主編,這序就我來寫好了!」
謝尚為此很生了兩天的氣,紅棗沒法,只得做了董塘給他,才算哄好。
丫頭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有文字被刻印成書的一天,所以對分到手的篇章無不是斟字酌句,嘔心瀝血——就是那才學針線的小丫頭也會找了錦書告訴自己的心得小竅門,期待能加進書里去。
因丫頭們精針線的不少,錦書得集體的力量,文章就寫得特別順利,而碧苔則只能全靠自己。
偏她近幾年都沒有紡紗織布,為寫這篇文,碧苔除了自己重拾紡紗織布外還求教了她娘她嫂子等許多人,以至今日方才成事。
雖然謝尚說了不作序,但紅棗還是等謝尚出了小黑屋,然後又養好身子後方才把自己寫的序拿給謝尚道︰「大爺,我頭回給書作序,還得你替我看看可有錯漏?」
謝尚見狀哼了一聲,卻沒有拒絕。
雞蛋里挑骨頭地給紅棗的序改了兩處行文,然後又給加了五個典,謝尚過足了人師癮後方才點頭道︰「如此,倒也罷了!」
紅棗依言改了序後拿給陸虎刻印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謝老爺迷之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