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兒自己屬于大難不死,轉世投胎。來到了這個時代,覺得不幸中的萬幸,因而更加惜命。
而慕容恪當年的西風城守衛戰一役,也是死里逃生,撿回的一條命,按道理來說應該跟自己一樣怕死才對。
可是他現在這幅樣子,根本就是生死置之度外啊。
難道,他看玉飛鳶只是一個弱女子,料定她下不了殺手?
不服軟,不解釋,言語傲慢,就算玉飛鳶再軟弱,也會被激起殺氣的。
更何況,她好像還是個高手來著。
葉瀾兒頻頻向蘇玉使眼色,希望他怎麼也阻攔一下。
可是蘇玉那家伙此刻竟然眼含淚水,咬著牙不作聲。
蘇玉不是不擔心慕容恪的安危,但是他知道,顧輕塵在慕容恪心目當中地位,也知道顧輕塵的事情對慕容恪來說一直都是個心結。
五年來,睿王從未有一刻真正的快活,縱然有形勢逼迫,陰謀詭譎,但那些來勢洶洶的明槍暗箭都不足為慮,唯有顧輕塵,還有西風城下掩埋忠骨的參仟將士,是他心頭總也揮之不去的陰霾。
如果當年,慕容恪沒有對夏獻帝還抱有一絲的幻想,那些人,根本就不會死。
慕容恪此時,真的是想向那三千亡魂還有生死未卜的摯友贖罪。
葉瀾兒當然不可能知道慕容恪心里是怎麼想的。
但是她感覺到玉飛鳶的手臂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心中淒然還是因為有機會手刃仇敵的興奮。
葉瀾兒拉了拉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飛鳶姑娘,睿王他不肯說,可能是有什麼苦衷的。你看……」
「住口!」
玉飛鳶一把甩開葉瀾兒,劍指慕容恪的前胸。
「你想為你的男人開月兌?可我不想听!慕容恪,不要以為我是一介女子,就不敢下手,你當後悔今日的決定!」
葉瀾兒再次栽倒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只听得慕容恪的聲音淡淡的︰「來吧,我不後悔。」
玉飛鳶持劍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然後。
利器進入血肉的聲音。
蘇玉那柄落發可斷的寶劍直直的扎進了慕容恪的胸膛!
停頓片刻之後,玉飛鳶手肘後撤,將刺入的寶劍拔了出來,一下扔在了草地上。
她渾身顫抖著,正在經歷承受不住的痛苦,低沉地喚了一聲︰「表哥,我對不起你!」足下突然發力,沖著身邊的那塊怪石就撞了過去。
這一突變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葉瀾兒和蘇玉根本就沒有料到,也來不及反應。
但是慕容恪卻料到了。
玉飛鳶剛剛那一劍,在接觸到自己的時候硬生生地偏離心脈一寸。
她沒有下殺手。
所以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情願一死。
慕容恪隨著玉飛鳶的身影騰空而起,伸手扯住玉飛鳶的胳膊,但是玉飛鳶身負奇功,內力深厚,而慕容恪生受了剛剛那劍,已是強弩之末。
玉飛鳶還是撞在了岩石之上,幸而沒有*迸裂,只是暈了過去。
慕容恪捂住胸口,也倒在了她的身邊。
蘇玉反應過來,慌忙去攙扶︰「王爺!您怎麼樣!我這就去找木先生!」
慕容恪半倚靠在他的身上站起來,擺擺手示意蘇玉不必慌張,吩咐道︰「將玉飛鳶帶下去好好照顧,傷好後送她回江南玉家。」
蘇玉點頭︰「王爺,這都好說,我先帶您去書房!」
「吩咐暗三他們善後。剛剛的事情,堅決不能泄露出去。今天晚上的宴會,照常舉行。」
蘇玉有些為難。
雖然玉飛鳶沒有一劍奪命,但是慕容恪的劍傷距離心脈只有一寸,貫通胸腔而出,這種極為嚴重的傷勢,若不能好好治療,怕也性命難保。
晚上宴會各路神仙聚集,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精力,王爺的身體這樣,怎麼應付得來?
