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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報君黃金台

高長恭被送到軍醫處醫治,我回到住處後見到阿袖才知道,原來她半夜消失,是被斛律恆伽帶走了。

斛律恆伽懷疑阿袖是細作,半夜闖進營帳把她拉出去審問,阿袖不肯,路上掙扎間掉了一只鞋子在高長恭的營帳外。後來周軍突襲軍營,火燒糧倉,斛律恆伽顧不上她,忙著指揮軍隊救火,阿袖便趁亂回來找我了。

沒想到,這一晚上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剛經此一劫,還沒等我們松口氣,事情又接踵而來。一群士兵闖進我們的營帳,我和阿袖被他們抓起來,嚴厲審問。他們認為我深更半夜不呆在自個的營帳,反而溜進高長恭的營帳,定是心懷鬼祟,跟周軍里應外合,妄圖盜竊軍事機密。

這幫人認定我是周軍派來的細作,根本不听我的解釋,把我和阿袖綁在木樁上,揚言要處死我們,為王爺報仇。

「住手!」

一聲低喝讓憤怒的士兵安靜了下來。

我的眼楮一亮,是高長恭!

高長恭被尉相願攙扶著走過來,熒熒火光下,映照著他略失血色的臉,他面對著眾人,道︰「放了她們!」聲音不大,卻鄭重有力。

「王爺,這兩個女子來歷不明,行為鬼祟,害你身受重傷,定是周軍的奸細,你不能心軟啊!」

「王爺,她們是奸細,是禍害,不能放了她們!」

「對,殺了她們!」

「決不能饒了她們!」

「我們要替死去的兄弟報仇,殺了這兩個奸細!」

「殺了她們!」

群情激奮,呼聲此起彼伏,高長恭的面色越發難看,忽然大吼一聲,「夠了!」

這一吼,全場一震,無聲安靜。可高長恭卻因為牽扯到傷處,幾乎站立不穩,尉相願過去扶他,卻被他堅決地推開,他忍住傷痛,面對著眾多軍營的士兵,挺直了身子。

「兄弟們,我們一起征戰沙場多年,你們應該很清楚,我高長恭從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更不是一個會徇私的人。我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在我心里,齊國重于我的生命,重于一切。我絕不會為了個人的交情而做出危害齊國的事,或是放過任何一個危害齊國的人。」

「如果有人做出危害齊國的事,我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我已經查過了,她們絕對不是奸細,大家不要誤會她們。」

高長恭一番話講得大義凜然、情真意切,對面的士兵面色緩和不少,卻還是道︰「王爺,我們相信你,可她們不值得信任。細作陰險詭詐,兄弟們是怕你被蒙騙了。」

高長恭高聲道︰「三年前,我在執行一項秘密任務,被陳兵追殺,是王姑娘幫我把追兵引開,救了我的命。當時她甚至不認識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卻還是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陌生人。如此善良的一個姑娘,怎麼可能會是細作?就在今晚,周軍突襲,聲東擊西,表面上是偷襲糧草,實際上是想偷走我軍的兵力布防圖,又是王姑娘不顧生命危險阻止了他們,要不是她,我軍的兵力布防圖早就被偷走了。她幫了我們,幫了齊軍,不但沒有得到一絲感激,反而還要被你們懷疑,綁到絞刑架上。我們齊軍就是這麼恩將仇報的麼!畜生尚懷感恩之心,你們如此背恩忘義,將有何顏面于天地!」

此時,一群士兵態度已不復初時的堅決,但眼里仍然有懷疑,「王爺,就算是這樣,可她身份不明,行為古怪,很難不叫人懷疑。萬一她只是做戲給我們看的,她真的是細作,泄密出去,誰來負責?」

「我來負責。」高長恭語聲鏗然,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舉手立誓,「我高長恭今日對天立誓,如有一日,發現這兩個人是細作,我願告罪上天,以死謝罪,暴尸荒野,死無葬身之所!」

「王爺!」

「這些還不夠麼,還要我再立誓麼!」

這些屬下萬想不到,他們敬重的王爺會立下如此重誓,一時間無人敢再發話。

斛律恆伽率先上來,走到阿袖面前,伸手去解她的繩子。

高長恭拖著病體,步子有些慢,來到我的身前,模上繩結,因為受傷,使他看起來很疲倦,但他手中的動作卻是一刻不緩,解開了我的繩子。

繩子落地,高長恭蒼白的面上露出一絲安慰的笑意,「不要怕,沒事了。」

看著他壓抑著身體的疼痛對我微笑的樣子,我忽然覺得眼眶一片濕熱,心里充盈了溫暖,就像兒時娘親的手拂過我的臉頰時,那種溫暖得一塌糊涂的感覺。

此刻,風靜雲止,夜色深深,霜河滿天。

這一晚過後,因為懷疑我和阿袖是奸細,所以軍中之人不肯放我們走,怕我們泄密出去,堅持要把我和阿袖關起來隔離審查,直到證明我們的清白為止。

高長恭以傷重為借口,強硬下令我和阿袖二人到他身邊照顧他,否則便不接受治療,士兵無奈,只得按要求做。

我和阿袖搬到了高長恭的營帳,賬內分為內外兩層,高長恭睡在里層,我們睡外層。

「他們本就不想放你們走,若是我強硬下令叫他們護送你們離開,只怕在半道上會出意外;你們跟在我身邊,他們便沒有機會為難你們。等這場仗一結束,你們就隨我們一起回鄴城,到時就不會再有人找你們的麻煩了。」過後,高長恭向我解釋。

「為了救我,你不惜自傷身體,為什麼?」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我說過,你是我的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不是應當的麼?何況你救過我的命,就算要我以命相抵,我也不會多說一句。」高長恭用充滿真誠的目光看著我。

當初我救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報復陳,本不是真心誠意想要救他,也沒有他說的那麼善良。可他今日卻是冒著生命危險,不顧一切地救了我,兩者如何能相較?

