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二姑娘的話,是家生子,可也是最後的一隊人了。」
玄嵋點了頭,她知道府里的家生子,當然不會是那園子里的韭菜,說長就能一茬一茬的源源不斷。
且田媽媽既然挑揀過,那院子里的這些,當然也都是些‘上品’之人了。
是以雖然有些失望,先頭並沒有挑選出合心意的人,可還是對後面的人寄以厚望。
轉眼,人就在佟五家得帶領下,挨個井井有序的進來候著了,玄嵋抬眼從左到右挨個看了一遍,才看到第二個就愣了愣。
玄嵋直接抬手,在她身上一指,問佟五家的︰「她是誰?」
佟五家的也是有些不及防,就請了罪,上前一步去看,瞧見了人,就矮了矮身對玄嵋稟報道︰
「這是內院大膳房里,原本專做輔食煲粥等吃食的丫鬟,今年已經有二十歲了,本該今年就婚配了去,是以才從大膳房里出了來,一心一意的準備成親的事,可惜……」
她說著,有些不自然的干咳了一聲,聲音放輕了些,解釋道︰「可惜定下的夫家,年初時隨著王爺去了邊疆,路上得了病沒稱過來死了。」
難怪,這就是說親事未成先有了喪事,這女子可真是可憐了。
王府的尋常丫鬟,通常都是在二十歲時,得了恩典放出去配人,這丫鬟今年已有二十歲了,未婚夫君卻病逝。
這麼著一個耽擱,再找就不知道要到何時了,等個幾年下去,也是尋常的,倒是想找個好的就年紀大了些。
再加男方是已經快要成親時才沒了的,他家的人不一定會心疼這丫鬟,反而會心里生怨,說不得就要在這丫鬟身上落下個什麼克夫之名。
玄嵋覺得有些可憐,在細細看她,見她因為年紀大些,果然比左右兩個年歲小的女子,要沉穩的多,听佟五家的跟自己稟報時,分明不亞于揭她傷疤,可她依舊不悲不喜的恭敬立著。
心里就有幾分憐惜和欣賞,想著自個兒方才直接點了她的名,實際上是因為瞧了那張年輕卻沉穩端方的臉,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便又追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听二小姐直接脆生生的問了她話,這丫鬟絲毫不因為玄嵋年小,而有些討巧或怠慢之意,又上前了半步矮身行了禮,才不卑不亢的回話道︰「給二小姐請安,回二小姐的話,奴婢叫蘆雪。」
「你叫蘆雪?」
玄嵋見她點頭,忽而覺得這個名字一陣熟悉,就困惑的抓了抓自個兒頭上的發髻,還是隱隱約約的想不起來。
旁邊圓桌上的枝兒,本在那里等著登記人事,可玄嵋遲遲沒有定下人來,就頗為清閑好奇的抬頭跟著看。
她忽然福至心靈,擱下筆,起身朝著玄嵋過去,趴子附在玄嵋耳邊,提醒道︰
「二小姐,奴婢也看這位姐姐眼熟,又听她叫蘆雪,忽而想起來,像是跟院子里攆人走前的一個媳婦子,叫蘆雨的有五六分相似。」
她一提醒,玄嵋一下子恍然大悟,可不是嗎!
那個叫蘆雨的媳婦子,跟她是什麼關系?記得那是個言語不多,看著凌厲實則有些踏實醇厚的人。
自己雖從前因她不近身,對她印象不深,可將路姨娘給堵在了屋子里時,正是這個叫蘆雨的媳婦子,率先听命掌摑了丫鬟朱莎,就有些可惜她也算是白白受了牽連,成了殃及的池魚,被一並攆出
院子去了。
就有心想著要問問︰「你家里可是有個叫蘆雨的人兒?」
蘆雪听了絲毫不慌亂,依舊沉穩的低眉順眼答話道︰「二小姐說的沒錯,蘆雨是奴婢的大姐姐,先前在二小姐院子里的小廚房做幫廚,如今在家無事照顧著孩子。」
「還真是這樣!」
玄嵋有些意外,听她說是大姐姐,又細問︰「她是你大姐姐,你家里可還有其他姐姐妹妹?」
「回二小姐的話,奴婢家里除了奴婢和大姐姐外,就只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十歲的幼弟了……」
佟五家的也不知道,這蘆雪還和二姑娘有這麼一遭淺薄交集,听二小姐好奇問的這樣詳細,竟像是談起家常閑話來,頓時心知這位留下的事,是有**不離十了。
就也不做聲插嘴,只是安靜的在旁邊候著听話。
果然听玄嵋問她︰「你先前說你是在內院里頭的大膳房中做膳食,可是精于此道?」
蘆雪看來是個不擅被人夸贊的性子,就臉上微紅點點頭,「談不上精通,但奴婢一向對這些比較喜歡,進大膳房的時候又小,才不過九歲,娘想著讓奴婢也能學門手藝,因此做了十多年的活計,自然……」
這麼說了,那可不是精于此道嗎?
