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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谷顆粒歸倉、稻草堆進柴房、生姜、紅薯也收進地窖後, 李滿囤的日子一下子便閑了下來。閑著的李滿囤不再需要打草鞋進城賣, 便即就想起先前進城燒香的心願,當即便拍板明日, 十月初一全家進城去城隍廟燒香。

進城是件大事,李滿囤故早早的就和余莊頭說好,明天一早就讓潘安趕牛車來接他。

莊里出來, 李滿囤便就進城,買了兩條糕,又請了香燭,準備明日一早,獻給神佛。

王氏听說進城燒香, 也很激動。她帶著紅棗去了家里的林地,挑樹上最紅的隻果摘了一籃, 棗子也挑大的摘了一籃。

十月一日, 天剛亮,潘安就趕著牛車來了。李滿囤一家也都換了最好的衣裳, 就是八月節買的三套衣服, 準備妥當。

幫著把準備妥當的三個籃子擱牛車上放好,紅棗跟著王氏上了牛車。

平時拉東西干活的車,現在坐人,座位不過就是中間架著的一塊厚木板罷了。

王氏愛惜衣裳。她瞧那木板只是塊光木板,並沒有上漆,便就拿手上下狠模了一刻,直到確認木板面角都磨得光滑, 不會刮壞衣裳,方才領紅棗一道坐了。

李滿囤則沒上車。他坐到牛車的車轅上,這樣一方便和潘安說話,二也便宜他瞧清潘安的趕車動作。

趕牛車,是每個莊戶男孩的少年夢想。先前家里沒有牛,李滿囤的這個夢想便就只能壓在心底,而現今有了牛,李滿囤就覺得自己可以學習一下了。

事實上,自上次坐過謝福的騾車後,李滿囤還添了趕騾車的想法––謝福都說了,暈,不是問題,習慣就好。

現老北莊就有兩頭騾子,李滿囤覺得自己一定能習慣坐騾車,學會趕騾車。當然,在這之前,李滿囤會先把趕牛車學好。

莊戶人起身早,天才蒙蒙亮,路上已三三兩兩都是人。

李高地同李滿倉、李滿園也扛著鋤頭準備下地。眼瞅李滿囤坐在牛車上,李高地立叫道:「滿囤,你這是去哪兒啊?」

李滿囤瞧見他爹,立刻示意潘安停車。然後待車一停,李滿囤便即跳下車轅,笑道:「爹,我進城燒香去。」

李高地一听就明白了,當下連連點頭:「要的,要的。」

「你進城給神佛好好許個願心,讓神佛保佑明年得個大胖小子!」

李高地的話說得真心實意,他現就兩樁心事:第一,就是希望滿園能學好,能好好干活;第二,就是希望滿囤得個兒子。

李滿囤聞言立告訴李高地:「爹,我今年剛種了油菜。」

「明年若得神佛保佑,心想事成。我就給神佛添燈油去。」

听了這話,紅棗方才知道,感情他爹種油菜,不是為了家吃,而是給神佛點燈用啊!

