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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我心向明月

手被抓得更緊,我再擠不出笑來,只得忍著,淡靜道︰「陛下誤會了,我怎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呢,只是陛在病中最需靜養,我怎好去叨擾,惹陛下心煩。」

「真會為自己找借口,不想見朕就直說。」

陳陰著臉冷哼一聲,伸手就狠狠地將我推到一邊,劇烈的沖撞,我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差點摔倒,幸好梨霏及時扶住了我。

這個野蠻人,我在心里憤憤不平地暗罵。

我都沒說什麼,倒是陳生氣地揮揮袖子走人,走之前還不忘憤恨地罵一句,「沒心沒肺的女人!」

我冷冷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下一陣不屑,我再怎麼沒心沒肺,也比不上你殘忍無道。你把我害到這一步,還有臉來指責我!

遇著陳,什麼賞景的興趣都掃光了,轉身就想帶著梨霏離去,誰知半道上蹦出個人攔住了去路。身形堅挺,黑眸深邃,英姿颯颯,安成王陳頊無疑。

我看著面色不善的陳頊,客氣而疏遠道︰「王爺有何指教?」

陳頊沒有吭聲,只冷厲地斜瞟了身後的梨霏一眼,我了然會意,轉頭吩咐梨霏,「梨霏,近來我嗓子干的很,咳嗽上火,西園的旋覆花開得正好,降氣止咳是最好不過了,你去替我摘些來。」

梨霏會意,退開走得遠遠的去了。

支開梨霏,我看著面上猶帶厲色的陳頊,不自覺就冷聲道︰「有什麼事王爺可以說了吧?」

陳頊在我側邊斜踱了幾步,語氣沉冷似千嶂大山壓迫而來,「听說皇兄前些日子淋了雨受了風寒是因為華昭容的緣故,怎麼皇兄連日臥病也不見華昭容來瞧一眼。皇兄一直惦記著你,心里悶悶不樂得很呢。」

「王爺說笑了,陛下一見我就心氣不順,怎會惦記我?要惦記也該惦記婉昭儀才是。」我別有意味地斜看了陳頊一眼,細致地觀察到提到婉昭儀時陳頊臉上的抽動。

「華昭容好手段。」陳頊面色越發冷厲,聲音加重,「我原以為你不過尋常女子爾爾,留在宮里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可如今皇兄已然受你迷惑,深陷局中而不自知,倒是本王小看你了。」

迷惑陳?我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了,唇邊彎起嘲諷的弧度,「王爺真會開玩笑,我竟不知自個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迷惑陛下?」

「別給我裝聾作啞。」陳頊的聲音陡然犀冷,目光駭人,「你才來了多久,就攪得皇兄神魂不寧的。我本就覺得用你來牽制宇文邕行不通,你一介女子頂什麼用?現在我警告你,趕緊離開皇宮,別想著迷惑皇兄,做出對我陳國不利之事。若你有任何不軌之舉,我決不饒你!」

會對陳國不利的是你心愛的的秦婉兮吧,你怎麼不去找她呼喝?我倒是想對陳國不利呢,可我有那個本事嗎!他還真看得起我,給我扣這麼大一罪名,這對兄弟,果然一樣的不可理喻。

我側目冷瞥他,「對陳國不利,我還沒那麼大的志向,王爺高看了。我倒是想離宮,可我沒那個能耐能飛出建康皇宮。煩請王爺好好勸勸陳,快點放我離開。我一介微末女子,影響不了大局,留我在這做什麼?相看兩相厭嗎?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我胸中已是怒氣翻涌,再不願多談,在陳頊驚訝和探究的目光中,雲袖一蕩,提步就走人。

陳家這對兄弟,永遠這麼自大狂妄,自以為是。什麼罪名都往我頭上扣,什麼錯都往我身上推,從來不反省自己的行為。他們永遠是對的,我永遠是錯的,似乎我就是十惡不赦的女人。到底是誰逼誰走到這一步的,為什麼所有事情都要怪到我的頭上?

搬了張貴妃榻至院落梨樹下,斜臥于席毯上,抄了一本書細細地看起來。看至一半有些累了,半開著書卷放于月復上,眼楮望著頂上蔚然成蓋的斜織梨葉,層層鮮麗似染,稠密交疊成絢爛瑰艷的暮色流霞,滿樹的嫣紅細葉凝了一簇簇的流光焰影,秋色燦爛。

眼前的紅葉漸漸依稀成迷離繚亂的一團火光,眼簾幾乎要撐不住合上,越發困倦,索性閉起眼安心睡了起來。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耳朵里忽然鑽入梨霏輕飄飄的一句話,「陛下。」

陳來了,我的身體輕微的一抖,什麼睡意都沒了,腦子驀的清醒了過來,耳邊听得梨霏輕細的聲音,「娘娘睡著了,奴婢這就去叫醒娘娘。」

「別。」陳低而急地阻止梨霏,似乎怕吵醒我,語氣輕而柔道,「讓她好好休息,朕只要看看她就好。」

輕而緩的腳步聲徐徐向我靠來,我不想對著陳那張臉,索性裝睡。陳拉了張圓凳坐在我身邊,什麼話都不說,就默默地坐著,但我總能感覺到,有雙灼灼如火的眼楮在我臉上游移著。

一陣涼風過,幾片梨葉遮落在臉上,陳的手就伸過來了,拿開一片梨葉,臉上的肌膚觸到他微熱的手指時迅速起了一層小疙瘩,我再也裝不下去了,兀的睜開眼,身子半起,臉上的梨葉也隨之抖落。

