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蠢貨!
一旦被踩了痛楚,三言兩語間就被玄惜婉給挑動了,路姨娘難不成是活得不如上輩子聰明了?
玄嵋听二人含沙射影的話,心中波瀾不起,只是對路姨娘有些失望,遂不理會她。
只是看著玄惜婉笑了笑,心想打得一手好譜,可在她面前玩這一手「一石二鳥」,是不是有些太瞧不起她了。
就狀似不經意的,忽然問玄惜婉︰「堂姐,你可知道你娘親的事情了?」
玄惜婉一怔,不明白玄嵋為何不上鉤,反而突然提起這話,心里莫名的有些發涼。
「我娘親什麼事?」
玄嵋更疑惑道︰「堂姐不知道嗎?先頭的四嬸娘她不是改了嫁,然後又生了一個……」
「住口!」
「阿嵋等等!」
這異口同聲的斷喝,前者是來自于玄惜婉;後者則是玄苒,她不料玄嵋最先下的不許人外傳的命令,怎麼這會兒子居然她先提起了。
本就心中隱隱覺得隱瞞了錢氏的事,有些對不住玄惜婉,整日里還時不時提心吊膽的怕讓玄惜婉知道了,見到玄嵋還要當眾落了玄惜婉的面子,揭人傷疤,就沉不住氣的呵斥。
玄嵋才不管這些,旁人猜的緣由都不對,她當初之所以攔著錢氏的消息,為的根本就是……
在玄惜婉春風得意的耍弄心思時,給她一個悶頭重擊罷了!
她也不急著開口,表面上像是听了玄苒的管教,實則根本就是在給玄惜婉思慮的時間罷了。
她可不急,玄惜婉什麼都不知道,就只能沒頭沒尾的亂猜一通,想的越多越久,就越恐慌越雜亂。
京中的深閨小姐們,最怕的是什麼?
答案或許不盡相同,可玄嵋知道,在世人眼中,那就只有兩個字名聲。
錢氏啊錢氏,你為了自己的算計,總覺得只要和玄惜婉相認了,就能一切順利。
可怎麼就不想想看,玄惜婉見到你回頭,難道就真的能夠心無芥蒂的,滿心歡喜如同失而復得一樣,和你母女相認嗎?
玄嵋這頭不緊不慢的,等著玄惜婉考慮,她猜的不錯,玄惜婉在從玄嵋口中,清楚的听到了那個人的身份時,就已經險些崩潰了。
娘親?娘親?她還有娘親嗎?
玄惜婉心中一直壓抑在最低端的情緒,這會兒子苦大仇深的到了極致。
她恨得牙關一陣發癢,她有今天這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甚至還得受一個八歲丫頭的氣,就都是拜她那位「好娘親」所賜!
玄惜婉根本就不屑于知道她的事跡,可越是抗拒,錢氏的消息就越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甩也甩不掉,傳的滿京城里都是,且一樣比一樣出格!
改嫁,再一次死了夫君,甚至……生下了個寶貝的兒子!
玄惜婉心底一件一件的數著,自從錢氏拋棄她回了娘家之後,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她都一一謹記在心。
錢氏,根本就對不起她!
是以玄嵋一提,玄惜婉就如同驚了毛的馬,頓時六神無主起來。
她不怕別的,就怕將她苦心隱瞞的那些關于錢氏的事情,給在大庭廣眾之下盡數抖摟出來,那她可就臉面無存了。
決不能讓錢氏一個,拖累了她往後大好的日子!
玄惜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打定主意,就將面色勉強忍了下來,對玄嵋一笑。
「嵋妹妹這是說笑什麼呢?瞧著時間也不很早了,今晚可還回去院子里?」又笑著攀談︰「我身子不好,但今天在院子里,也挺人說了,你挑了好些個激靈丫鬟的事兒,我也沒法去看看。」
想要轉移注意?真當她是個八歲的人兒了!
