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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如果我們彼此,未曾遇見.......

1943年,秋天,那時的戲曲,還是不溫不熱,至少在張道之看來,就是如此,他是一個書生,每天的任務就是去學堂上學,背上小肩包,跨上自行車,踏上上學的路途,上完學後,張道之也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上完學,就去當個先生,應該也差不多吧。

那時的祖國發生了很多大事,張道之早已記不清,但是他只記得,自己在讀書的路上,遇見了一名女子,她穿的衣服,早已經記不清了,只能用昨天先生的一個詞來形容,閉月羞花。那名女子的笑容很甜,讓人感覺到像是春天到來,在寒冷的秋季,張道之的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男子戴著圍巾,雙手扶著自行車。

女子手上捧著書,微笑著。

「你看著我干什麼?我臉上有東西嗎?」女子問道,張道之連忙搖頭。

「沒有沒有,沒有東西。」張道之連忙否決,女子在這時,卻是走近了他,那雙大眼楮看著張道之,不斷地眨,張道之有些害羞,就推後了幾步,然後怯弱的問道︰「我的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有人說過你長得很俊俏嗎?很好看嗎?還有眼楮特別有神!」女子激動地叫道,張道之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好激動的。「有人說過啦,怎麼了嗎?」

「你喜歡唱戲嗎?」

「唱戲?」張道之搖頭,知道戲曲這個名字,但是對這個行業,完全不了解,女子發出了像風鈴一樣的笑聲,一步一步的離開張道之的視線,身後的長發飄逸,突然的回頭一笑。

「如果你以後對戲曲有興趣的話,就可以去這里最近的戲台找我,我叫林玉清。」張道之抬頭看著林玉清遠去的地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張道之笑了。

「林玉清嗎?」張道之從那時開始,第一次在課堂上走神,被先生罰站,張道之卻沒有覺得難過,而是,滿心的高興,回家的路上,自己特意去了這里唯一的戲台,正好在表演,張道之擠著,都是煙味,還有嗑瓜子的聲音,但是張道之還是擠進去了,看見了表演。

表演的戲劇是︰孔雀東南飛。

「好啊,不孝子!我苦了一輩子,你就這麼報答我?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啊?」那是焦母,正在暴跳如雷,自己的兒子即將離她而去,情感被表達的淋灕盡致,仿佛真人走出。

「我也想烏鴉反哺養母親,羊羔跪乳盡孝心。可是你凶神惡煞病膏肓,刁鑽潑辣扎了根。你不該看輕蘭芝出身低,偏是寒門席上珍。你不該欺侮蘭芝無禮儀,偏是典範紅雲鬢。你不該驅逐蘭芝無生育,或許尚未到時辰!平時我在衙門里,每月一次算不準。你把蘭芝盡摧殘,女子過勞不懷孕!孤行一意定頭虎,你說這是誰作孽?!」這是焦仲卿,為了自己的愛情,決心反抗。

沒有親臨現場的人,無法感受到焦仲卿的悲痛欲絕。張道之看著,被震撼到了,隨後眾人鼓掌,張道之也跟著鼓掌,林玉清就從後台走來,抓著張道之的手。

「怎麼樣,有意思吧。」張道之點頭。

「來嗎?」林玉清問道,張道之想了想,再點頭。

隨後,張道之便每天來此,獨自勤學苦練,有時候林玉清也會指導,二人幾乎每天都會有歡聲笑語。

「戲曲的角色有︰生旦淨丑,和生旦淨末丑兩種說法,旦是女主角,生與淨為男主角,重復一遍。」

張道之在看著說話的林玉清,林玉清小怒道。

「重復一遍!」

「重復一遍什麼?」

「我剛才說的話。」

「哦,戲曲的角色有︰生旦淨」張道之模著腦袋,後面的著實忘了,其實也就是不記得了,或者說,壓根沒听。

「你怎麼這麼不認真。你剛才在看什麼?」林玉清質問道,和張道之靠的很近。

「我,一直在看你。」張道之深情地說道,林玉清氣勢一下子就弱了,兩指摩擦,臉頰微微變紅,轉身小跑而走。

「長得俊俏,也是一個流氓!不理你了。」

「誒,玉清,你去哪啊,喂!」張道之模不著頭腦,跟了上去。

「你跟著我干嘛?」

「你是我師傅,我不跟你,我跟誰?」

「跟吧跟吧,反正你也跟不了多久。」

「如果可以,我希望跟一輩子。」

「油嘴滑舌,不理你了。」

「每次都這麼說。」

「你說什麼?」

「沒有。」

幾年過去了,張道之憑借著其俊俏的臉龐,扎實的功底,慢慢的紅了,被人稱為張大紅人,當時他也發現了一些怪事,有一名女子,無論刮風下雨,萬里無雲,這名女子總會出現在自己的專場,默默地看著自己,似乎她不是來看戲的,而是來看自己的,張道之很好奇,一次在表演結束後,找到了這名女子。

女子身穿紅色旗袍,手上拿著一根長煙桿,熟練的動作,可以看出女子的煙癮不小,穿的紅色旗袍,用料講究,做工精細,包裹的身材凹凸有致,盡顯成熟女人的嫵媚嬌俏,張道之眼前一亮,作為戲子,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感情,很巧,張道之對此一直是一知半解。

