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在不願意,皇權在上,這個宮門,不想進還是不得不進的。
十月初九,連下了好幾日大雨的老天爺突然在這一日良心發現,收了雨水放了晴,可見,著子日是多麼特殊的一日。
百合宮內,白華如水的日光照進窗欞,滿室熒澤。
李貴妃一身玫紅金黃宮裝,一手執書,一手執棋正坐于一副玉石棋盤邊上,姿態專注,神色卻從容閑適。
一身玄金袍子的簫笙笑著走了進來,見李貴妃正在下棋,便不曾打攪只是在李貴妃身前安靜的站著。
「笙兒今日倒是來得早!」李貴妃笑著放了棋子,將書冊也擱在了一旁的高幾上,笑著望著簫笙。
簫笙給李貴妃行了禮後,方才在離李貴妃較近的太師椅上就坐,也笑著道「想母妃了,便早些來給母妃請安了!」
「母妃一早便讓人備下的糕點,都是你平日愛吃的,嘗嘗看!」李貴妃顯然很歡喜,將桌子上兩盤看起來甚是精致的糕點往簫笙跟前推了推,含笑道。
簫笙也不推遲淨了手,吃了好幾塊,直道「還是母妃這的糕點最是好吃了!」
李貴妃不禁掩袖笑了下「我讓花月給你裝了一食盒,晚間出宮給你帶上!」
「兒臣遵命!」簫笙笑得跟個孩子似的「所以說兒臣絕對是母妃親生的,不似太子皇兄說來亦是母後親生的,可兒臣瞧著總覺得母後待太子皇兄的態度有些微妙,看著倒也親厚,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李貴妃飲茶的動作頓了下,目光望向簫笙,沉默了良久方才道「你可去過鳳儀宮了?」
「嗯!母後不曾接見兒臣,只讓兒臣在鳳儀宮門口磕了頭,說是忙著晚間宮宴之事,呵!」簫笙忽然輕笑了下「我可是親眼見了太子皇兄進的鳳儀宮,也不知這宮宴,太子皇兄金尊玉貴的,究竟能幫得上什麼?」
李貴妃倒是輕輕淺淺抿了口茶,方才淡淡道「听說,皇後娘娘要平江縣主帶寒侯爺愛女,寒五娘,一道進宮來了!」
簫笙面上神情一擰「消息可確切?」
「剛花月確認過了!原本讓世家貴女進宮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之事,可皇後娘娘卻這般藏著掖著,估模著便是不願讓本宮知曉吧!」李貴妃的聲音卻是淡淡「這事絕不簡單!」
簫笙驀然一嘆「如今這個時候,要籌劃應對怕也來不及了,只能見機行事了!」
「本宮幾番思量,她身邊能用之人無外乎也便是裴浩然了,你讓霽月盯著他定然不錯!」
「嗯!還是母妃思量周全!」
李貴妃卻是平和一笑「不過熟悉而已,她熟悉我,我熟悉她,這麼些年,說來最了解本宮之人,笙兒怕也及不上皇後,姐姐的!」
「母妃受苦了!」宮廷傾軋這麼些年,皇後與母妃相爭多年,是對手亦是陌路知己。他心疼母妃,所以,這場角逐,拼盡一切,他都必須贏。
李貴妃模了模簫笙的頭「有笙兒在,為娘不苦!」
「一切有盡時,時在緩進,靜候佳音!」簫笙握著李貴妃,聲音堅定而有力。
母子連心,簫笙的承諾,李貴妃自然听得懂,她點了點頭,笑得燦若桃李,良久方才又道「听聞朝中戶部侍郎薛大人年邁,已然上了折子告老辭官,陛下似乎也準了,本宮觀陛下近來處事,許有提拔霽月之嫌!」
簫笙也是一笑「這事兒臣早有預想,北辰也確實實至名歸,最遲明年初,父皇也該給北辰個交代的,總不能老這般虧心!」
李貴妃也是笑了下「本宮看得出來,你父皇是打心底里歡喜霽家老四,若非他自小有了婚約,估模著長樂這會兒嫁的應該便是他了!」
「北辰的運氣一貫旺得驚人,尤其是桃花運……」說起霽月的八卦,簫笙簡直趕得上街市上那些個七老八十的大媽,聊起來那叫一個沒完沒了,把李貴妃直逗得合不攏嘴。
晚風薄暮,幾輛裝潢考究的馬車便浩浩蕩蕩進了宮,車 轆作響之下,可聞香風陣陣。
宮宴是晚宴,擺在太液池卻是男女分殿,男的在北殿,女的在南殿,雖都在一處宮殿,南北相差卻是甚遠,幾乎絲竹不通。
宮宴延續隋唐禮儀,采用分桌而食制度,一人一桌有嚴格等級分化,遂,寒歲靜便被安排在了宴席最末端,無法,誰讓這滿宮殿的不是公主便是縣主要不便是娘娘命婦的,她這個無品無職的,自然被擺在了最後。
可最末端未免是最不起眼的,宮廷是個出美人的好所在,有加之盛裝之下那便有如皇宮御花園一般百花盛開,滿殿花色,幾乎讓人眼花繚亂,原本像寒歲靜這種乖乖躲在羅氏身後,逢人便隨禮笑的,應該不怎麼會引人注目才是,可……
事情總是在意料之中擦出了意料之外!