我忽然間無法承受這樣真誠的目光,微微側身,目光飄向別處,低聲道︰「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把你害成這樣。」

「如果你是為我的傷而感到愧疚的話,那你大可不必,其實我的傷勢並不算嚴重,休息幾日便好了。」高長恭道,「我是故意在大家面前裝裝樣子的,為的是不讓他們繼續為難你。」

我轉頭正視他,疑心他是在安慰我。高長恭卻從懷里拿出一包絲絹,緩緩展開,露出圓葉風荷,青萍菱波的精美繡花,更引人注目的是絲絹正中包裹著的一塊圓玉,水頭極好,通體清亮如水,流光如雪,冰清玉瑩。只可惜,是塊碎玉,裂成了幾片。

高長恭舉著玉笑道︰「是這塊玉,救了我。」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他是用這塊玉減緩了劍的沖擊力度,保護了自己。可還是不放心地看著他,「不管如何,你都因我而受了傷。你救了我三次,欠我的,你早就還完了。反倒是我,我欠你的,一定會還你的。」

高長恭坦坦蕩蕩道︰「朋友有難,理應相助,何來相欠。王姑娘,我從不輕易與人結交朋友,我說過你是我的朋友就一定是,你不用覺得欠我的。」

面對他的真心誠意,我的胸中一道暖流涌過,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聲︰「謝謝。」

換藥時間到了,阿袖帶著軍醫進來,高長恭解開衣裳換藥,我和阿袖見此,急忙退出,剛轉身,卻被老軍醫叫住,「小子,你過來!」

因為軍營里女子不宜進出,故我和阿袖都改換成了男子的裝扮,老軍醫以為我是男子,竟然不避嫌叫我留下來。

「你來幫將軍包扎傷口。」老軍醫點名要我來。

我極難為情地走過去,老軍醫不耐煩道︰「快點,一個男子漢,扭扭捏捏的做什麼!」

我只好從藥箱中拿出藥瓶和繃帶,咬咬牙,朝高長恭走去,對上他白皙光luo的上身時,卻不由得一呆。

那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傷痕,有刀疤,有劍痕,還有刀傷……疤痕形狀不一,各有深淺,有的極淡,有的很深,崎嶇不平,溝壑縱橫,生生地釘在了他的身上。

「還愣著干什麼,趕緊上藥!」

老軍醫的話提醒了我,我定下神,麻利地在傷口處涂上藥,纏上繃帶,用剪子一剪,打上結。

高長恭至始至終安靜以對,默默地披上了衣裳。

老軍醫贊賞道︰「小伙子,包扎的不錯,以後就由你幫王爺包扎吧!」

我頓時面色一僵,老軍醫只顧著囑咐高長恭病中需避忌之處,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難看的臉,走時還吩咐我好好照顧王爺。

「你放心吧,我會另找一個人來幫我的,軍醫不知你是女子,你不必放在心上。」高長恭淡淡道。

我總算松了口氣,看到高長恭面無波色地整理衣裳,想到他身上的傷痕,眉頭不禁一皺,高長恭察覺到了,道︰「你方才,是不是被嚇到了?」

我滿月復疑惑,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輕柔的語氣,「這麼多傷,是打仗時留下的,一定很疼吧。」

「這點傷不算什麼,身為男兒,能為國效力,保家衛國,此生就不算白活一場。這一身疤,是我的驕傲。就算現在是痛苦的,可是往後回憶起來,也都是幸福的。」提起國家,高長恭的眸子總是亮得驚人。

連痛苦也能當成一種幸福,看來,他真的是在用整個生命去熱愛他的國家。

「王爺!」阿袖打斷了我們的對話,過來撿起用完丟在一旁的繃帶,「這些都不用了,我拿去丟了罷。」

說罷,把一些零碎的不用的東西都收拾丟在筐里,我看她抓起書案上細絹包裹的玉佩就要丟,忙道︰「不要丟!」

「不要丟!」與此同時,高長恭異口同聲的驚聲阻止。

阿袖一下子怔住了,把手絹和玉佩放回原處。高長恭立即拿到手上,小心翼翼地用手絹包好玉佩,放到懷里,十分的珍視。

「你們先出去吧,我累了,想先休息一會。」隨後,高長恭如是道。

出帳後,阿袖問我,「姐姐,你怎麼知道,那塊玉不能丟啊。」

我分析道︰「那塊玉已經碎成幾片了,可王爺還特意用手絹包起來,可見他十分看重那塊玉。而且那塊手絹,一看就知是女子所用的樣式。我猜測那塊手絹和玉其實是他的妻子送給他的,所以他才會時時帶著。妻子所贈之物,如何能丟?」

「原來如此。」

交談間,迎面走來一個人,是斛律恆伽。經過我們身邊,他停了下來,眼楮卻狠狠地瞪著阿袖,「雖然你不承認,但我知道,你就是阿瑤。你別以為有阿肅哥哥護著你就沒事了。你等著,我會牢牢盯著你的。」

斛律恆伽冷冷地走開,我卻蒙了,問阿袖,「阿袖,他在說什麼,阿瑤是誰?」

阿袖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姐姐,你別理他。他認錯人了,胡言亂語呢。」

說罷,阿袖微低下頭,抱著竹筐快步地向前走開。

注釋︰

1標題出自唐代李賀的《雁門太守行》「報君黃金台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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