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的一身冷意,司延棠卻從玄嵋的手中,將那信箋給重新接了過去,他垂下視線,最後看了看,待抬起頭來時,手上就用了力,將那信件揉成一團,塞進了袖中。
「你可還好?」玄嵋有些擔心。
被問的人搖搖頭,面上扯出一個有些牽強的笑意來,只是文不對題般的說︰「將你扯牽扯進來,實在是非我所願,可眼下如此,也沒有旁的法子能叫你摘出去,實在是對不住了。」
原本還在擔憂他在想什麼,听了這話,玄嵋一笑,心道知道就好,往後在見面時,可該對她好著些。
嘴上卻還嘴了句︰「原來你還有這樣臨危不亂的定力,還能抽出功夫來自我反省呢。」
「是否臨危不亂,我也還說不清楚,可畢竟你也在此受累,我總該警醒著些竭盡全力才好。」
他正說著,外頭似乎等的煩躁了,便又角度刁鑽的擲了什麼東西進來。
這一回少了之前的力度,是輕飄飄的,在空中打個圈才蕩在了地面,靜靜地躺在司延棠的腳下。
「是個‘辭’字?」
玄嵋眼神好,一眼便瞧見了那白紙上面,潦草至極的一個「辭」赫然在上。
心想這一下子,和方才那擲進來的字符信箋,可就是兩個路子了,明顯一個是精心準備的,另一個則是隨手寫就。
不知道的,怕是很難相信它們來自于同樣的人手中,看來他們是打定主意要撤離了的。
玄嵋猜測著,轉瞬又覺出些話中的不對了,他們為什麼這時要走?如果說早先的所作所為,還更像奉命來刺殺他們,後面自從見到了司延棠親身現身後,就漸漸有了詭異的發展。
「當真走了?」司延棠頓了頓,有些不信,「你先在車上等等我,我下去勘察一番。」
「不,我想不用了。」
玄嵋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篤定的說著將人攔了一攔,而後微微揚了聲音叫人︰「瑚點,瑚點。」
「誒,來了小姐!」
瑚點本被嚇得有些瑟瑟發抖,可即使方才受了那麼連番的驚嚇,等到玄嵋兩個研究白澤字符時,依舊強忍鎮定的退了出去守著。
幸而並沒有真槍實劍起來,不然她一個半大的丫頭子,在馬車前室那種無遮無攔的地方,一定是凶多吉少的了。
玄嵋後怕自己忽視了這點,本想著叫了她,是讓瑚點出去四周看看是否異常,轉念就又打消了。
她起了身,越過瑚點,「你在這邊候著些,司公子有什麼吩咐,不打緊的你就答應著做了,我去去就來。」
「小姐您做什麼去!」
瑚點笑著答應著,听到最後,忽而臉色一白。
「我出去瞧瞧……」
「放著奴婢呢,小姐盡管使喚奴婢去看就是了,您這一路實在是不容易的很,可萬萬不能在冒險了啊,不然萬一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就算是沒有意外,磕了踫了哪里,回去奴婢要怎麼跟王爺,怎麼跟田媽媽還有院子里的姐姐們交代啊!」
她情真意切的勸著,一張小臉急的煞白,恨不得要急出眼淚來了。
玄嵋未料自己這一趟,把人給下稱這麼個地步,就訕訕的笑了笑,走到一半的足尖又重新收了回來。
「既然如此,還是我去瞧吧,你且等我一會子,我去去就回了。」
司延棠看著多半也覺好笑,說著要朝外去,玄嵋身邊那個剛還在泫然欲泣的丫鬟,聞言反應極快的搶先一步,還回身將馬車門給關了。
把馬車里的二人看的一愣,司延棠險些要憋不住笑,半晌還是失笑的半是感慨︰「你身邊倒總是些衷心護主的丫鬟呢。」
「讓你見笑了。」
玄嵋往常一直不太樂意被人評價她的人的,像是她的丫鬟們自然是她的人了,可在玄嵋心里頭,司延棠多半也是要算作她的人的。
因此還沒覺得不樂意,反倒是先有些欣慰。
司延棠這性子,分明給她一種經歷了什麼,強行忍了本性壓抑著的感覺,明明是最活泛的少年時,可就是比起前世長大些後,也要「沉穩」的海了去。
在旁人眼中的懂事沉得住,在玄嵋看來,委實得適當的去了這些個偽裝才好……
不然時日久了,人都要憋壞的。
她琢磨著要怎麼辦,外頭卻忽然響起兩聲敲門聲,然後空了一下,又再次平常的敲起來。
瑚點的聲音響起︰「請小姐您出來一下,奴婢有事要稟報。」
這敲門聲旁人瞧不出什麼,只會覺得稀松平常,可是是早些時候,玄嵋就跟鷂歌院里的幾個丫鬟們商定過的,算是一種在外人面前,不好明言時的暗語。
瑚點這麼敲門,顯然是外面有了什麼變故,難道是那些人有意框了她們出來,並沒走?但憑著瑚點的護主,自然又不會是什麼危險之事。
