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忌著自己是寄人籬下,又擔心當真跟玄嵋多撕扯一句,傳出去成了欺負個孩子不好听,也帶壞了她弱柳扶風的樣子。
就挺直背,跟玄嵋僵持在了那里。
玄嵋可不管玄惜婉是如何想的,她今日來,本不是為了這點小事特意鎩鎩玄惜婉的氣焰,她是來要錦雲絹的!
見玄惜婉挺得木頭樁子似得,杵在自己身前,玄嵋微皺了眉起身,居然繞過了她。
她徑自穿過廳堂,直直向里,最終挨著玄苒坐下,可那位置,正是方才玄惜婉所坐的左首第一把!
玄惜婉打死也不會想到,玄嵋居然給她來這一出,根本就沒有與自己分庭對抗的僵持著,而是落下了自己,害得她像個傻子般斤斤計較。
她這麼猜,田媽媽還真是這般想的,在心底暗啐一口,多大的姑娘了跟個孩子置氣,不愧是小門小戶。
玄苒也是一愣,抬眼瞧著玄惜婉像是下不來台,就嗔怪的瞥了玄嵋一眼,親自起了身去緩和。
「阿嵋自小被我慣得沒了個樣子,婉姐姐也是知道的,就請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份上繞過她這一遭,等回頭,我親自教訓了這丫頭,給婉姐姐出氣。」
玄嵋被自家姐姐一橫,不痛不癢的,只心想等她認清了這蛇蠍心腸的女人,可得拉著她好好給自己賠禮補償才成。
她可是為了救玄苒一命,這是臥薪嘗膽含垢忍辱了。
正愁面子上掛不住,听玄苒這麼一勸,頓時猶如口渴人見了井,心里松快下來。
她做出不情願的樣子,偏偏還識大體的道︰「你這話說的,我也是做姐姐的人,自家妹子的脾性還能不知道,又哪能當真生氣了?」
玄苒听了,全當玄惜婉是被自己勸著消氣了,就高興的趁熱打鐵。
「我就知道婉姐姐最大度,你年紀長些,就煩請多關照擔待擔待她吧!」
玄惜婉執著玄苒的手,無奈的笑著點了頭。
心底冷笑︰讓自己多關照著玄嵋?好啊,那她就忍辱負重等著日後‘好好’關照,把那黃毛丫頭不死,也得關照的月兌去一身皮,方能解恨!
瞧見這事總算是暫時了了,田媽媽雖心里窩了一肚子火,要找那惹出事來的房姨娘好好說道。
可畢竟人多,她在王府再有頭有臉,當著大姑娘二姑娘的面,這麼著也不合適。
就想著先勸了二姑娘回去,然後順理成章的送走大姑娘等人,好把這幾個姨娘留下。
「大姑娘說的對極了!」田媽媽贊了一句,就沖玄嵋溫聲說道︰「小的听二姑娘院子里的夕娟說,二姑娘有事要找大姑娘和小的,怕傳岔了話,才請了二姑娘這麼晚來正屋,二姑娘可用了晚膳?」
玄嵋听田媽媽特意重復了遍,心里明白,這是拐著彎想讓自己今兒個不要渾水了,回鷂歌院去用膳休息。
想著田媽媽此人,雖有許多不足,嚴肅穩重有余不夠柔滑世故,可到底還是護著正院,一心一意忠于王爺的老人兒,是維護王府嫡脈一支的。
這話听著雖駁了自己,仔細想想,也能理解她的用心。
玄嵋心下有些微愧,自己畢竟是要對不住田媽媽的心思了。
她鬧出這一出,為的,可就是將這渾水給攪和徹底了,水至清則無魚,這水渾了,那泥鰍尾巴才容易浮出水面來。
就做出天真的模樣,權當沒听懂田媽媽話中之意,「田媽媽別擔心,我來前讓枝兒給我取了點心墊過肚子了!」
說著又往前拉了枝兒一把,讓她把自個兒吃的什麼,都說了說。
田媽媽心底哎呦一聲,耐著性子听了,就給大姑娘使了個眼色,希望能把二姑娘從這是非之地里,先帶回鷂歌院去。
偏巧這一落眼,又是一陣頭疼。
原來玄苒有幾日沒見著玄嵋了,此時枝兒雖然說的是些瑣碎閑話,甚至連點子重點都沒有,可畢竟是幼妹的日常瑣事,怎麼都覺有趣。
就事無巨細的認真听著,听著听著還彎了眉眼,時不時追問上兩句細節。
「怎麼她個小丫頭,還知道擺弄了花瓣釀酒?」玄苒听著稀奇,好奇道。
玄嵋聞言,得意洋洋的抬了眼,驕傲的說︰「我先前春日時,偷偷看過姐姐釀那桃花酒,就給記下來了,依葫蘆畫瓢!」
「誒喲,還真是能壞了你個小人兒!」玄苒笑道。
枝兒就跟著添補上一句︰「大小姐不知,二小姐偷師,也是為了等著送給大小姐和王爺嘗嘗鮮呢。」
玄苒就更是染了滿面的笑意,如那春日嬌花,揶揄著︰「那你偷了我的手藝,這不叫獻寶,這叫借花獻佛!」
