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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東風欺客夢

我轉過身,卻見他一把將本應該丟棄的紅瑪瑙手串摔在地上,冷聲道︰「我沒想到你把這東西看得這般重,竟為此舍了我們的三生繩。青薔,你心里,到底把我當做什麼?」

我不料他會有此問,一下子懵了,還沒回味過來,莫子憂便轉身離去。我看著沉沉的天幕下他離去的身影,山風吹得他的衣袖飛起,我忽然明白了什麼,喊道︰「子憂!」

他沒有理睬我,而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怔怔地在那里。山色幽暗,冷風呼呼,我的眼楮忽然一酸,蹲子,也不去撿那紅瑪瑙手串,不知不覺有些心酸地想著︰子憂只是一時生氣而已,他還會回來的,他不會不理我的。等他回來,我就與他解釋清楚。

可是我一個人蹲了很久,蹲到火堆熄滅,雙腳發麻,他也沒來。

反倒是曉白和曉碧四人,順著火光找著了我。我猶自不死心地四處張望,也沒見著所期盼的身影,只能失望而歸。

那日我無故消失後,兩大護衛看我看得更緊了,幾乎是寸步不離。我滿懷心事,也顧不得計較許多。想起那日,子憂臨走時的眼神,我就一陣揪心。

想了幾日,我終于想明白了,那日子憂為何會如此冷淡,怕是他誤會了我與宇文邕的關系。我有心解釋,卻又不得離開,只能一陣悵惘。

寒秋蕭瑟,草木搖落,時值秋末,天氣越發冷了,出去一趟,便要換上厚底的衣裙御寒。行走在山野間,遠看山色空寒,近看飛葉亂墜,樹樹秋聲。我靠坐在一顆秋樹之下,仰頭閉目,諸事紛雜,縈繞在心頭。

迷惘中感覺到有人欺身過來,睜眼,卻見宇文邕在身前,淡然地伸手,把我肩上的一片黃葉拿下。

我不喜歡靠得這樣近,忙移身,遠遠地側退。

宇文邕見此,眉頭一蹙,隨後冷淡地告訴我,宇文護懷疑我的失蹤有異,正在全城搜查我,要委屈我在這長住一陣子了。

我思忖片刻,道︰「不如陛下把我送出長安罷。不論大冢宰查到了多少,他已對我起疑,勢必不會罷手。這里雖好,但終歸不是久留之地,難保大冢宰會找到這里。為今之計,只有把青薔送走,待陛下功成之日,青薔再把天下地志圖雙手奉上。」

宇文邕漆黑如墨的眸子看著我,似笑非笑,「然後呢,接下來,你是不是該向朕討要解藥了。」

我低聲道︰「這也是情勢所迫。」

宇文邕「呵」的一聲冷笑,「好個情勢所迫!蕭青薔,別以為朕不知你在打什麼主意,從一開始你就在使緩兵之計,根本沒想過要把天下地志圖交給朕。現在,你找著機會了,就想擺月兌朕,朕豈會如你意!」

宇文邕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蓋,取出一枚半個拇指般大小的藥丸,對我道︰「這是解藥,天下只此一枚。」

說著,宇文邕忽然把藥丸放進嘴里,對我惡意地笑道︰「解藥在這里,你有本事便過來拿。」

我一時怒上心頭,又氣又羞,直接沖過去,出掌攻擊他。宇文邕甚至連避都不避,直接就抓住我的手,將我制住,低頭便吮住我的唇瓣。

我大驚,張口便狠狠地咬他,宇文邕放開了我的唇,氣怒道︰「你敢咬,朕便把解藥吞下去。」

我一下子怔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欺身覆上我的唇。我的身體變得僵硬,閉著眼承受這個火熱的吻,內心卻如墜冰窟。唇舌相觸,他在我的口中輾轉流連,我極力地忍耐。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時,苦澀的藥丸滑進我的口中,我立即推開他,吞下藥丸。

我用力地用袖口擦拭著我的嘴唇。看著我迫不及待地推開他,努力擦拭嘴唇的樣子,宇文邕的面色一黯,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道︰「朕說這是解藥,可沒說這是‘相思無解’的解藥,這是太醫院新制出來清熱解毒丸。」

什麼!我怒瞪著宇文邕,把手上的紅瑪瑙手串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宇文邕的身子一僵,緩緩地過去撿起來,卻又淡淡道︰「不過一手串而已。」

舉手一拋便將手串拋到了深林深處。

宇文邕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我被困在了山間,完全不知道外邊的消息,心里念著子憂和泠兒,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一晃間,半個多月很快過去了,秋盡冬來,山間開始下起了細細的飛雪。