玄嵋短暫的權衡過後,還是傾向後者。
這麼一來,瑚點她要避開的人,多半就是司延棠以及前室的車夫了,應當是有什麼話要同自己說。
學梅思念過後,回身沖著司延棠微微頜首,提了裙角起身下了馬車。
「瑚……」
玄嵋字說了一半,腳剛落地就停住了口,視線先自發的凝聚在一處。
「怎會是你們?」她愣住。
「小的幾人見過二小姐,奉田媽媽之命,前來尋找二小姐,保二小姐平安回府。」馬車不遠處,立著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年輕男子,看著都是有些功夫底子的,最為重要的是,很眼熟。
見了玄嵋俱是雙目一亮,齊整的行禮,頗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成功的在人群之中,為這馬車方圓一圈的距離,清出了一片空地。
幾人均是一身勁裝,抱拳利落的請了安,為首的那人沖著玄嵋靦腆的羞愧笑道︰「小的幾人失職,讓二小姐受了驚嚇,小姐可有哪不舒服或是受了欺負的,盡管吩咐小的去辦。」
聲音十分耳熟,讓玄嵋多在他的臉上停頓了一下,二十來歲的年紀,長得也算端正,臉上干干淨淨的帶著些靦腆,讓玄嵋忽然恍然。
這人不正是當時錢氏進府時,被那外頭請來護送的護衛借機敲詐,被她發現了後,機緣巧合之下,在院子里捕的那個倒霉鬼嗎?是來自于錢氏亡夫胡
家的眼線,好像是叫什麼胡三清的,被她安排進了內院的護衛房中住著。
這記憶一出,玄嵋就不再覺得模糊了,心想既然她和胡三清商定過了和盟之事的,那他也算是她的自己人了,只是後頭一直忙于處理府中之時,沒有用過這人,讓玄嵋一時間沒有認出來。
雖說意料之外,玄嵋也沒太過驚愕,听他話中說是奉了田媽媽之命,就知道,自己這邊的事,應當確是已經敗露了的。
想著下車見到瑚點的那一眼時,她眼底隱約的一絲欣喜,就立刻將事情的前後經過,猜測了個**不離十出來。
應當是枝兒回去之後,夕絹幾個實在不放心自己,便大著膽子違了命,遣了人回王府通風報信,因此心中一嘆,卻也沒覺得怎麼生氣。
就算她不放心枝兒,但也知道夕絹的穩重,回去就算是稟報了,肯定也是掐頭去尾將要最要緊的,在槐房那邊之事,給瞞了住。
話說回來,也應說是多虧了幾個丫鬟自作主張,回去王府報信,不然的話,她們這邊受到的威脅,要再耽擱許久了。
尤其讓內院的護衛們出來尋她的主意,不知道是誰做做主訂下的,正巧合了玄嵋之意。
胡三清果然不愧為胡家年輕一代中的心月復臂膀了,這麼快的時日,就不單單在內院的護衛里站穩了腳跟,瞧著眼前,還隱隱受了提拔的樣子。
總歸是有了熟人,好辦事。
玄嵋之前緊繃的心神,就總算有了放松的余地,她緩和了許多,這麼著眼下唯一所擔心的,唯有馬車里的那個人了。
難怪方才瑚點沒有徑直的進來稟報,而是特意叫了玄嵋下去,就是生怕會有疏漏將司家的事暴露了在外。
畢竟不單單司家,連鎮南王府對于對方的存在,都是受了她‘操縱’的,合該隱瞞為好……心中就贊了聲瑚點的機靈。
不說如今司延棠在京城中的麻煩身份,就只提幾個王府護衛,甚至是外面圍觀的人群瞧見了,堂堂大家的小姐,年紀輕輕便和年齡相近的少年郎,在馬車中獨處,還不知要編出些什麼瞎話來,到時她連帶著鎮南王府的名聲,可就都毀盡了。
玄嵋想著,卻不擔心司延棠會下來,憑他的聰慧,從自己下來後外面的只言片語中,也能夠猜出外頭人的身份,做出適當的判斷。
可若是,這幾個護衛立功心切,非要無中生事的讓她隨著馬車一並走,或探查馬車就有些不好了。
這麼著玄嵋先轉了頭,對身後那不知何時變得格外老實了的馬車夫道︰「這一路做的不錯,我答應給你的賞銀少不了你的,你拿了賞銀就回去吧。」
車夫聞言連連的點頭,臉上露出諂媚的笑,「是,是!小的謝過小姐了!」將兩只手十分貪財似的伸了出來!。
玄嵋給胡三清一個眼神,胡三清受了示意,就從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了一點碎銀,扔給了那馬車夫,眉宇間微微有些厭煩,催促著道︰「你快走吧。」
「等等!」
車夫做出喜不自禁的模樣要走,听這呵止聲,腳步頓住,惶恐似的轉身,「這位爺,可是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