玄嵋難得見姐姐露出如此真心的嬌憨笑顏,再浮現起她前世里淒苦的慘狀,心里一陣刺痛。
她強忍著辛酸,故意扮作小少女的心性模樣,嚷著不依的話,不依不饒的跟玄苒胡鬧。
一時間有玄嵋哄著姐姐高興,枝兒和夕娟兩個,也在旁邊插科打諢,雖主人不在這正屋里,也恨不得溢滿了笑語。
田媽媽不欲開口打斷,可有人瞧著堵心不痛快。
路姨娘掐捏著指尖,直到被尖銳的指甲給劃疼了,才一下子忍不住氣,可她不願親自對上玄嵋,就抬手拐了拐身邊的房姨娘。
剛得不償失的為了玄惜婉,給玄嵋一陣教訓,房姨娘這會子就算再傻,也知道偃旗息鼓不肯出頭了。
路姨娘見她不願當這出頭鳥,氣的心里火氣,可也沒辦法,眼神一轉,落到了帶來湊數的那個新妾身上,伸腳蹬了蹬她,示意讓她開口。
可那妾始終埋著頭,縮著肩膀,別說開口,靜靜待著看上去都跟要嚇暈過去似得。
路姨娘暗罵一聲「沒用的廢物!」,還是自個兒清了清嗓子。
「大姑娘二姑娘,還有堂姑娘,瞧這天色也到了飯點了,難得這麼一屋子人,要不就請田媽媽費心些,叫大廚房做了膳食,擺在正院花廳里熱鬧熱鬧吧?」
她變了臉色,像是之前的爭執根本不曾發生過,笑盈盈的說︰「二姑娘有事要說,也不至于餓著肚子!」
話里話外,都是在拆田媽媽的台,生怕玄嵋走了,恨不得把她留到這里將那不合時宜身份的話,一股腦倒個干干淨淨才好。
田媽媽眉心擰成一團,這路姨娘和房姨娘又有些不同,前者也算王爺的老人了,還生下了少爺,對她就不能像對房姨娘那樣隨意了。
就忍著,听姑娘們吩咐。
玄苒倒是有些猶豫,她轉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看著是不早了,姨娘不說我忘了,可在正院用膳實在給田媽媽添麻煩,要不還是各自回去院子吃吧?」
話音一落,腕子就被一只小手抓住了,玄嵋扯著玄苒晃了晃。
嘟囔著不甘願道︰「不管嘛,田媽媽不怕麻煩的,路姨娘都說了,姐姐我們就在花廳里吃吧!」
玄苒受了動搖,就歉意的看了玄惜婉,試探著問。
「阿嵋也是幾日沒見過咱們了,婉姐姐要不……」
玄惜婉雖自覺受了侮辱,可看著路姨娘隱約興致勃勃的樣子,心想應當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這麼積極,莫非是玄嵋做了錯事?
就也有心留下來看看,大度的抿了唇一笑,點點頭。
「這是正院,你做東,自然听你的。」
這下就算是塵埃落定了,田媽媽提著的心,一下子摔在地上。
她暗嘆一聲,領了命,就吩咐小丫鬟去傳膳,再收拾了碗筷用具,悉數擺在後面的花廳里。
兩個姨娘如了願,就主動的踴躍著一個和田媽媽搭話,一個上前搭了玄惜婉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談起來。
玄嵋拉著玄苒走到後頭,她故意走的慢些,等身前的人身影都有些模糊了,就忽然頓住了腳步,手里一拉。
「怎麼了?可是今日累了?還是餓著了?」玄苒關心的問。
玄嵋搖了搖頭,只是憋著嘴看著姐姐,見玄苒著了急想要招呼前頭的丫鬟過來,才忽然一下子紅了眼圈。
「姐姐別總跟堂姐一路了,剩下阿嵋平日里自己玩兒,阿嵋就只有姐姐。」
她聲情並茂的一句肺腑之言,听得玄苒跟著驟然紅了眼眶,她忽然記起,自從玄惜婉到了王府里來,自己開始還是礙于情面不好推拒,後頭就干脆每每和玄惜婉待在一處了。
這麼些時日下來,確實是忽略了妹妹,心想她小小年紀跟自己一樣沒了母妃,父王又事忙,除了丫鬟僕婢,可不是整日就剩個自己嗎?
可那丫鬟僕婢畢竟是下人,做不得真,主僕有別也很難和玄嵋嬉鬧,更莫提教導撫慰她了。
而妹妹那麼個性子歡快利落的人,能特意落了人後,紅著眼圈拉住自己說這些知心話,可想而知往日里受了多少委屈!
只想著自己顧影自憐,卻忘記還有玄嵋這麼個至親要照顧,簡直愧對父王愧對母妃。
「都是姐姐不好,以後姐姐日日陪著你,好嗎?」她想通了,內疚的哽噎一聲,伸手在玄嵋柔軟的發上撫模著,咬咬牙狠了心。
雖有些對不住婉姐姐,可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