二人交談,其實女子也是第一次看見張道之的俊俏面龐,頗為驚訝,女子的一顰一笑都頗具風情,張道之對此簡直就是流連忘返,陶醉其中,簡直就像是跌入了桃花源,不願離開。

女子的名字張道之一直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叫,湘夫人。

「你身上的香水味是誰的!」林玉清質問道,張道之急了,自己聞了聞,撒謊道︰「唱戲的時候沾到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林玉清大怒,掀起了桌子。

「不是大事?這後台的人每一個都不會噴香水,這麼濃的味道,你們一定站得很近!說,是誰!」

「是湘夫人,我和她談了幾句。」

「湘夫人,就是那個死狐狸精!」

「她不是狐狸精!她是我的朋友!」張道之突然發火,一掌拍去,啪的一聲,林玉清捂著自己的臉,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張道之,張道之也是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手。

「對不起」

「張道之你居然敢打我!這婚我不結了!誰愛嫁你,你去娶!」

張道之抱住林玉清,不斷懺悔。「我錯了,我錯了,就算不為了我們著想,也得為你肚子里的孩子著想,消消氣,都是我的錯!」

「那你以後不能再見她!」

「保證不見!」

「當真!」

「自然,當真!」張道之發誓。

「哈哈哈,那時的我,完全就是在撒謊,你們不是年輕人有一句話,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嗎?說的,就是我吧。」

張道之收到一封信,被約到了一間咖啡館見面,是湘夫人,說是多日未見,甚是想念。張道之做好偽裝,偷偷前去。

「湘夫人找我何事?」

「怎麼,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張大紅人。」湘夫人吸了口煙,吞雲吐霧,吐到了張道之的臉上,張道之揮手將煙霧散去,問道︰「那你找我干什麼。」

「你覺得我是狐狸精嗎?」

「不是!」張道之瞬間月兌口而出,湘夫人不再抽煙,而是驚訝的看著張道之,這張俊俏的臉龐,此刻說的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湘夫人的內心。

「沒有騙我嗎?」

「為何騙你?」

「為何覺得我不是狐狸精?」

「為何要覺得你是?」湘夫人啞然,不斷點頭,腰肢伸展,不斷吟笑,似瘋狂,似解月兌,手中煙桿被握的緊緊的,突然一臉深情的看著張道之。「可願與我一起私奔,領略天下美景。」

「這,恐怕不可,我,快要結婚了。」

「哦,」湘夫人的丹鳳眼在此刻黯淡無光,眼中沒有一絲色彩,瞬間仿佛對世界絕望了,「是這樣嗎?也對,你這樣的人,肯定會有歸宿的,怎麼會喜歡上自己這個,殘枝敗柳。」

湘夫人直接起身出門,,張道之沒有攔住,好像自己的心里少了什麼,但那時並不知道,自己缺失的是什麼。

曾經的畫面,再次呈現︰

「張道之,你喝醉了。」湘夫人說道。

「我沒醉,我還能唱戲,不信你听,將軍啊!」湘夫人笑了,扶著張道之,走在大街上,一輪明月照下。

「月亮真美啊!」湘夫人感慨道,喝醉的張道之抬頭,直接擺手。「漂亮個什麼,沒有你漂亮。」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喜歡。」張道之醉的不輕,不斷搖晃。

「你騙人,沒人會真心喜歡我,都說我是狐狸精,女煙鬼。」張道之抬頭看著湘夫人,一把奪過湘夫人的煙桿,抬頭猛吸,吞雲吐霧之後,就是一番咳嗽不止,湘夫人都笑了。「張道之,你這是干什麼?」

「不要怕,他們說你狐狸精,但我不會這麼覺得,他們說你是煙鬼,我就變成煙鬼!我也吸煙,我會一直在你身後。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不關你是狐狸精還是煙鬼,就算真的是,也還是喜歡你!」張道之說道,湘夫人一臉驚訝的看著張道之,停住腳步,梨花帶淚,看著張道之步履蹣跚地走遠。

那一副場景,恐怕至今難忘,一個不會吸煙的男子,在月光下不斷地抽著煙桿子,抽完之後還不斷咳嗽,但是還在堅持著,女子站在男子後面,用著手帕擦著眼淚,最後止不住了,就以手掩面,梨花帶淚。

淒慘,當真是淒慘。

「你是煙鬼,我就變成煙鬼,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湘夫人倒在街頭,看著從咖啡館出來的張道之的背影,無聲的笑了笑,再一次點燃煙桿,抽了起來。那一晚的事只有她知道,他卻不記得了,明明口口聲聲的說過喜歡自己,他卻忘了,自己,也就不要在打擾他的生活了。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啊!張道之。」

張道之前去了其余地方演出,兩個月才回到了故鄉,卻是被人告知林玉清重病,他連忙趕了回去,卻是只剩下了毫無生機的林玉清,躺在床上,身子冷冰冰的。

人們說,是湘夫人的情人,一位軍閥來搗亂,不僅拆了戲台,還對林玉清拳打腳踢,這才踢出了毛病!

