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眼前的男子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讓他莫名的想要听他說完,接下來的那些話,也許對他而言很重要,這種感覺很是強烈。
「其實,我是看你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覺得可憐,就忍不住的想要說上幾句」,他頓了一下,「孩子你現在還年輕,何必要借酒消愁,好好的活著才是重要的,我相信你的父母也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听到父母兩個字,雲邪的嘴角勾出了一個奇怪的弧度,他是在一個人苦笑,父母對他而言,是多麼可笑的一個詞。
年幼的他曾經以為雲老漢就是自己的父親,怎奈天意弄人,老天爺最終還是沒有讓他一輩子生活在謊言里,他知道了自己不是雲老漢的兒子。
當時的他還是太小,只是知道雲老漢和自己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卻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又在哪里。
現在的他在沒有當初的那般稚女敕,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經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要是他的父母真的還記掛著他們的兒子,也不會把他狠心的丟下不管,被雲老漢撿到收養。
他曾經回過自己曾經的家,只不過那個簡陋的屋子空空蕩蕩的,再也沒有雲老漢的蹤跡。他在附近轉了一圈,撞見了之前把他給賣出去的大叔,此時的他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孔武有力的莊稼漢,原本挺直的背也彎了下來。
也許是出于對雲邪的愧疚,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雲邪,他伸出自己枯槁的手掌,去模眼前的年輕人,雲邪真的是長大了,他的皮膚再也不似以前的那般光滑水靈,多了幾分厚實感。
「你真的是小雲邪」,雲老漢模著他的臉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他真的是沒有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能再見到雲老漢疼愛的寶貝。
「是啊,我是小雲邪,我回來了,我爹呢?他現在還好嗎」,大叔原本抬起的頭又低垂下去,好像是有什麼事不想和雲邪說。
雲邪見他這樣,頓時急了起來,雙手攥著大叔的兩件,推了推他,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手上的力道已經加重了幾分,「你說話啊,我爹在哪兒,他是不是又去田里干活了」。
大叔經不住雲邪的追問,眼淚和鼻涕都被閉了下來︰「孩子你听我說,雲老頭已經離開這個世上好幾年了」,他的嘴巴忍不住的抽泣,「老頭子身邊沒有什麼親人,臨死的時候還記掛著你,讓我們這些老骨頭再見到你時,幫忙帶句話」。
「我爹說了什麼」,抓著大叔兩邊的手不住的顫動著,大叔也沒有感覺到,他整個人和雲邪一樣沉浸在失去雲老漢的悲傷中。
「他說要是能在見到你,讓我們告訴你,要好好的活著,只要你好,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笑出來」,說到這里,大叔突然大笑起來,「雲老頭你看見了嗎,小雲邪現在長大了,長得高大挺拔,容貌也很俊俏,就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樣,這下你可以安心的離開了,快點找個好人家投胎去
吧」。
大叔的話剛收完,原本陰沉的天色變得光亮起來,很快大陽便撥開層層的黑霧,照亮了他們腳下的土地。大叔變得更加的開心起來,他相信雲老頭現在終于得償所願,安心投胎去了。
看著曾經傷害過自己的大叔,雲邪的心里竟生不出一絲的恨意來,他是雲老漢生前的好友,看見他雲邪就會想起雲老漢來。
對于雲老漢,雲邪的心里只有愛和懷念,他和雲老漢以前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幾乎都忘的差不多了,但那種幸福的感覺,卻長存在雲邪的心底,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掉的。
在這個世上,雲老漢是唯一一個無條件對自己好的人,在他的心里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身父親。因為存留著雲老漢的愛,所以雲邪才沒有誤入歧途,心里始終堅守著一片淨土。
他在大叔的帶領下,來到了雲老漢的墳前,看見立在墳頭的墓碑,他仿佛看見雲老漢在對自己微笑,他似乎再向自己揮手告別,好像在對自己說他現在可以安心的離開了。
他跪在雲老漢的墳前,笑了起來。他明白雲老漢肯定是不喜歡看見自己哭哭啼啼的樣子,他要在爹爹的面前表現的很開心,讓他知道自己現在過得很好,好讓他安心上路。
他在雲老漢的墳前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上的一處的皮被磕破,流出深紅色的細流,但他好像是沒有感覺一般,在雲老漢的墳前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他和大叔說了幾句話,又把他的家里里外外的打掃了一遍之後,就動身離開了他心里一直難忘的地方。