李高地聞言,自是說好,目光掃過牛車,早恭敬立著的潘安立行禮道:「小人見過老太爺。」

車上的王氏也低頭站著招呼:「爹!」

紅棗跟著叫人:「爺爺!」

李高地點點頭,方才對李滿囤道:「你們趕緊走吧,別誤了時辰。」

「這敬香,就得趕早。」

目送李滿囤的牛車走了,李高地方同李滿倉、李滿園繼續走。李滿園忍不住和李高地道:「爹,我听人說,大哥莊子里的人可不少。」

「這幾天,就見了七八個生面孔。」

「嗯,」李高地點頭:「老北莊原是城里謝家的莊子,莊僕少不了。」

「爹,」李滿園不滿道:「你說大哥,有這麼多人手,也不說使兩個人來伺候伺候你。」

李滿園去城里打听過了,買一個壯勞力只要八吊錢。李滿園手里有錢,不在乎這八吊錢。但李滿園吃了八月節兩塊布的教訓,遇事不敢自專,便就來試探他爹的反應。

李高地文言心里登時不大得勁––兒子滿囤至今都還沒請他去莊子瞧過呢,雖說忙,但也不至于連個口風都一點不露。

李滿倉最近比較沉默,聞言卻說道:「三弟,咱爹有咱們做兒子的伺候,用不上外人。」

分家之後,李滿倉替了李滿囤的位置,方才知道長子這個位置,不是那麼好站的。

雖然一家之主是他爹,但這只是明面上的,實際暗地里的一切活計都得他來操持。就比如,現今的秋種,他爹做主決定種冬小麥、油菜、蠶豆,那麼,他得令後就得把三樣種子需要的量按他爹的分配給提前算好,然後再把自家留的種,拿出來篩選,不夠的,還得出去買,最後都準備好了,還得按規矩分類泡浸。

這還都是在他家現在有牛的情況下,似他家以前沒牛,那就還得提前去和族長家商量好借牛的日子。借牛,不是一家,經常都要排隊,而活計不等人,這其中就得費心思見縫插針的安排活計。

于是,隨著時間推移,李滿倉便即就越來越理解當年李滿囤在家時的沉默,心里要權衡、要合計的事太多了。

李高地听了李滿倉的話,方覺心里好受了點。

把李滿囤分出去後,他今後的養老可就在滿倉身上了。幸而,滿倉不似滿園,不然,他真得活活氣死。

李滿園見二哥李滿倉攔了自己話頭,也是無奈,只能擱心底繼續合計買人的事。

隔著一道門,郭氏也瞧到了牛車上一身新衣的王氏,心里嫉恨不已。

當年她可是在生了李家長孫貴雨一年後才得婆婆看中,陪著進城燒了一次香。

而這王氏,現連個消息都沒有呢,憑什麼也進城燒香?還穿著好幾百錢的衣裳,提著好幾百錢的東西。老天咋還不降道雷劈死這個糟蹋錢財的敗家精?

氣憤不過,郭氏進房告訴了于氏:「娘,剛我瞧見大房一家坐著牛車,進城燒香去了!」

「啥?」于氏聞言一驚,差點就摔了手里養生的生姜紅糖茶。

穩穩心神,于氏又問:「你瞧仔細了?」

「瞧仔細了。」郭氏回道:「他們還和爹說了話。」

于氏放下碗,開始尋思:若神佛真護佑大房得了兒子,那自家親孫,可就跟老北莊再沒關系了!

自听李滿園說過李滿囤秋稅近四吊,于氏便即就由此倒推出老北莊這個秋收有一百吊出頭的收益。

有這收益,于氏進而就估量出老北莊有100來畝地。

再根據莊主收七成出息的通例,于氏又預估出李滿囤能得70吊錢。

由秋收的利益再估算夏收的利益,于氏推算大概又是50吊錢。

如此層層推算,于氏最後就推算出這老北莊這個莊子雖然不大,只有百畝左右的耕地,但一年能給大房的進項,則足有120吊。

除了這些地息,莊子還會另給豬、羊、雞、鴨、魚、蛋這些肉蛋牲口。如此算起來,又是好幾十吊。

這一年一百好幾十吊的收入,不說村里了,即便在城里,也是很好的人家了。

于氏原以為大房這個莊子將來一準是她孫子的,但現在听郭氏這麼一說,才恍惚明白:王氏和郭氏年齡一般大,今年都是二十八,並不算太老,她還能生。

疏忽了,于氏嘆息:她實該再壓大房幾年的。

這次分家,分得太虧了。

雖然,一時間,于氏想不出什麼好主意,能阻撓大房進城燒香求子,但于氏也不會束手待斃。

于氏起身下地,去堂屋點了三根香,然後拿在手里喃喃祈禱:「滿天的神佛啊,求你們保佑我的孫子能過繼給李滿囤做兒子,得老北莊吧!」

郭氏見狀,也跟著雙手合十,跟著婆婆敬拜,心里也暗暗許願:「信女李郭氏懇請神佛護佑三子李貴吉能過繼給他大伯,得老北莊家資,富貴萬年!」

(滿天神佛……)