「你醒了?」陳先是一驚,然後就像一個被偷窺到什麼秘密的孩子般,面上浮起了一層薄薄的可疑的紅雲。

我沒搭話,高高的舉起書來看,擋住對面那張讓我心煩的臉,對周邊一切視若無睹,充耳不聞,氣氛一時間變成了尷尬的死寂。

我和陳說話,向來不是橫眉冷對,就是怒目相向,其余的再無話可說,像這樣尷尬地呆在一起不言不語,實在怪異別扭得很。真不知道陳傻呆著坐在這里干什麼,明明無趣得不行,他還賴著不走,估計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干。

「在看書?」陳簡直沒話找話。

「嗯。」我懶散地應了一聲,舉書把對面的臉遮得更嚴實。

無話可言,又陷入沉悶的窘迫,詭異的安靜,安靜到只听得見輕微的起伏的呼吸,總感覺有雙眼楮緊緊盯著我,盯得我頭皮發麻。

「陛下,你要是覺得悶呢,就去看看婉昭儀。雖然你冷落她是為了保護她,可你長久不去看她,只怕婉昭儀會覺得傷心得緊呢。」我實在受不了被人盯著那種悚然的感覺了,開口打破沉悶的氣氛。

見陳沒什麼反應,我故意嘆息,「看來陛下已經不在意婉昭儀了。男人哪,慣會喜新厭舊。可憐的婉昭儀,這麼快就被拋之腦後了。」

這下,陳的臉色變了,驀地站起來,看著我,雙唇蠕動,似乎想解釋什麼,可又什麼都沒說,只悶悶不語地掉頭走了。

他一走,我的心里即刻開朗舒暢起來。婉昭儀真是一劑良藥,一提她陳灰頭土臉便走了,看來以後我可以多用婉昭儀來擠兌擠兌他。

听說三個多月前,陳修書一封派黃門侍兼中書舍人毛喜前往周國交涉,請求遣放安成王妃和安成王世子。周帝宇文邕看了信二話不說便一口應下,並親自派人遣送王妃和世子回國。經過一個多月的奔波勞頓,王妃和世子已于不久前平安送回安成王府,與陳頊團聚。時近重陽,陳召開家宴,故安成王妃和世子也在邀請之列,明日便可見到他們了。

陳、陳頊、婉昭儀、王妃柳敬言,想起這四個人之間的微妙關系,我彎唇暗笑,不知道安成王妃知不知道她丈夫和皇帝妃子間的風流韻事呢?

因天氣漸漸寒涼,家宴便開在了較溫暖宜人的芳德殿。安成王妃攜世子盛裝打扮而來,與陳頊並坐一桌。陳頊看著柳敬言時神色總是淡淡的,並無多少喜悅,更多的是把目光放在年幼的世子身上,透露著為人父的慈愛與憐惜。

看來陳頊對這位王妃並無多少感情呢,淡得就像一張白紙。

我也時不時地關注一下坐在諸妃間的婉昭儀,她看著柳敬言的目光很平靜,沒有一絲的嫉妒與敵意。倒是看著陳頊時,透著一股愧疚與物是人非的惆悵。

「來,叔寶。」陳慈愛地向座下的世子招招手,「讓皇伯伯好好看看你。」

世子陳叔寶羞紅著一張圓粉的臉,怯生生地走了上去。陳喜愛地模模小男孩的頭,笑著嘆道︰「當年朕看你還是一個襁褓嬰兒,牙都沒長齊,轉眼間也長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快。」

陳在上邊拉著世子親親熱熱地說話,旁邊的妃嬪附和道喜,恭賀王妃世子苦盡甘來,歸國與安成王團聚。我默不作聲的執箸品嘗佳肴美食,我沒必要摻入他們的話題,更沒興趣和陳扯話套近乎。還是吃東西最實際,填飽肚子才最要緊。

正咬著一片桂花魚條,感覺怪怪的,似乎有人在盯著我看,抬頭,正對上陳含著一縷趣味的笑意的專注的目光,面若暖風拂柳,說不出的柔和。

我差點沒被魚條噎住,狼吞下魚條,喝了杯酒潤潤嗓子,心中暗想,這個陳,好端端地不去看婉昭儀,看我做什麼?

被我逮到,陳也覺得窘促,忙別了頭和世子說話。而左下邊的安成王倒是時不時地瞅向婉昭儀那邊,眸光中有壓抑不能言的情愫,隱忍而深情。婉昭儀似乎也知道陳頊在看她,只垂眸回避他的注視。

我看著被撂在一旁的安成王妃,面上帶笑眉間卻是隱隱的失落愁郁,不禁暗嘆,可憐的女人,嫁給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這一生注定是要誤了。

注釋︰

1標題出自元代高明的《琵琶記》「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意思是,我好心好意地對待你,你卻無動于衷,毫不領情,自己的真心付出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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