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侍郎看看哭得整個人都呆呆的遙歌,十分可憐,又看看只會不依不饒的正夫,不由得生出一點厭惡。好歹這也是江侍妾的靈堂,死者為大,身為嫡父,怎麼一點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方侍郎當即對洛傾城賠禮,然後帶著還不饒不休的正夫離開了。
洛傾城再次蹲到遙歌面前,正想安慰他兩句,他卻先開口了,「剛才我太失禮了,謝謝洛小姐不予計較還幫我解圍。」
洛傾城愧疚感頓升,「剛才也是我太沖動了,險些害了你。」
方郁看著傷心欲絕的公子,又看了看江侍妾的棺木,對著洛傾城道,「洛小姐,我們懷疑江侍妾去得蹊蹺,你能不能幫忙查一查?拜托你了。」
遙歌忽然抓住她的袖子,反正名義上都是姐弟了,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洛小姐,你能不能幫幫我?」
看他一臉著急,洛傾城忙道,「這是自然,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會竭盡所能。」
「謝謝你洛……」遙歌對著她就要拜下去,被洛傾城一把扶住,「方郁,你照顧好遙歌,我會盡快查出來的。」
「謝謝洛小姐。」
「那你們先與我說一下情況。」
一說到江侍妾的死,遙歌又忍不住落淚,見此方郁便替他說了。
「前天早上……」
……
洛傾城听完方郁的敘述以及阿冬的補充後就走了,她說盡快,果然傍晚就有消息了。
方郁和阿冬正勸遙歌吃飯,遙歌不願意。見洛傾城來了,方郁便拜托洛傾城,「公子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您勸勸他吧,再這樣下去身子會承受不住的。」
于是洛傾城便對遙歌道,「事情已經有那麼一點點眉目了,你先吃飯,吃完我再跟你說。」
這麼一說,遙歌真的就吃了,方郁感激地看了洛傾城一眼,正好洛傾城也看到他,回以一笑。
等遙歌吃得差不多了,洛傾城便道,「早上回去我仔細想了一下,也去找那個大夫問了你爹的病情,于是我便猜,問題,要麼出在那小米粥上,要麼,出在藥上。」
遙歌想了想,點點頭,「也是,我爹除了這兩樣東西,沒有吃別的。」
這麼想著,遙歌便吩咐阿冬把剩下的小米粥和藥端過來。可是粥是昨天的,哪里還能剩下。
「回側夫,平時剩下的吃食江侍妾都讓我們吃掉,昨兒的粥奴才也有吃,沒有什麼問題。」
「那藥呢?」洛傾城問,「藥渣也可以。」
「藥渣奴才倒在院子後面了,這就去拾回來。」
不一會兒,阿冬就拿著藥渣回來了,洛傾城接過,便又走了。
這一走,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又再次出現。
「公子快看,洛小姐來了。」
遙歌听了她來了,死氣沉沉的眼神終于有了光彩。
「怎麼樣洛小姐,是不是有線索了?」
方郁瞧自家公子急得扒著洛小姐的手,忙勸道,「公子,還是先讓洛小姐坐下再說吧。」
「對對,」遙歌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了,「洛小姐請坐。」
洛傾城坐下,從一進門起雙眉就沒有松開過。她將手中的藥渣放在桌子上,打開,挑出兩味藥擺出來。
先指著左邊的說,「這是甘草,是大夫給你爹爹開的藥中的其中一味,治風寒咳嗽常見的藥。」
「嗯。」遙歌和方郁很認真地听著。
洛傾城把手指移向右邊,「這是蕪花,也是治咳嗽的。」
「這兩味藥有什麼問題嗎?」方郁奇怪地問。
「兩味藥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不能一起用,」洛傾城說,「昨天我托人拿給宮里的太醫看,這個甘草和蕪花是不能一起用的,二者之間相反,是用藥配伍的禁忌,會激發毒性。」
「什麼!」遙歌的臉頓時煞白,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險些昏過去。
洛傾城知道他一時接受不了爹爹不是自然病逝的消息,但還是得繼續說下去,「特別是蕪花,本身就峻烈有毒,體虛者忌服。這兩點加起來,你爹爹自然是受不住的。」
遙歌听完已經不住地顫抖了,回頭看了一眼爹爹的棺木,淚又無休止地落下。
洛傾城極心疼,想起遙歌現在接近無依無靠,幽王殿下不在,只有她能幫他了,「這甘草和蕪花相反是用藥常識,不知道那大夫開的方子還在不在,雖然一般大夫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遙歌是相信那個大夫的,那大夫是李管家找來的,看著也是行醫幾十年了,應該不會有錯,不過,既然出了這樣的事,一點點細節他都不能放過。
「阿冬,大夫寫的藥方是不是你收著了?快拿過來。」
「是。」
不一會兒,阿冬將藥方拿來,洛傾城看了一眼臉色就沉了,竟然有蕪花,最後一味藥就是。
遙歌簡直不敢相信,「怎麼會……大夫怎麼會……」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什麼大夫啊,簡直是儈子手,這樣的庸醫怎麼能讓她繼續害人!」
洛傾城回頭,只見一個穿著華麗的年輕男子走進來,「听到這樣的消息,我真是替三哥傷心,江侍妾怎麼如此命薄,被庸醫給斷了性命。」
此人不是方遙玉是誰!