「寒五娘來了是嗎?誰是寒五娘為何不曾來給本公主見禮?」
一聲嬌呵,平地起驚雷!
殿中所有花一般的女子目光都落到了殿中央一個甚是奪目的發光體上,此發光體便是寒歲靜一直避而遠之卻又避之不及的七公主,簫長樂。
簫長樂一身赤金宮裝,頭戴鳳冠,面容精致,娥眉淡掃卻頗有幾分英氣,手上有意無意把玩著一條與她裝束同樣匹配的鎏金長鞭,明眸幽轉,貴氣逼人!
寒歲靜不知是被簫長樂身上的金黃晃暈了眼,還是被簫長樂手中的金黃長鞭刺激到了,竟然不自覺的便咽了咽口水,心中暗自思量,與一位公主正面交鋒,勝算究竟有多大?
躊躇雖躊躇,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的,于是寒歲靜輕拍了下羅氏的手,在羅氏與蘭心擔憂的目光中,平緩而穩健的來到了簫長樂的跟前,跪地俯首
「小女子寒府五娘寒歲靜,見過七公主千歲,公主金安!」
這一刻似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廳中一身藕荷色衣裙,身形窈窕,聲音婉轉卻分外從容的寒歲靜身上,雖看不清面容但這份從容,委實不易!
「抬起頭來?」簫長樂的聲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寒歲靜依眼抬了頭,卻依禮不曾抬了眉眼,公主之尊普通人是不得隨意視之,她盡量做得合乎情理,一言一行不曾僭越,那麼就算七公主有意尋事,這般大的場合,七公主也不會太不顧後果。
果然,簫長樂真被寒歲靜氣到了!手中的長鞭搓了又搓,揉了又揉,卻是有氣無處撒!
她原本是想令寒歲靜當場失禮,然後她再與她過過招,整治整治,誰曾想一個第一次進宮之人竟然將禮數做得半分不差,讓她挑不出錯處,更氣人的是……
簫長樂不禁又望了眼寒歲靜那張梅花雪色般的面容,竟然還長得比她好看,她又望了眼寒歲靜垂眉跪地的形容,長而密的睫毛輕顫著,身形不動如蓮,就是這般跪著也自有雅色,這都是誰生出來的禍害,這樣的氣度,這樣的容色,別說男人了,就她見了,都起不了反感之心。
她那個氣的呀!那個恨的呀!
最後只能跺了跺腳「起吧!」
周圍的眾人也是一驚,她人听說過三女之說,也不過以為是國公爺仁善罷了,如今看來到還真有幾分可信,不說貴女,俠女,單一仙女,她們倒也可見一二,比之寒歲靜身上的靈性素雅,她們身上一身華光還真刻板多了。
「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駕到!」一聲尖細的聲音後,眾人開始跪地叩首。
一身玄色鎏金宮裝的王皇後與一身紫金鳳尾宮裝的李貴妃,端正華光的先後走了進來,直到在主次位上就坐,眾人才又齊聲叩拜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貴妃娘娘金安!」
「免禮!」王皇後虛扶了下手道「落座吧!」
眾人方才依禮起身落座,寒歲靜倒也松了口氣,皇後和李貴妃出現得還算及時,倒也解了她的尷尬,她這個位置當真也是妙極了,她看不清場中大多人,估模著場中大多人也看不清她。
只听到王皇後和李貴妃先後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唱禮官便高聲道「宴席起,動筷!」
寒歲靜剛拿了筷子便想起了霽月的提醒,心中一緊,這里是王皇後的地盤,宴席又是分桌而食,想要動手腳實在太容易了。
思量再三,寒歲靜覺得王皇後若是動了手腳,定然不可能查探得出,那麼便不太可能會是些能讓她當場失儀的,比如暈厥或是不省人事之類的,這樣完全沒有意義,那只只能是讓她意識清醒卻又不得不避開眾人視線的。
「羅嬤嬤!」寒歲靜低換了聲旁邊的羅嬤嬤「我一會兒若出去了,你便過去與七公主道,我應下她了,讓她務必來尋我!」
羅嬤嬤疑惑的望著寒歲靜,不過剛剛七公主與她家小姐友德近的形容在場人便都瞧見的,許是七公主提了要求于她家小姐吧!
可羅嬤嬤終究還是有些擔憂「那小姐這事可要告知夫人?」
寒歲靜低眉沉思了下,方才點了點頭「不要太引人注目!」七公主在宮中地位尊貴,若是當真發生了什麼事,以七公主的身份或許還能派得上用場,至于母親估模著也無計可施,不過多一人知曉,說不得機會也會大些。
皇後賜宴,絕對是不能不吃的,雖然寒歲靜吃得不多,可不久便覺得月復痛,她必須去如廁。這絕對不是巧合,寒歲靜心中開始不安。果然,宴無好宴,但願她這次的運道不至于太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