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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西區愛情(3)

惠子不由得要可憐陳祥子了。

這冬天的夜晚,雨城的天空飄著雨夾雪,沒有幾盞路燈,也沒有幾家餐廳營業。就算是西區有名的維多利亞酒吧,也可能早早打烊了。陳祥子離開家,要去什麼地方呢?他能去哪里呢?惠子覺得,他不像是有朋友的那種男人,更不是那種可以為自己尋消遣的男人。這種寒冷而沉寂的夜晚,除非他去另外一種地方——一種只有貓族知道的、貓類會去的地方。

那會是什麼地方呢?

惠子對這樣的地方,一直懷著向往和好奇的心情,但是許久以來,沒有任何人和任何跡象,給她暗示過這種地方的所在。

亞平還在嘮叨。作為一個女人,她一路戰斗得多麼勇猛、收獲多麼豐厚啊,她甚至忍不住要拿住以前那些男人送給她的各種各樣的禮物,來向惠子炫耀了——抽屜已經拉開,如果不是嬰兒哼哼唧唧起來,她真的要進行大規模展覽了。

惠子說︰瞧你對陳祥子的態度,是很看不起他的。既然那麼多知名人士喜歡你,為什麼不選一個比陳祥子好的?

唉,西區的男人,都被我淘汰了啊!都是不錯的男人,比如說D吧,你該曉得他,真是前程遠大,現在都已是商業局的副局長了。就因為他說他的紅軍爸爸想要的是孫子而不是孫女,問我能不能生男孩子,我就不再理他,再不去他家了。你說我好任性!

你是在中學里就被人追求了,我記得,你和他們在夾竹桃里……初三就有了!

那是。老師都不敢管我的。唉,沒想到忙忙碌碌地差點嫁不出去。這個陳祥子,是我媽看中的,除了前面說的那四點,我媽還說,他人好,老實本分,跟著大領導,前途也會不錯。

你媽應該不會錯的。

談到現實的事,惠子便無能無奈,惠子自己真的可能嫁不出去了,也不會有人替自己考慮和張羅。問題是,就算有人追求,有人幫忙張羅,像她這種貓人,能夠順利地嫁給人、並和一個與貓族毫無關系的人長久地生活下去嗎?

對此,惠子的困惑是永久的。所以她連說話的聲音都渺若游絲。

提及眼下的婚姻,亞平那因回憶往事而興奮得嬌艷的臉孔灰暗下來,在微紅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發僵。

嬰兒終于睜開了眼楮,東張西望。他在小床里躺著,睜著大眼楮看惠子,表情漠然。床頭懸掛一個粉色心形大香包,有淡淡的茉莉香。

亞平你臉色不好。

休息不好嘛,這死孩子一到晚上就哭,陳祥子裝听不見!

亞平,再說說你那藍屋的故事吧!

那有什麼好說的!

說吧,求你!

亞平笑了,雙眸閃爍出光芒。

那是我最早的男朋友嘛,他說他要帶我去遙遠的南方,看藍色的大海……回來的時候,他將給我一串新嶄嶄的鑰匙,而我就用這鑰匙,打開一輛漂亮小車的車門……

亞平的眼楮和臉籠照上了美夢的迷霧。她將嬰兒摟在懷里,嬰兒的臉在她月復上摩擦拱動——她忘了解開衣裳讓他得到**。

是啊,他本來說送你小車,可你不要。

不是不要。我說不,我說,希望你在那藍藍的海邊,給我造一幢藍色的房子——我的同學惠子說過,她的夢想就是在藍藍的海邊,有一棟藍色的房子,她住在里面,穿著長長的拖地的藍色連衣裙……

是,我說過。我真有過這樣的夢想,但只是想想而已,不像你……

亞平打斷惠子︰不像我,可以通過男人把夢想變為現實,對吧?

嗯。你是怎麼要求你那第一個男朋友的?

我說了,就照我那個女同學想的一樣,你要在藍色的海邊給我造一幢藍屋,讓我住在里面。

後來呢?

後來,他去海南了。他說,去海南,在海邊給我造藍色的別墅……

後來呢?

後來……

亞平有些惱怒了︰後來你都看見了啊,我嫁給了陳祥子這爛廝兒!

你為什麼不等他?畢竟,造別墅不是一時半時的事情。

你當我傻呀?他一去無音訊,有一年回來了,手臂彎里掛著個小蜜,看見我就趕快躲!爛廝兒!

兩人不再說話。

房間里沉靜下來,爐火將她們的臉映紅了。

許久之後,石英鐘的準點音樂響起,悅耳動听,空氣中充滿了某種玲瓏剔透的東西,將她們包圍起來,就像那個藍色別墅的夢。

真美……

惠子低下眼簾,喃喃而語。她整個兒地感到陶醉而清新,眼前一片藍色……

嬰兒突然哭叫起來,將她們激醒。亞平將他在膝上放平,摘下兜**的布片,抓住他的雙腿,憤憤地說︰又尿了,這小東西!

濕重的嬰兒的氣息,使惠子暈乎起來。

亞平啊,那時,你要是跟他一起去就好了!海南,全中國最明亮的地方!