玄嵋沒有順著她說話,而是故作神神秘秘的,揪著玄惜婉的袖口,讓她彎下腰來。
雖生怕被玄嵋抓皺了衣裳,可事已至此,玄惜婉只能忍著厭惡,趴下頭去。
就見玄嵋忽然附在她耳邊,字字清楚的說︰「堂姐還不知道嗎,你娘她啊,已經來找你了!」
話就落在耳邊,雖是清脆軟女敕的聲兒,可在玄惜婉听著,比那雨夜的炸雷還要駭人听聞。
她身子一晃,只覺得頭一次,不用自己做那弱柳扶風的姿態,就要搖搖欲墜的昏厥過去了。
可她偏偏不能,身邊多少雙卑賤的東西,用雙眼鎖在她身上,就等著瞧她的笑話,玄惜婉咬了牙,強行讓自己臉上不能露出一樣。
半天,才會化作一個淺笑。
心里邊是驚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邊將告訴了她這災話的玄嵋,連帶著恨之入骨。
「你這丫頭,難怪苒妹妹總時不時說你,真是會胡鬧。」玄惜婉面不改色笑著,抬手極輕的在玄嵋的腦門上寵溺的一點。
這才像是玄惜婉。
玄嵋冷眼瞧著她,不過是短短的一息,就調整了過來。
根據前世的路子來說,玄惜婉權衡過後,恐怕就會同錢氏一樣,為了各自心底的利益,將那久別重逢的母女情意,演繹的再情真意切不過了。
玄嵋並不揭穿她,配合的做出那害羞的樣子,嗔怪一聲︰「姐姐說我也就算了,怎麼連堂姐你也這樣。」
這一連串變化,從劍拔弩張,到峰回路轉,看的明間里的一種人,都有些未能及時反應過來。
一時間,怕是也只有玄苒,發自肺腑的高興起來。
她知道玄嵋一直不怎麼喜歡玄惜婉,可都是姐妹,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見這兩人,像是消除了隔閡似得,有說有笑的插科打諢,雖心里微醋玄嵋不只粘她,也更多是欣慰。
「這下可好了,阿嵋在,婉姐姐也在,父王又送了信回來,今晚就一並在正院里擺飯吧。」
玄苒做了主,對田媽媽說了,又扭頭淺笑著,對以路姨娘為首的一眾姨娘說︰「各位姨娘也都晚些回去,一並用飯吧。」
路姨娘正納悶究竟哪里出了問題,可看著玄惜婉那副欲跟玄嵋沆瀣一氣的姿態,知道情況不明,就也不再做那刺頭,同其他不得勢的姨娘一並,應了下來。
所謂宴無好宴,即使不過是頓簡單的家宴,因允了一下子姨娘一起上桌,這宴上的人,就有許多都沒能吃好。
玄苒是覺得同父王的後院們一並吃食,有些變扭;路姨娘則是全程在留意著,琢磨她究竟是漏下了什麼事不知道;玄惜婉自不必說……
說來說去,最後反倒是只有玄嵋,安安穩穩一切如常的用
過了晚膳。
她躺在鷂歌院自己屋中的榻上,背後靠著夕娟精神墊好了給她的松軟迎枕,不由舒適的嘆了一聲。
「二小姐年紀還小,怎就唉聲嘆氣的了?」
夕娟自從被留下後,就如同換了一個人,從前的影子幾乎都很難找到了。
她人又勤快細心些,整日抿嘴含著笑,隱隱有了鷂歌院中,貨真價實的領頭丫鬟的樣子。
玄嵋也算是樂見其成,和枝兒兩個人里,她並不想有意去硬要抬高誰,而是相互扶持也制衡著,以觀後效。
見夕娟雖問著,手中卻利落的根本不閑著,在床榻旁邊的矮凳上做著,借著玄嵋看書的燭光做女工。
「我年紀小,難道就不能累的嘆氣了?今日忙了一整日,我也腰酸背痛呢!」玄嵋說著,又問她︰「你這是做什麼呢?」
听二小姐理直氣壯的話,夕娟掩了嘴一笑,說著︰「是是是,二小姐可忙壞了呢,今晚可得早些休息,好好養養。」
又說手中的活計翻給玄嵋看︰「回二小姐的話,奴婢呀,這是給二小姐納鞋底呢。」
「鞋底?」
玄嵋好奇起來,她起身去看,見夕娟手中的鞋底,針腳細密分為三趟來來回回的趕平了,厚實又平坦,根本不曾偷一絲的懶。
就心中暗自點頭,她前世里,年紀不大時就入了軍,雖繡工不錯,可那只是局限于,小時候苦練打下的基礎。
那尋常閨閣小姐,真正學習花樣繡工技法的年紀,她正在練兵場上摔打著,舉步維艱的往全走,是以,除了基本功扎實的厲害,其余半點都不知道。
也幸虧夕娟用到的只是基本功,玄嵋才能看出深淺,對于別的,就一概不知了。
于是半是真半是假的,夾帶了私心問她︰「夕娟姐姐,你怎麼做的鞋底光禿禿的,沒有花樣子?」
夕娟听玄嵋問,就將針線放下,一門心思的專心回話。
「二小姐看的,叫做納鞋底,是這做鞋的最開始,那繡花樣子是做鞋面,是最後頭的一步了。」
「那你怎麼不只繡鞋面?」
夕娟就不好意思的道︰「奴婢功力還淺,不敢輕易的做了鞋面給二小姐用。」
見玄嵋還好奇的想問,夕娟就將手里的東西放在了一邊,起身邊幫玄嵋掖了被角,邊催促著她早些睡。
玄嵋卻有些睡不著,她將書放下,由著夕娟吹了燈,只留著一盞罩燈朦朦朧朧的,就縮在錦被里,靜靜的想事。
從前世幼時記事的年紀,一直想到她嫁了穆霽,做了那深宮中一人之下的皇後太後,又被逼自刎……
這一生可以說是大起大落,委曲求全過也風光無限過,按理說應當是圓滿了才是,可她的心里,卻還始終有好些兩輩子都不願不能放下之事,也有那心尖上的人。
玄嵋悄悄的翻了個身,將臉沖著外面,透過夕娟隔開一道縫用來換氣通風的窗戶,只是安靜的看那外頭的璨璨星空。
想到明日一早,這空蕩蕩的院子里,就又要重新擠滿了人,熱絡而有序的過那下一日,心底就莫名安心了。
睡前最後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卻是在想,等明日人都來了,她該都取個什麼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