屋子還是原來的屋子,路還是原來的路,可這里的人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再次踏足這里,他發現路過自己的身邊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他之前認識的人都去哪了,他曾有想過,但卻不願意深究。
大叔雖然還在這里,但他已經是個老頭子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輕松的拿出鋤頭下地干活。
而他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親人也離開了人世,再也不會回到自己的身邊,再也不會一遍又一遍的喊著自己的名字,叫自己回家吃飯。
而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得小孩子,他已經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不再似小時候的那般無憂無慮,他有自己的想法。
「你笑什麼?」
「我笑你關心的太多了,你我之間非親非故,你卻能和我說這麼多話,我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你,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更不知道現在她們會在哪里,還會不會記得還有我這個流落在外的孩子」,雲邪停止了苦笑,臉上多出幾分落寞的神色。
「孩子,你別見我這麼年輕,其實我現在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只不過是皮膚保養的好而已」,他的這套說辭雖然有幾分道理,但還是不能讓眼前的听眾完全的相信,「我也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孩子,因為我的疏忽讓他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一直
都沒有放棄尋找他,我相信你的父母也是一樣的。」
雲邪本來無意听下去,但自幼沒有父母陪伴在身邊的他,又豈會真的對他們一點感覺都沒有,看著上官老爺如此的疼在自己的女兒,他偶爾也會想,要是他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他們會不會像老爺子疼愛上官小姐那樣,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己。他下意識的把手中的酒壺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很有耐心的听著眼前的燭龍繼續講下去。
「無論她們身在何方,都會記掛著你,你是從他們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他們相愛的結晶,他們又怎能真的忍心棄你而去,或許他們不是沒有找過你,只不過是因為還沒有找到」,燭龍能看到雲邪的眼角閃爍光,那是出于強烈的渴望產生的光芒。
燭龍繼續說下去︰「相信我,天下的父母的心都是一樣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過的好好的,他們雖然找不到你,但他們肯定是一直惦念著你的」,雲邪望了一眼眼前看起來和自己一般大的小伙子,沒想到他的年紀已經這麼大了。
起初,他還以為這只是燭龍給自己開的一個玩笑,但他的神態和剛剛說出來的話,都體現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和理智,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人,這下他真的是相信眼前的男人,是個比他多吃好多年米飯的人。
看著自己的孩子痛苦,燭龍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不能告訴雲邪他的身世。他怕自己的兒子知道後會惹禍上身,半妖是能引起三界重視的存在,他想讓雲邪自由自在的活著,喝正常一樣,快快樂樂的過自己的一生。
燭龍的話只能感動雲邪一時,過一會兒,雲邪又恢復了醉醺醺的樣子,「你說了這麼多的話口不干嗎?來喝口酒潤潤嗓子」,他重新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酒壺,把握著它手伸到燭龍的面前。
燭龍在心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兒子敬老子的酒,他有怎麼舍得推辭,拿起少年遞過來的酒,咕噥咕噥的往自己的肚子里灌。
雲邪本來就對這個陌生人有些興趣,沒想到他的酒量也是不一般,就把店小二叫了過來,讓他再拿幾壺酒過來。雲邪這些日子過得是舒坦,但他總歸還是一個下人,沒有太多的錢,這里的店小二和他也很熟,拿的酒都是最便宜的烈酒。
雖說廉價,但好在量多,能讓雲邪喝的過癮。燭龍原本是想讓雲邪不要再喝悶酒的,可眼下他們父子兩個人竟然拼起了酒。
「雲邪,你覺得我這個父親好不好」,果然是親夫子,兒子喜歡裝醉,老子也喜歡這樣玩。
「不瞞你說,要是我能有你這樣一個疼兒子的父親,我做夢都能笑醒」,這不是敷衍,也不是玩笑,而是雲邪的真心話。
雖然他們現在才剛剛認識,但沖著燭龍剛剛的那些話,他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那個失散在外多年的兒子的愧疚和想念,要是真的能有他這樣一個負責任的父親,估計他真的做夢都能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