就在這樣細雪紛飛的時節,來了一個叫我意外又驚喜的來客。

門外的來客一身厚底藻青色的披風,將全身裹得嚴實,待她月兌下風帽後,看清眼前之人,我不禁驚呼出聲。

「泠兒!」

「姐姐!」泠兒眼眶發紅,水色瀲瀲,激動地抱住了我。

迎她進屋後,我問道︰「泠兒,陛下怎會讓你來這兒呢?」

泠兒道︰「是我請求陛下讓我來看姐姐的。我告訴他我知曉姐姐的住處,並且絕不會泄露姐姐的行蹤,希望能見姐姐一面,陛下才肯答應的。」

我驚訝道︰「你如何得知我在此處的?」

泠兒垂眸片刻,面露難色,俯身在我耳邊道︰「是莫子憂告訴我的。」

我吃了一驚,靜默片刻,對泠兒輕聲道︰「泠兒,我想見子憂,你能幫幫我麼?」

一個時辰之後,我換了上泠兒的披風,戴上風帽,把大半張臉遮住,瞞過曉白曉碧她們,上了泠兒的馬車,離開了山間木屋。

回到熟悉的市井街道,我借口下車買東西,趁車夫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飛雪澌澌,路面難行,好幾次我都要跌倒,鞋襪都濕了,雙腳發冷,但一想到莫子憂,便感覺無所謂了,只余滿心歡喜。

越過雪染的竹林,我滿懷期待地推開竹屋的門

「子憂!」

沒有回應,屋內空無一人,我走到子憂的房間,發現他的桌子上放著一沓凌亂的紙。我走過去整理紙張,拿起一張紙,黃白的紙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書瑤。

一瞬間,我的心好像被擊中,手指一顫,手中的紙飄然落下。

我深吸一口氣,遲疑地拿起另一張紙,一看,又是兩個大字︰書瑤。

我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咬咬牙,心一橫,索性,將那堆紙一張一張翻開。一張,兩張,三張,四張……所有的紙上都無一例外地寫著「書瑤」兩個大字!

我的心仿佛涼透了,只覺得眼前發昏,腳下發軟,身子支撐不住跌坐在地,腦子里不斷縈繞著「書瑤」兩個大字,心中一痛,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竹屋的,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用完了,抓住一根竹子,努力仰頭望著竹林上空飄飛的細雪,生生把眼淚逼回眼眶。

定是有什麼誤會,是我想多了。青薔,你不要亂想,等見到子憂,一切都會好的。

我這樣想著,身體才有了些力氣,顫巍巍地往益堅館的方向走去。

因為天冷,益堅館的孩子都在屋里烤火,我走進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們知道子憂在哪麼?」

很快就有孩子回應我,「子憂哥哥在館長那里!」

「謝謝。」

靜好看出我的不對勁,關切的問道︰「青薔姐姐,你怎麼臉色發白啊,不舒服麼?」

我強作平靜道︰「沒事,大約是天太冷了。」

我走到了館長住所,站在門口,本想進去,卻听到「書瑤」這兩個字,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你去了一趟齊國回來,整個人都變了。你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去見書瑤了?」館長的語調輕緩,像是在試探。

我靜靜地站著,心緊緊地揪在一處,屏住呼吸,緊張的等待回答。

「是,我是去見她了。」是莫子憂平淡的語調。

心口在一瞬間變得異常難受,仿佛要破出一個洞,難受得我不得不捂住胸口,用力地捂著。

「你去見她作什麼,你還嫌她傷你傷得不夠深麼。」館長先是恨鐵不成鋼,隨後遲疑道,「你這個樣子……不會是……還忘不了她罷?」

沒有回應,一片沉寂。

兩瓣唇瓣不停地顫抖,我使勁地咬住,將急欲而出的嗚咽死死堵在喉嚨里。

館長一聲長嘆,「你是個死心眼的人,我就知道,從我第一次見到青薔那姑娘時,我就知曉了。你為何對旁的女子都不上心,偏偏對她另眼相看,她的那雙眼楮,像極了書瑤。若是叫她知曉這其中的緣故,她得多傷心。」

心口在一瞬間痛極了,好像無形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擰著,絞著,反反復復,痛到無以復加。

難怪,初相識時,他會對我這麼好……難怪,他有時,仿佛是在看我的眼楮,又仿佛不是在看我的眼楮。

原來如此……原來,一切……只是因為我的眼楮……像極了那個人麼?

天色愈暗,落雪繁急,撲撲地打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一點也感覺不到,只覺得雙眼迷茫,一片灰白,再也忍不住,淚水自眼眶瘋狂地破堤而出。

「陳年舊事,你就忘了罷,青薔是個好姑娘,你莫要辜負她。」

屋里還在說著,可是,我已經听不到了,也不想再听了,心口撕裂般的痛疾速瘋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再也承受不住,「咚」的一下跌坐在雪天里。

「青薔姑娘!」

屋內傳來一聲驚呼。

注釋︰

1標題出自宋代辛棄疾《念奴嬌書東流村壁》「地東風欺客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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