「王爺!您……」
「蘇玉,你不必再多說。五年了,我們用盡各種辦法和手段,苦心經營,才終于將胡振山給挖了出來。如果斷了這條線,沒有人會再給我們五年。
你放心,我的身體自己清楚,死不了。況且,我們不還有……她嗎?」
慕容恪抬眼看了看還跪坐在地上一臉懵比的葉瀾兒。
如同上課走神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孩子,葉瀾兒張大了嘴︰「啊?」
「你,過來。」慕容恪勾了勾食指。
葉瀾兒以前是個賊沒錯,但絕不是什麼黑社會。
她有一份小報記者的正當工作做掩護,偷盜行為一方面是因為貪財,另一方面是為了練習一下從養父那里學到的技術。
所以她對于血腥暴力的接觸是很少的。
並且作為一名職業素養較高的賊,她的首要選擇是財物,跟人干架這種事情能避免則盡量避免。
剛剛刀光血影的,著實有些閃了她的眼,同時強烈沖擊了她的三觀。
听到召喚,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到慕容恪的身邊。
看到他臉色慘白,前襟被血水濕透,右手捂住胸口的部位還在向外涌著鮮血。
心中不知為什麼竟然揪的發疼。
這個慕容恪,畢竟長著一張跟葉鋒一樣的臉,葉瀾兒怎麼也擺月兌不了對他的特殊的感情。
……
三人快速移步到書房,慕容恪平躺在床榻之上,虛弱不堪。
木先生是一位奇人,當年西風城之戰時,他恰好游歷到當地,自願加入了守軍的陣營,救治傷員。
他親眼目睹了慕容恪的驍勇善戰和智計百出,十分欣賞這位堅毅不屈心懷天下蒼生的年輕人。
所以後來一行十幾人逃出西北的時候他並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留在睿王府,幫助慕容恪出謀劃策。
他的醫術師承神醫鐘遠山,在整個大夏國算得上數一數二,夏獻帝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矯情起來都會恭敬的派人來請。
所以,木先生在整個睿王府,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動作嫻熟,手法老練地給慕容恪清洗包扎了傷口。
劍傷之處敷上了厚厚一層秘制金瘡藥,包上了厚厚的紗布。
「木先生,王爺他沒事吧?」蘇玉親自端來給木先生淨手的銅盆,著急的問。
木先生嘆了口氣︰「血止住了。萬幸沒有傷到內髒,真是上天垂憐!
但是這種貫通傷,極不容易康復,十有**會化膿積液。一旦血肉化膿,必須將傷口再次剖開引流。到時候不但需受皮肉之苦,命保住保不住還是兩說。」
蘇玉的女圭女圭臉上滿是愁容︰「王爺還要參加今天晚上的宴會……」
「胡鬧!」不能蘇玉說完,木先生一聲怒喝︰「這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睿王現在這個樣子,怎麼還能做其他的事情!
蘇玉,王爺的心結你不是不知道,怎麼能讓他做這種傻事!冥冥之中自由天意,顧輕塵的事情是誰都沒有料到的,何苦將責任全部壓在自己的身上……」
木先生越說越無力,他用這番道理開解慕容恪很多次,但從來都沒有用。
蘇玉有些為難︰「王爺說,到時候讓葉瀾兒貼身伺候,這樣他的身體狀況便不會被輕易察覺。王爺還說,像今天晚上這樣的機會,怕是不會再有了。」
木先生看了一眼正窩在太師椅里邊獨自喝茶的葉瀾兒,狐疑地問道︰「就是太子硬塞進來的那位?」
蘇玉點頭。
木先生背在身後的雙手一甩︰「這不是胡鬧嗎!」
「木先生,你听我說。」
慕容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床榻上下來,緩步移到木先生的身後。
蘇玉趕緊去扶,慕容恪擺擺手,示意他將葉瀾兒先帶出去。
「木先生,今天晚上,我必須去。之前所有的計劃您都清楚,今天晚上的重要性也不必我多說。」
「你這樣會搭上性命的!」
慕容恪微微一笑︰「如果結局注定是悲慘的,早一步豈不是解月兌。更何況,我不一定會有事,我的身體向來不錯,您知道的。」
「即便如此,剛剛那個女人,听說還是個啞巴,怎麼能信得過?」
慕容恪搖搖頭︰「葉瀾兒的事情,我沒來及跟您細說。她是慕容顏安排的棋子沒錯,但是她並不是自願的。她也不是啞巴,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哦?竟有此事?」
「這是連慕容恪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事情變得有些奇怪。以慕容顏的認知,這個葉瀾兒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把她送到我府中,根本無法傳遞任何消息。那麼,這枚棋子,又有何用?難道真的是單純來替我暖床?」
木先生習慣性地模著自己下巴上的長須,點頭表示贊同剛剛的疑點。
慕容恪繼續說道︰「我曾問過葉瀾兒她到睿王府的目的。她直言自己是被太子夫婦派來陷害我的,卻不肯說出是用什麼方式害我。我再問,她便隨便說些糊弄我。」
「這是為何?」
慕容恪搖頭︰「我也難以得之其中的原因。所以今日宴會,我帶她出席,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看她如何跟慕容顏傳遞消息。慕容顏搞了許多動作才將這女子送到我身邊,事情絕對不會簡單。」
「可是……」
「木先生您不必再多言,五年,我已經等待的夠久了……」
……
門外,葉瀾兒正向蘇玉打听慕容恪的傷情。
蘇玉沒心思搭理她︰「你不都看到了嗎,問我做什麼?」
「不是,你說他都被戳的透心涼了,晚上還要去宴會上蹦,這麼作死 真的可以嗎?」
蘇玉惡狠狠的瞪了葉瀾兒一眼,葉瀾兒做了個在嘴巴上拉拉鏈的動作,閉口不言。
她暗自感嘆蘇玉這個忠心耿耿的家伙可能會害死他家王爺。
因為如果他像現在這般一直守在慕容恪的身邊,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救他了。
哎,好人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