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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快遞包裹(1)

她叫翠花,臉蛋很肉,紅撲撲,目光僵直,笑容笨拙,嗓門寬敞,來自山東;或者叫小梅,臉蛋殷紅,笑容討好,穿著艷麗,時尚低俗,老家是駐馬店;或者是小芳,大眼楮像戴了假睫毛,水汪汪,會說話,惑人,鵝蛋臉,白皙漂亮,但左右臉不對稱,一個敏感的Ch ngQ ng妹子;或者,叫婷婷,符合國際審美的小腦袋,目光狡猾,有輕微甲亢,容易生氣撅嘴,唇極薄,下巴尖,細腰肥臀,亭亭玉立的湖南姑娘……十八、九歲,或是二十二、三歲,雖然是鄉下丫頭,但個頭長出來了,青春年華,皮膚細又白,頭發密又黑,胸脯豐滿,眼楮水靈。

她只初中畢業,但最後的那個暑假里,讀過幾本文學書,被同村的小伙偷偷注視過,心里也暗戀過自己的班長或者教化學的老師,所以眼楮有些朦朧,有些羞澀,心里有模糊的幻想,說話的語氣之間,有對小說女主人公、電視劇女主角的模仿……

沒有什麼文化,只有青春和夢想。來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胸懷里的願望,那獲取財富、嫁個有錢人的強烈渴望。這個渴望本來是別人的,是爺爺姥姥、大舅小叔、姑嬸姨娘們的,他們常年地嘮叨著,把這個渴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駐扎進她的心里。他們大伙兒選中了她,因為她是他們唯一的本錢,他們全都準備就在一疙瘩里互相陪伴下去了,但他們推選了她,只有她,她的年齡、性別、模樣,就是進城掘金的通行證。

她來了,來到都市,走進陌生人群,陷入喧嘩的漩渦……

她做過超市收銀員,做過飲水店的接線員,因為掙錢不多,她很快辭了。接著,進過老鄉的介紹,介紹給一個大老板,到老板的海鮮酒樓上班,第一次收客人的小費,就幾乎是她以前半月的工資,她驚呆了。

從此如魚得水,留了下來,努力工作。

她那樣的膚色(如果不濃妝艷抹的話),不說南方女子不可能有,北方女子如此潔白無暇的也少見,那真是山野清泉養出來的,如凝脂,一絲雜色也沒有。

在大酒家里呆久了,接待的都是有錢有勢或者有權的人,不止天生麗質,性格朝「有素養」的方面修煉,變得格外沉靜,不像那些一得閑就嘰嘰呱呱個沒完的女孩子,她們做最底層的服務員工作,還得度過漫漫歲月啊。

所以,她在那海鮮酒家的廣闊大廳里,在華麗桌布和餐椅之間,在滿身魚腥味面無表情的女服務員堆里,一下子就可以跳進客人的眼,他們會遠遠指著她對樓面部長說︰「叫她過來!」

很快,她也做到了部長。

穿上深色的制服,她苗條了。頭發挽成了髻,顯得成熟了許多。臉上有了恰當的微笑,身手爽利,應酬的話說得恰到好處。老板及時給她配了手機,可以直接把電話打到她手機上。一些從手機短信里傳過來的黃段子,是可以惹客人興奮和喜悅的,她也記住了,不時把握住機會說給客人听,一桌客人樂得忘記看最後的結算單了,多計算了一只紅酒或香煙也不在乎。

她還有給客人打折的權利。左胸上戴著小小的金屬銘牌,一到飯市就應接不暇,但始終有條有理,左手拿對講機,右手接听手機,衣袋里插一支寫菜單用的圓珠筆,穿行在二樓三樓的各個包房里,問候一下新來的客人︰「味道好不好啊?」給桌上的每一位派名片。

為了讓客人多多消費高檔酒水,她挨個給客人敬酒。她有很多吐酒的技巧,比如吐在茶杯里,吐在擦手濕毛巾上,等等。當然,酒量也練出來了,一喝臉色就緋紅,用餐的老板們高興死了。老板們都記住了她,下次,他們就打她的手機定房。

經她手定房的客人越來越多,都是回頭客、老主顧,她又周到,點菜總給恰當的建議,處處為請客者的排場、為買單人的錢包著想,親自上菜,又敬上一圈酒,粉面微紅,桃花一般。客人往往會找機會捉一下她的手,或說些咸濕的話,她才不會像那些笨女孩,鼓起腮幫子甩手甩臉子得罪客人,更不會像沒見過世面的女孩子,一被挑逗就驚乍喊叫。她會先順從客人,也反過來挑逗一下他們,如果他們再進一步動作,她也會巧妙地制止他們,在逗笑的同時,及時月兌身離開。