哦,那還了得!我媽差點打斷我的腿!

房間里充溢著肥胖嬰兒的**乳臭。

第二天下午,亞平突然打電話到郊區的學校,找惠子。惠子剛拿起話筒,就听見亞平在電話那頭嗚嗚大哭。

亞平?亞平?亞平?

亞平好像就是要惠子听她的哭喊。她一直哭了五六分鐘,才止住。

他打我!他居然敢打我!

誰?誰敢打你?

陳祥子!爛廝兒陳祥子!

惠子下了課,急忙坐郊區車趕回來。

頭天晚上感覺還是那麼溫暖舒服的家,轉眼就變得冰冷、混亂。沒有勤勤懇懇的男主人的照料,燒煤球的爐火滅了。亞平原來不會生火,甚至不會洗尿片,也不懂得用開水和女乃粉給嬰兒沖牛女乃應該用什麼比例。她蓬頭垢面,眼皮和肥臉都浮腫起來。她原來什麼都不會,只會嘮叨和詛咒。

嬰兒餓了。亞平想保持體型,一直憋著不哺乳,又和陳祥子干架,女乃水真的就回去再也沒有了。嬰兒不明事理,一股勁地哭叫,鍛煉著他的肺活量。

惠子趕緊去樓下把爐子生起來。她發現,他們的煤塊里有些黃黃的夾層,是屬于含硫的那種。她耐心等待,等煤塊燒得透些,燃燒較完全,那種一氧化硫的臭味完全消失了,才把爐子提到亞平的房間里去。有從樓下的廚房里找到《育兒大全》,看來陳祥子一直在仔細研讀它,按照上面的指引,給嬰兒沖好牛女乃。嬰兒安靜下來之後,亞平也安靜下來了。

才原來,戰事自頭天深夜始。陳祥子深夜才回,亞平攔住他一番辱罵。她已經傳染上了雨城女人那種不狠不過癮的疾病,明知道他是孤兒,卻反復地咒罵他的母親。她不會知道,在孤兒的心中,母親多麼讓人向往,多麼神聖!個性陰冷隱忍的陳祥子,終于張開爪子、露出呲牙了。

一番又一番的辱罵之後……惠子听得牙根發冷!天底下竟有如此憎恨男人的女人︰她嫌咒罵不夠勁,干脆拉他近來,照著他雖瘦卻不乏光澤的臉頰狠抽耳光;天底下竟有如此對女人狠毒的男人︰他勇敢還擊,麻利地挽了她的頭發,將她從外間拖進里間又摜到外間水泥地上……

惠子想象他們兩人,亞平的動作準確,毫不遲疑,是從小在街頭看打架學來的;陳祥子瘦小,也並未酗酒,在情緒走向極端之後卻有意想不到的爆發力;亞平扔掉保持多年的小姐淑女姿態,陳祥子亦立時從秀才風度的桎梏里掙月兌出來……兩人纏打在一起,慢動作似太極拳一般你來我往……

惠子說,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家的局勢不是一直被你掌握和控制的嗎?

亞平並不悲傷,她說,她和他吵罵,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他歷來都是不吭聲地忍著的。只是這次真是意想不到,這次瘟貓也會發怒了!本來,每次干架,亞平對事態將如何都是有心理準備的,但這次,他不但打了她,而且揚長而去,亞平不知道……

惠子想起這房間昨天的溫暖,爐火熊熊燃燒,嬰兒安靜酣眠,男主人勤懇奉持……就忍不住哭了。

惠子抬起頭來,亞平並要她詛咒陳祥子。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會詛咒人的,我從不罵人。

你要幫我,詛咒他!你知道嗎?你有這個能力,你可以詛咒人的。

誰說的?我怎麼會……

很久以前,一個街邊賣葵花籽的老女乃告訴我的,她說︰經常和你一路走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啊?她不是人。至少,她本來不是人。她如果不是狐狸,就是貓。我問她,為什麼這麼說,是不是因為她恨你,她說不是。她說,她沒有惡意,她很喜歡你,看見你很親。她要我好好對你。我問她,你這麼一個孤兒,我對你好,有什麼好處?她說,好處啊,就是︰我想詛咒誰,就可以讓你來詛咒,你嘴里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靈驗的。

惠子听了半天,愣愣地說︰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亞平不放過她︰我知道你行的,我媽媽的鄰居也說了你就是那種人。

哪種人?

有詛咒能力的那種人。

好吧,既然你要這樣認為。你說,你要詛咒陳祥子什麼?

我要你詛咒他,他那麼打我,他的女人,他的報應一定出自他那打人的手上!

亞平你要想好,他還是你丈夫、那孩子的爸哦。

亞平咬緊了牙︰他馬上就不是了!我要佔了他的房子,讓他一無所有;我要去他單位告狀,讓他領導開除他,以我的關系,說的做到!我要你詛咒他,讓他殘廢!

惠子眼前發黑。

爐火熊熊,開水翻滾,房間里重新充溢著肥胖嬰兒的**乳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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