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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江流

正值清晨,濃濃的霧氣從浩大的江面上向岸邊蔓延開來。從遠處看岸邊青青的小草,也變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在這片白色幕布的遮掩下,凸顯出來的兩個人影。一個人手臂上還挽著一個籃子,至于里面裝的是什麼,不走到身邊看,是不會知道的。

她把籃子放進了河里,讓它隨著河流飄向遠方。她的動作很慢很慢,她將籃子放入江上之後,就迅速的撲向身邊的人的懷中,把頭死死的縮進他的懷里。從那兒傳來的哀嚎聲,響遍了整個江面,在江上漂流著的籃子里,也傳來了陣陣的啼哭,好像是在回應她的痛哭聲。

看到這里,相信大家不難猜出這是怎樣常見的情景。迫于家中窮苦潦倒,連自己都無法養活,又怎麼能帶著一個累贅一塊生活。這對夫婦只能將孩子送走,讓老天爺決定他以後的命運,是生是死,是貧窮還是富有。過了這個骨肉分離的傷心時刻,他們就會忘記自己曾經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他們會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恢復自己原來的生活。

也許他們會在某一天,某一個夜晚,想起那個被自己狠心拋棄過的孩子。他們只會再傷心一會兒,但他們的良心是不會受到譴責的,他們會自我安慰,孩子跟著他們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也未必能養活。不如讓老天爺決定他的命運,沒準他會找到一戶好人家,過著富有的生活呢?

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一個孤兒,即使在被眾人的關愛下成長,也會感到孤獨,也會想知道自己從哪里來,自己的父母為什麼不來找他,也會渴望得到家人的愛。

從他記事起,周圍的人就端坐在一座大佛下念經。他听不懂他們在念什麼,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只能默默地看著他們,學著他們的樣子打坐,雙手合攏靜靜地看著面前高大的佛像。

望得久了,他好像能看到他在對他微笑,他好像認識自己,而他也好像認識面前的這尊大佛,他在不知不覺間沖他呆呆的笑著,好像是在回應他的微笑。盤坐在前面的老僧睜開眼,將這個孩子舉動看在眼里,只是會心的笑笑沒有說任何話。

隨著年齡增長,他學會了認字。他看著書上密密麻麻的佛經,雖然每個字他都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之後,他對著他們就是一臉的茫然。然而他並不煩躁,耐心地解讀著它們的意思。有時候他會為此忘記吃飯,忘記睡

覺,忘記周圍的一切人和事。

寺里的和尚們都覺得他對佛法有著極度的痴迷,就連住持也覺得他在佛法上的造詣將會遠遠的超過他。他已經準備好,待自己圓寂之後,就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他就這樣,成為了眾望所歸的少年天才。然而事實也確是如此,他參加了很多法會,都能把對方說的心服口服,他對經文的理解比很多高僧都要透徹。

世人都以為他是一個六根清淨,心中只有佛法的大師,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專注的研究佛經,只是因為他對其中的內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很久之前他就讀過,久到好像是在他的前世的時候。

他拼命地讀遍了藏經閣里所有的經書,每一本都很熟悉,但他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他為什麼回來到這個世界,他的父母在哪里,他要想起來,他發了瘋似的專研這些在常人看來艱澀難懂的佛理,他要找到他要的答案,他不願一直做一個不知自己來處的傻小子。

他很小的時候就問過師父,自己從哪里來。而師父只是告訴他,有些事難得糊涂也許弄明白了只會讓自己更加的痛苦,你從哪里來即使記得也無法改變,唯一可以決定的就是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善惡一念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無論成佛還是成魔都是自己選擇的路。

他幼稚的問師父以前是干什麼的呢,師父並沒有直言他的經歷,只是給他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在早些年,金山寺還沒有這般有名,香客僧侶都沒有多少。寺里只有一個老和尚帶著幾個小和尚打理寺廟,一天夜里,一名穿著黑衣,蒙著面巾的盜賊偷偷地潛入進來,想偷偷的拿走那為數不多的香油錢。

老和尚似乎並未察覺到他就在他旁邊,若無其事的吟誦著他的經文,他提心吊膽地找到了藏在一個小匣子里的香油錢,準備偷偷地溜走。

就在這時老和尚開始說話了,他的言語中,沒有責怪他可恥的偷到行為,他只是問他,他現在所做的事是他想做的事嗎?他沉默了一會兒應到︰「我的父親是盜賊,我的祖父也是盜賊,而我從小就學會了偷東西,世代相傳。」

老和尚又問你父親的下場是什麼,你祖父的下場又是什麼?他接著回答道︰「祖父偷了一個路人的錢袋,沒想到是個達官貴人被送官法了。他以為只要坐幾年牢就能

出來,沒想到牢里的獄卒竟被那個人收買,將他活活地打死了。

父親學習了祖父的前車之鑒,變得收斂起來,堅決不偷官爺的東西,但有一天他在街上閑逛時,無意間听到有一個小偷偷了一個地痞流氓的的東西被他當場抓住,叫來了幾個人將那個小偷亂到砍死了。

當時的場面非常的血腥殘忍,自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父親,鄰居們沒有同情這個孤苦伶仃的孩子。他們都知道,他的一家都是小偷,就連他也是被他的父親從一戶人家偷過來的。

他們不敢收留他,生怕哪天他會將他們的家底給盡數偷光。雖然那時他還小,但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的孩子,這也許就是出于孩子天生敏銳的直覺吧,但在他的心底他們就是他的親人。盡管他們干的是偷雞模狗的事,但他們是真心的待他好,把他當做自己的親身孩子,嫡系孫兒一樣撫養,他們並不是外人認為的沒心沒肺的惡人,他們也會哭也會笑,還會給他買好吃的,好玩的,他們甚至想等哪天他們有幾個錢了,就把他送進當地的私塾,讓學會寫字讀書,將來考個狀元光宗耀祖。

但那一切都是他們美好的幻想,他們除了偷盜什麼都不會,為了撐起這個家,他們只能繼續干著自己的老本行,最終落得個悲慘的結局。

而現在的他除了偷盜,也沒有任何謀生的手藝,他每次行竊成功,都要暗暗竊喜自己有多活了一日。」

老和尚又問想在我這里有兩條路,一條是你帶著香油錢離開,繼續做自己的老本行;另一條就是寺里正缺一個打雜的伙計,你可願意干?黑衣人在門口站了好久,好不容易做了自己的決定,跪在了佛像前,默默地懺悔著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罪過。

後來他在老和尚的指點下,學會了打坐參禪,再後來他剃度出了家,老和尚給他取了個法號叫法明。

听到這里,江流兒知道這個故事里的竊賊就是此刻坐在眼前的師傅。他和師傅一樣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們將自己拋下的原因。但師傅選擇了正視前方,而現在的自己又當如何選擇呢?

他還是沒有師傅那般豁達,他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充滿疑惑,他似乎曾經來過,難道一個人真的有前世嗎?他只能在他熟悉的佛經里,尋找那被時間沖淡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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