海鮮酒家是做潮州菜的,菜式很精致,蔬菜也要榨成了汁兒做羹或煮進粥里,別的就更不用說了,燕窩木瓜盅一定會裝飾上精致的小傘,魚翅要把小餐車推進房來,就在客人旁邊讓專門的廚師現場烹煮伺候,撈翅、滾湯、配料,魔術一般,將吃的儀式做足。菜特別貴。不過,來這里的不是身家過千萬的老板,就是國企的老總,或其他可以消費公款的人士。他們吃喝掉的,買單人當然都計算在自己的生意成本里了,所以,越貴越有面子,生意越大,職位升得越高。漫長的吃喝過程結束,餐後果也吃盡了,最後漱口茶,一個個走去停車場,酒家門前停車場上,各種名牌靚車停的滿滿當當,比車展會的品牌還齊全。

做了部長後,她就再沒和那些下等的女服務員住在一起,而是住的單間。當然,也是老板給租的房,在離老板的別墅不遠的小區里。

本來,老板每天開車捎帶著她上下班,但某天,在酒家大廳里,老板的女朋友將一整套餐具向她砸過去,老板不敢了,讓她自己搭摩托車上班。雨城禁摩後,老板曾經打算給她買輛車,不貴,八、九萬的比亞迪就很漂亮了。但這時,她似乎有了更好的機遇。

有個常來的黃姓老板,沉默寡言,是酒家老板的潮州老鄉,每次他來的時候,老板都要親自下樓來小包房里陪一會,喝幾盅功夫茶。他們聊天她是听不懂的,但有一句話她听懂了,黃老板對老板說︰「呢個撈妹我中意咯!」老板就叫別的服務員出去,由她專門伺候。「撈妹」的意思她知道,比「撈B」文雅了許多,和「撈仔」一樣,專指北方來「食」——找飯吃的年青男女,好比北方說找工作是「找活路」一樣。老板接個電話就離開了,她微笑上前︰「請問黃經理,幾位啊?」

黃老板說︰「兩位。」

她撤走多余的餐具,然後遞上熱毛巾。黃老板沒接毛巾,捉住了她的手腕,是使了力的,撤不出,她的臉一下就紅到了脖子。這種事情常常會有的,往往客人是抓一下就松開了,客人也是怕她們吵鬧起來的。但是黃老板望著她,微笑得意味深長,她越想掙月兌,被他抓得越緊。

黃老板抓住就沒有放開的意思,這意外令她失去了平常的機靈勁,她不知如何是好,全身僵硬,緘口默然。他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微笑不再,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她,目光嚴厲又冷漠,一字一頓費力地說普通話︰「談過戀愛沒有?」

「黃經理,我在上班啊……」

「你是在上班啊,在我這房里上班,不是嗎?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嗯……」

「說,有沒有男朋友?有沒有談過戀愛?」

「沒……」

「那就好。」

她是「潔品」黃經理很滿意。

「每個月寄多少錢回家?」

「除了零用,工資獎金全寄了。」

「家里沒有給你找對象吧?」

「沒……」

「好,好。」

黃老板連說了幾個好,笑吟吟地。地哩傳菜來了,他才松手,讓她去上菜。

原來他說的兩位,就是他和她。

「來,我們入席吧。」他命令她。

他重新站起來入位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個頭比他還高。

他示意她坐下。

「黃經理,我們這里有規定,不可以與客人同坐、吃客人的東西的。」

「什麼鳥規定,你老板他都得听我的!」

他就是上帝,就是老板。她小心地,小口吃著那些自己平常只有看的份的高級菜肴,有種說不清的感覺,竟然覺得所有的菜都是一個味道,燕窩,雪蛤,花膠,味都很淡,還很腥,她多吃兩口就想吐。

黃老板走的時候,塞給她一個大紅包,厚厚的。「你好好的,不許談戀愛。我有空就過來。」他的聲音非常嚴厲,有一種冰冷的東西一直流進她胸腔里。

黃老板並不常來,偶爾來了,也是一樣地和她吃飯,給個大紅包,抓抓她的手,有時也抓一把她的胸。

黃老板不來的時候,一切正常。但她明顯感覺到,酒家老板對她的態度有了細微變化,是既冷漠又珍視的那種,不再讓她和客人調笑、向客人敬酒了。偶爾有些熟客來了,點名要她伺候,老板也會喊別的領班來應付。

有一次,一個處長來了,點名要她寫菜單。她寫菜單的時候,這個已經在別的地方喝了酒的處長,就攬住了她的腰,把一張豬嘴拱到她脖子里了。老板居然有預料並有所準備,叫了另一個部長來解圍。處長發火了,喝罵那部長出去。部長笨,一急就喊︰「處長啊,她已經名花有主,是人家的人了!」

處長立刻放了她,開始掀桌子︰「人家的人,怎麼還留在這里吊老子胃口?你老板呢?叫老板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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