玄嵋就笑了,她已經暗自點了頭。
這整個鷂歌院里,總得有個讓她在吃食上能放心,且不能為了放心,就放棄了其中水準,若留下這蘆雪,讓她幫忙管著小廚房,自然是一件兩全其美之事。
說起兩全其美,玄嵋忽然有了想法,她停頓了片刻,忽然問蘆雪。
「你說蘆雨是在家中看顧著孩子?那她可不是就出不來了?」
話里已經有了想將被攆走的蘆雨,再重新找了回來用著的意思。
蘆雪雖性子特殊些,但卻不傻,她一下子听出了玄嵋的弦外之音,眼神中就有了些激動。
「不,回二小姐的話,奴婢姐姐整日都盼著二小姐能夠哪日想起了她,垂憐她讓她重新回了二小姐順便服侍著呢!」
這就有些過夸了,可蘆雨想要回來的話,應當是無誤的。
玄嵋沉吟片刻,就下了決定,她對枝兒說︰「枝兒姐姐,你把蘆雨姐妹二人的名字,就記在本上吧,回頭讓她們二人,都來了院子里。」
這就是給了準話了。
蘆雨那麼沉穩的一個人,想她一個不祥之人,沒想到不但會被二小姐不計前嫌的留下,還將大姐姐也給要了回來,被這意外之喜砸中,頓時激動的就紅了眼圈。
她強迫著自己不許在主子跟前兒落淚,就忙低下了頭,給玄嵋跪下扣了個頭。
「多謝二小姐,奴婢和姐姐日後定然百倍用心的服侍著二小姐!」
「這話就不用說了,我不看你們如何表心意,只日後慢慢的查驗著,你們若是做得好,賞賜也不會少的了。」
玄嵋淺笑著冷靜道,轉頭沖著枝兒,看她听了話正執著筆登記,就一並分配好了。
「讓蘆雪回頭去小廚房,幫著廚房里頭的管事媽媽,一並協管著;至于蘆雨……就讓她領了掃撒這塊的活計,不必親自去做,但若是手里頭負責的丫鬟婆子們誰出了問題,我就拿她是問。」
年紀輕輕的,吩咐起這家務事來,可謂是頭頭是道條理清晰,絲毫不敢讓人將她往個八歲的孩子身上去套。
玄嵋所說雖听起來
有些嚴苛,可不僅在場其他人明白,蘆雪也是听出來了的。
姐姐蘆雨分配的活計,分明就是日後成了管著掃撒的管事媽媽,比起從前,那可不僅僅是長進了一星半點。
心里就對玄嵋更加感激,想著姐姐還好,畢竟年紀合適經驗也豐富,可她自己除了命不好,在丫鬟里是大了,但真說起來也才是二十歲的年紀。
這就幫忙管著廚房,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適,府中各處的廚房里頭也都沒有這個先例……
可二小姐偏偏這麼分配給她了,這就是二小姐的用心良苦,又信任于她。
蘆雪向來是個冷靜沉穩的人,心底頭一次生出些為二小姐肝腦涂地的決意。
玄嵋等著枝兒記妥善了,就收回了目光,見蘆雪還四平八穩的給她跪著,就笑了起來。
提醒她說︰「你怎麼還在這里,還不趕快回去跟蘆雨說說,讓她收拾收拾,等了明兒和你一並來院子里報道?」
又慢條斯理的笑說︰「還是明日太匆忙了些,要不換個時候?」
蘆雪一個激靈起了身,連連搖頭,「不必了不必了,那奴婢就听了小姐的吩咐,這就回去告訴姐姐,奴婢告退!」
等玄嵋點了頭,她起身便步履匆匆的退了下去,因院子里安靜,蘆雪的腳步由輕轉重,最後恨不得小跑起來的聲音,就落在玄嵋耳中。
看著人內斂些,看來實則還是有課赤誠的真性情啊!
也好,姐妹兩個都是這樣的人,她用著也能夠放心些。
總算是開了留下人的先例,玄嵋不由心情大好,她就彎了眉眼,揮揮手。
「佟五家的,請你就繼續吧。」
「是。」
或許世間事情多是這般湊巧,等蘆雪走了人,這屋子里第三隊的家生子中,又有了三個被玄嵋挑中。
一個叫黃丫的丫頭,有十歲了,比許多同齡的女孩子都長得要修長些,秀秀氣氣的一張臉,不言語時也帶著三分笑意,看得人心里不自覺的就覺舒坦。
被玄嵋大略的問了情況,得知竟是家中獨女,就直接留用了下來,暫不分配活計。
還有個十一歲的丫鬟,家里沒有給起大名,只有個乳名「小合」,就這麼連著姓隨意叫著,說是家中娘說了,等合適有了活計,就請主子取了合口的名字叫著。
最後一個留用的,就是這一隊家生子中排在末位的一個了。
長相模樣平平無奇,不等說話就先紅了臉,看著很有些不堪重用的樣子,可因為有一手絕好的配色和描妝手藝,就被玄嵋給做主留了下來。
如此一來,等了這麼久的功夫,總算是不至于一無所獲。
幾個被留用下來了的丫鬟,就不必跟著佟五家的一起出去了,而是同枝兒那邊留下名字年歲等等,然後各自回家去,等著明日卯時一並收拾好了,來院子里報道,屆時也就直接住下了。
等著這里邊井井有條的都辦完了,玄嵋揉了揉肩膀,人雖小,卻十分舒適的在寬敞的老爺椅上半躺著歇了歇。
「你呀,又是從哪里學來的這麼副架勢?」
玄苒看了就嗔怪道︰「要是真的乏了,就先暫停了,讓枝兒服侍著你去寢屋歇歇,回頭等睡醒了,在出來看人就是。」
「那就不必了,姐姐,我這才看中了四個,後面自然得好好的多看著些,外面牙行的那些,才是重頭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