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坐的有些酸痛，可卻精神極好，听了玄苒的話就重新做好，一刻不歇的讓佟五家的繼續喚人進來。
再來的就盡是些外頭要賣身進來的了，是以佟五家的雖只管著那些家生子，但畢竟也不能由著牙行的牙婆子直接進來跟姑娘討巧。
就親自將夕娟安排在外頭候著的一隊人，連帶著牙婆子一起引了進來。
「哎喲，小的總算是有幸，得以親眼見上王府里的兩位閨女一面了！可真是了不得的風采，任由我吳婆子往日進出多少大院，像是兩位閨女這般人才的，也是絕無僅有！」
自稱吳婆子的老婦，門牙上不知是怎麼受過傷，還是因為生病，整一顆牙都給月兌落了，說話時就無法避免的有些漏風。
可雖然漏風，也不能攔住她一連串的奉承話。
滴水不漏的就將玄嵋玄苒兩個，給夸成了那恨不得堪比天上玄女的人物。
玄苒饒是生在高門大戶里頭，也是頭一次跟吳婆子這等市井中人打交道，雖心里明白，這奉承的話多半不是發自肺腑，可還是止不住兩個臉頰上飄紅。
「行了行了，你說這麼多也不怕口渴，就閉了嘴吧。」她忙說。
那吳婆子極其激靈，見玄苒是個靦腆害羞些的性子，于是立時用手輕拍著嘴說，「是是是，是小的過頭了，惹了大姑娘的不便，這就不說了不說了！」
玄嵋心想，外頭市井里這種的牙婆子遍地都是，這王府里頭的主子，不但身份跟她天壤之別的，又是她的金主，自然是怎麼能哄著人高興，怎麼撿著好話變本加厲的夸了。
就恨不得將主子夸得昏了頭，討個高興才行呢。
對她們就絕不能真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跟她們閑談起來，見玄苒有些無所適從，玄嵋就淡淡的開口，將話給切斷了過去。
「你既然說的這麼好，想必帶進來的人，也個頂個都是極好的了？」
吳婆子就訕訕的笑了笑，雖心里狐疑，堂堂的王府就算是給這位二姑娘選人，也不該由著這麼位年小的姑娘做主啊。
就把那各種各樣的可能都暗自揣測了個遍，最後覺得怕是這位怕是內院里頭，頂頂受寵的姑娘了，于是也不敢托大。
就收了收那套油嘴滑舌的樣子，說︰「回二姑娘的話，還真讓二姑娘給說著了，小的手中調.教出來的人，那可絕對是照著王府里頭，丫鬟姐姐們的標準來的，不信二姑娘就親自問問？」
枝兒心底‘呸’了一聲，想這缺了一顆牙滿臉褶皺的牙婆子，居然能叫她們姐姐，可真是為了生意什麼都不顧了。
玄嵋卻並不意外，前世里頭，她經歷本就豐富，遠非一般的世家小姐們能比，甚至連那許多人家中的嫡子，都比不了她的見識。
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見得多了，吳婆子這等人在她看來，最好應付。
于是並不給她什麼笑臉，也不多言語，只是做認真之態的挨個目視這些帶進來的女子。
說是女子，實際上也多還年幼，十歲出頭的，有個五六人，剩下的除了一個明顯人到中年的婆子外，就都是十三四歲的丫頭了。
「就挨個報了名字上來，說說自己多少歲了，都有什麼能耐，家里可還有人，為什麼要進了王府里來伺候。」
玄嵋一連串的提出要求，不看吳
婆子臉上隱隱的震驚之色，只是添一句︰「讓她們自個兒說。」
吳婆子反應極快的就堆了笑臉，應「是」。
右首的丫鬟聞言，就乖巧的上前了半步，先給玄嵋福了身。
「奴婢芳子給二姑娘請安，回二小姐的話，奴婢今年有十二了，是七月里頭生人，家中無爹無娘早在大前年的冬日里頭，因為相互進山撿柴火，結果踫上雪崩就都給埋了。」
隨即一頓，接著才細聲細氣的說起來︰「奴婢本守著家中的老房子，和爹娘生前留下的點子銅板過活，結果挨了半年，實在是熬不住了，于是就想著投奔了親戚，結果親戚還沒找到……被人騙去了地契。」
她說到傷心事，眼圈就難免紅紅的，可估計著玄嵋以及吳婆子在旁邊，就使勁兒的壓著勁兒不敢哭出聲來。
就這樣，還是被旁邊的吳婆子，給暗暗使了眼色，狠狠的瞪了一眼。
「你若難過，就先給你個矮凳子。」
玄嵋權當沒有看見，牙行里頭都是些身世可憐之人，吳婆子這樣，也是各種的規矩，她不能隨意壞了。
可這世間誰沒有個難處，沒有幾件傷心事，因此對那芳子也是有些憐惜。
因此面上雖似不動容，但還是讓後面候著的露雨去搬了個矮凳子給她。
芳子卻不敢坐，猶猶豫豫的糾結了許久，見吳婆子拼命的給她使眼色，才想起主子的話不可拒一說，矮身對玄嵋道了聲︰「多謝二小姐賞賜。」
隨即雖坐下了，卻也不敢坐全，只是站著個矮凳子的邊緣，有些惶恐的坐著听玄嵋問話。
「被佔了地契，你怎不去衙門報了案？」玄苒也是有些唏噓，問她︰「你是哪里人士？」
「奴婢是通縣的人，至于報案……」
她咬了咬牙，「奴婢人微言輕，連衙門的台階都沒能上的去。」