遙歌沒有說話,方郁狠狠地瞪著他,方遙玉也不在乎,一副為人著想的樣子道,「我知道三哥素來心軟,不如做弟弟的幫你把人抓起來吧?」
遙玉是抱著刺激遙歌的心態來的,江侍妾的藥怎麼回事,他最清楚不過了。
「不必了,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我自己會處理好。」自從前天撕破臉,遙歌就不打算再忍讓遙玉了,「靈堂晦氣,你還是走吧,別讓這晦氣沾到你華貴的衣裳。」
穿著一身顏色明艷的衣裳來,這不是存心來找茬麼。
方遙玉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轉身帶著人怎麼來就怎麼華麗麗地走了。
方郁看著方遙玉得意的身影,如果說剛才他看到大夫的藥方時認為是大夫的失誤,現在,他倒不那麼想了。
「公子,我覺得大夫不可能出現這樣的錯誤,也許是有人故意害死江侍妾的。」
遙歌也是這麼認為的,畢竟是李管家找來的大夫,應該是王府常請的大夫才對,怎麼會連用藥常識都不知道。
等到方遙玉的身影徹底遠去,遙歌這才收回了視線,心中似乎有了主意,說,「藥方這事,得麻煩洛小姐了。」
洛傾城點頭,遙歌便道,「方郁,你隨洛小姐一起去找大夫,將藥方搞清楚。」
「是,公子。」方郁應道。
遙歌又接著道,「阿冬,你讓人在府里隱晦一點的散布消息,就說我已經知道殺害我的爹的凶手是誰了。」
阿冬領命去了,遙歌又忽然喊了一句七和九,兩人就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你們倆一個去盯著遙玉,一個去盯著正夫,包括他們底下人的動向。」
「是,側夫。」
遙歌說完,轉頭看著江侍妾的棺木,一言不發。
洛傾城和方郁對于遙歌剛才的行為,皆有些驚訝,方才的他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那從容不迫運籌帷幄的神情,跟平時溫溫和和的模樣判若兩人。
阿冬讓人把消息放出去後,在下人嘴里轉了一圈,最後傳到阿姜叔兒耳朵里,跟侍郎正夫一說,果然遙玉父子就有些坐不住了。
「爹,你說遙歌是不是真的知道是咱們干的了?」
正夫也有些擔心,但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不一定,先別擔心,做得那麼周全隱蔽,他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
「他是不可能,可是還有洛小將軍啊,她昨兒來了以後,肯定就開始幫忙查了,您不知道,早上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發現是藥的問題了。」
「那也應該去找大夫啊,我兒別擔心,一定不會讓他們懷疑到咱們父子倆身上的。」侍郎正夫勸著遙玉,說罷,回頭看了阿姜一眼,阿姜點頭,退了出去。
另一邊,洛傾城和方郁找到大夫,為免打草驚蛇,洛傾城假意說要按這方子拿藥。洛傾城這氣質一見便是非凡,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物,大夫接了方子便仔細地看起來,看到後面蹙起眉頭,再抬起頭時有些惶恐。
「這位大人請容稟,這方子是老婦開的,但是後面這味藥卻絕對不是老婦寫的。」
洛傾城和方郁對視一眼,假意問道,「後面這藥怎麼了?是有何不妥?」
大夫哆嗦地放下方子,指著「蕪花」道,「這蕪花與甘草相反,乃配伍禁忌,是斷不可出現在此方子中的,若體虛的人吃了,搞不好會喪命的。」
「所以您承認此方子是您親筆所書?」
大夫知道自己是趟入這淌渾水了,也不敢隱瞞,「確實是老婦所寫,但是這蕪花絕不是我方中所有,雖然字跡瞧著一樣,但是老婦行醫多年,絕不會犯這樣簡單的錯誤。」
大夫說完,直接跪在了地上,「老婦記得這是隨方側夫去方府時給江侍妾開的方子,但老婦絕不會害江侍妾,還請大人明查,老婦句句屬實,不敢半點欺瞞。」
「我自然相信大夫本身沒有害人之心。」洛傾城說,「但就不知道旁人是否給過大夫您什麼好處了。」
洛傾城這話很明顯,她相信大夫自己不會想害江侍妾,但是要是她受了別人好處幫著害人,這也不是沒可能,畢竟高門大戶,這種事也不新鮮了。
不過洛傾城最終沒有再說什麼嚇唬大夫的話,告訴大夫清者自清,若她是清白的,她也不會憑白冤枉她。
大夫感恩戴德地送二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