「玉清,玉清!沒事的,我帶你去國外治啊,我們馬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那個玉清,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再陪我,唱一場戲。孔雀東南飛,你為焦仲卿,我為劉蘭芝。」

二人再登戲台,就算是巨大的病痛,也無法阻擋林玉清的光彩,張道之看著在戲台上,散發光彩的劉蘭芝,自己也似乎提升到了一個更深的境界。但是,還是病痛更勝一籌,林玉清倒在了張道之的懷里,無聲哭泣,死死的抓著張道之的袖子。

「道之,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你死啊!」

「來世,我們也如這焦仲卿,劉蘭芝一樣,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可好?」

「我,來世,我必會。」

「那就好。」林玉清說完這最後一句,便松開了死死抓緊張道之袖子的手,失去生機,張道之流出眼淚,就連妝都花了,將林玉清輕輕地平躺在地上,張道之不再哭泣。

「來,再看我唱戲。」

我本戲子,戲如人生,嘆奈何,戲子多秋,可憐情深卻舊,滿座衣冠老朽,張口欲唱聲卻啞,還望與卿再聚首。

張道之土葬了林玉清,默默的跪在了林玉清的墓前,看著美人往日容顏,卻如今天人兩隔,真是世事難料,物是人非,本想著將自己的戲服燒給林玉清,卻是沒忍住,因為這個是林玉清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張道之穿上戲服,又在這墓前,為林玉清唱起了戲,正是孔雀東南飛,那時的人都說,張道之的孔雀東南飛,簡直就是傳神至極!

不久後,張道之也受到了消息,湘夫人暴斃于一個小鎮中,似乎是被拋尸在那里的,原因似乎是因為有人告密,說她與情郎私會,被那位軍閥槍斃拋尸,下場極慘,張道之自然知道,那所謂的情郎,指的就是自己。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至于那些張道之酒後吐言之事,也是從湘夫人的書信里所得知的。

「我這一輩子,沒見過第二個這麼一個男人,世人皆說我是狐狸精,他不管,世人皆說我是女煙鬼,他亦是不管,在月光下給我一個人唱戲,那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戲,那個時刻,那個男人屬于我,他說要和我一起成為煙鬼,因為他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他,我也願意和他私奔,浪跡天涯,但是可惜,他已有佳人,我這個殘枝敗柳,還是不要去摧毀他的幸福了。」這封書信下,還有著淚漬,張道之閉眼搖頭,眼楮通紅。

「何苦呢?我不值得啊!」

張道之此生,愛過兩個女子︰林玉清,湘夫人,這二女也是很喜歡他,張道之回想時,也常常後悔。

「我若是帶著玉清去演出,她就不會得病,我若是答應了湘夫人私奔,她便不會被人拋尸荒野,千般萬般,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只要答應了一個,也不至于如此,我一生最愛的兩個女人,全部離我而去啊!是我在感情上,不夠堅定啊!」

「如果我們彼此,未曾相遇」

我听完了張道之的故事,模了模自己的臉龐,早已是流下了眼淚,房屋無比安靜,只听得見火爐里柴火燃燒的聲音,隨之,張道之笑了笑,似乎是看開了什麼,起身走去後屋,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便是身穿戲服。

「小伙子,也否願意看我這一把老骨頭唱一出戲?」

「願意。」

「好!接下來,孔雀東南飛。」

張道之的功底不減當年,我可以打賭,這是我見過唱得最好的一出戲,沒有一出戲可以比得上這一出孔雀東南飛,一瞬間,我似乎感覺到自己置身于戲台之下,張道之停頓,看著周圍,很空蕩,但是除了我之外,還有二人。

一位女子,亭亭玉立,如一朵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乖巧地坐在位子上,目不轉楮的看著張道之,一臉痴情。

一位女子,身穿紅色旗袍,包裹的身材凹凸有致,盡顯成熟女人的嫵媚嬌俏,手上有著一根長煙桿,無時無刻都在吞雲吐霧,時不時地伸展自己的柳腰,亦是在目不轉楮的看著張道之,無比深情!

「好好好,好啊!看,好好看!」張道之接著表演起來,活靈活現。

我落淚了。

「可能是老了,出現幻覺了,但我一直覺得,你們還在。」

「玉清,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丈夫啊!」

「湘夫人,還記得我嗎?當年那個俊俏的少年,再給你唱一出戲!」

虛空之中,似乎傳來了跨越空間與時間的回應。

「記得!」

突然這時,幾聲脆響,那是煙花升空了,在空中綻放出了五顏六色的色彩,又像是兩個女子。光芒照進窗戶,照在了張道之的臉上,我看見。

張道之笑了,也落淚了!

我本戲子,戲如人生,嘆奈何,戲子多秋,可憐情深卻舊,滿座衣冠老朽,張口欲唱聲卻啞,還望與卿再聚首。我似乎又听見了這句話,輕聲說道。

「如果我們彼此,未曾相遇」

一座殘樓,破舊戲台,兩套戲服,一根煙桿,悲慘故事,在這里完結。

戲子多秋,多秋,亦多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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