潘安駕著牛車行到城門口的時候,城門才剛開,入城排隊的人車還有一個尾巴。

排隊進城,周圍便有轎夫過來攬活。

「太太、小姐,」轎夫說道:「今兒燒香,還是坐轎子吧!」

「城里謝家老爺做了官,一連七天都在城隍廟作法事祭天謝神。」

「東街上車馬都進不了,只能坐轎子。」

李滿囤听到謝家老爺做官微微一愣,轉想起謝老爺中舉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想來,也該輪到他做官了,便即也就听過算數。

是的,李滿囤以為舉人老爺做官也是跟村里里正一樣,輪著來的。

現李滿囤在意的是,東街不能進,這牛車得停哪兒?

想了想,李滿囤和潘安說道:「既然東街車馬進不去,你就在城門這兒等我們吧!」

潘安自是滿口答應。

李滿囤提了兩只果籃、王氏提了香籃和糕,紅棗扯了王氏的後擺,三人結伴步行進城。

轎子太貴,一趟得100文錢。

反正縣城不大,通城也就三里。北城門走到城隍廟,也就二里來地。

王氏第一次進城。眼見這城里的人,遠比村里井口的人多多了,當即就犯了暈。她低著頭不敢亂看,只盯著李滿囤的腳步,一步不敢落下。

紅棗倒不怕人多,且縣城已來過兩次,故北門外這些亂糟糟地吃食茶水攤,實在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此外,這世人口買賣合法,所以,即便現實里紅棗還沒听說過人販子,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她家剛過上好日子,她可不願樂極生悲。

紅棗巴不得趕緊離了這人蛇混雜之處,自也是跟緊了王氏的腳步。

很快的走過縣衙,轉入東街。這街面上的行人就越發多了起來。

正是初一,東街街面上幾乎一半的人,手里都拿著香燭,一看就是來進香的。至于下剩的一半沒拿香的,也基本是已進好香的回頭客。

雉水城的城隍廟不用門票。李滿囤一家一路順著人流,就徑直走到了廟里的菩薩塑像面前。

與前面一家一樣,李滿囤領著王氏、紅棗跪在菩薩像前的擺墊上,然後把兩個果籃一個一個地舉過頭頂,交給前方管香火的道士,由道士擺到香案上。

敬過兩籃果子,李滿囤接著又奉上兩條糕。

管香火的道士眼見李滿囤送的東西不少,便在將糕放到香案上後,端起案前供著的一個白瓷瓶,從里拿出一根楊柳枝,沾上瓶水後,灑向李滿囤、王氏和紅棗頭面。

「施主,」道士說:「神佛護佑你!」

「心想事成!」

感受到頭頂和面頰的冰涼,李滿囤、王氏激動不已:這可是前面一家所沒有的待遇。

李滿囤領著一家人虔誠地與佛像磕了三個頭後,李滿囤方才提了香燭去後院焚燒。

後院有個極大的銅鼎香爐和兩排能插幾百根蠟燭的蠟燭架。

李滿囤先在引火的火堆上點燃蠟燭,然後插到蠟燭架的空位上。接著又點了香,舉著,領著王氏紅棗又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拜了,方把香插進銅鼎香爐。

雖然蠟燭是李滿囤點的,香也是李滿囤敬的,整個過程,王氏都是一個吃瓜群眾。但饒是這樣,王氏還是激動得淚流滿面:今日她進了廟、她瞻仰了菩薩金身、她得了菩薩的甘露灌頂、她在佛前許了願心,現在的她,也是個能得神佛護佑的有福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架空的神佛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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