玄嵋早就心中有數，玄苒問的天真，可听芳子的話，雖世間多寒涼，可這就是民間常有之事。
她一個十幾歲的丫頭，加上家中無人幫襯，能告得了誰？
因此原本雖對芳子只是一般憐憫，听她說起這樁子事，也不過是堅強的咬了牙關自己挺著，並非哭天搶地的人，那一般憐憫，就又添了五分。
玄嵋想了想，改變了主意，問她︰「你可會認字寫字？」
芳子臉紅了紅，低下頭，「奴婢雖認識字，可說寫字，只小時學過百來個。」
那就是不怎麼會了，玄嵋心下了然，倒也不算意外。
芳子這種出身的丫頭，爹娘能讓她認字，就已經算是不錯了，于是又問別的︰「那繡活呢？可會做？」
「做的不好。爹娘死了後，我拿著娘生前描的花樣子能做些極簡單的，拿了出去換些零碎。」
玄嵋早有所料，就淡淡然的點了頭。
「既會做就足夠了，你就留下吧，等枝兒姐姐登記完，今日就直接跟著佟五家的，去內務房里領了東西，今日就去府里分配的地方住下吧。」
「二小姐是要了奴婢了？」
玄嵋所問，她都不行，芳子本已經沒了希望，聞言失聲起來。
「自然了，你既然會些繡活，就去內院里頭繡房中跟著做些女工的活計吧。」玄嵋本不想留下她，但見她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頭，卻
自有些堅持和傲骨在，于是才起了心思。
也不為旁的，不過是想給她個活計傍身，在內院了也算是有個容身之處。
免得她再跟著牙行任人挑選，運氣不好被選入了有些人家中做那玩物，或者一直不受挑選，最後落入那下九流的地方中去。
「奴婢感激二小姐大恩大德！」
芳子雖見識短淺，但來時也听吳婆子訓話過，說是王府里這次是給府中二姑娘的院子里選人，讓都激靈著些討好了二小姐。
再听到玄嵋是將她安排到了內院的繡房，就知道是用不到她，卻想著幫她一把了。
當即就雙膝跪地，給玄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玄嵋有些驚了一跳，她前世里當皇後太後的時候，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求著給她磕頭；可現在重活過來，就變了身份，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還是該表露的合乎情理些。
「快起來快起來，既然二小姐看重你，你就應當在府中好好的干，這才是報答了二小姐的恩情。」還是田媽媽開了口，幫玄嵋解了尷尬。
「是。」那芳子于是就紅透了臉，起身來重新回了排中站著。
吳婆子卻不管那些，見著她帶來的人，頭一個就被玄嵋挑中給留了下來，就更自覺她的人，比起方才的家生子們都還要好些。
想著這除了賣身錢，賞銀也是少不了的了，就有些得意的掛了笑臉，催促道︰
「趁著二小姐精神好，你們都激靈著些，給二小姐請安啊！」
就有那右首第二的丫鬟，笑盈盈的款步上前了半步，給玄嵋請安。
她瞧著應當是有十四歲的年紀了，一張模樣長得比那小門小戶的尋常小姐也不差，且身姿雖還沒完全長開，也已經有了五六分弱柳扶風的儀態。
玄嵋靜靜的听她說完，還想著在自夸夸時，搖了頭。
毫不拖泥帶水的道︰「下一個吧。」
那丫頭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臉上，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比前頭的土丫頭芳子差了，但畢竟不敢怨恨了姑娘，于是只心中暗恨，芳子心眼多裝可憐老實。
想著今日回去了牙行，還是得跟吳爺好好哭訴一番，讓吳爺改日領著她薦了更好的地方去才行，又隱約恍然明白個中渺茫。
畢竟這京中比鎮南王府還尊貴的地方，除了宮里，應當就沒有幾處了。
吳婆子心里的小算計，也隨著玄嵋的一聲「下一個」，給澆滅了些。
她沒想到玄嵋這麼不給人面子，小小年紀的，當斷則斷絲毫不拖沓，就收了心思屏息等著。
玄嵋一眼就瞧出了方才的丫頭，雖看著模樣好，可那眉眼挪動間不時露出的媚眼如絲，就知道這丫頭雖才十三四歲，可已經不是個踏實的善茬了。
再看後面的人時，就更加安下了些心思，也不再打算，等著全自薦完了，確是一個也沒有留下，連連全部都給否了。
是以，吳婆子帶來的這一隊的十五六個人里，也不過只留下了最初的芳子那麼一個。
玄嵋心中一嘆，又不知怎的，有些想起最開始時的那個，叫紫葉的家生子，心思活絡起來。
「請佟五家的，再領了人進來吧，還有……」
玄嵋一頓，冷靜的吩咐道︰「把那個叫紫葉的家生子，也給我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