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更鼓剛落,一身金黃鳳冠朝服的蘭心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金黃為裝,膚若凝脂,眉目如畫,鼻梁挺翹,唇似朱丹,縴腰細細,翩亭裊裊,入目一顆,幾乎將在場之人都震驚了。
尤其是羅氏當這般金黃耀眼的蘭心緩步入了她的視線,她竟有些不敢置信,太像了,以往蘭心裝扮淺淡,她也不過覺得人有相似,可這一刻金黃朝服將蘭心本身便高貴的氣質瞬間在面前放大了數倍,如今看來竟是像極了。
「見過平江縣主!」廳中眾多女眷紛紛向蘭心跪地叩首,連帶著寒歲靜也不得幸免。
「快快請起!」
蘭心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應,趕忙俯身扶起寒歲靜「小姐,不必多禮的!」
「禮不可廢,日後不僅是我,就是小舅爺見了你也需行禮的!」寒歲靜望了眼如今這般耀眼的蘭心,心中很是感慨,這般高貴的形容前世倒是被她給毀了。
羅氏回了神方才走到蘭心身邊也服了方才道「這小姐,夫人的也不好再喚了,可莫要忘了!」
「夫人與小姐,永遠是蘭心的夫人與小姐!」頭上的金黃流蘇輕晃了下,蘭心的話語卻分外鏗鏘。
「好孩子!羅氏輕拍了下蘭心的手,又道「進宮一切按禮數來,我讓羅嬤嬤隨你進宮,不必緊張,羅嬤嬤是陪著我的老人,宮中規矩她也熟,她會提點你的!」
「好!蘭心都听夫人的!」蘭心笑著點頭應下。
「蘭心!」一聲男子低低的呼喊聲後,門簾處出現了一身冠服的羅百川身影。
藍白錦袍,金黃玉冠,劍眉星目,如松似竹長身玉立。
寒歲靜難得見羅百川這般正裝又豐神俊朗的模樣,記憶中羅百川也著過正裝朝服,但那時的羅百川沉穩內斂不苟言笑,身上的沉重壓抑幾步之遙都清晰可見,而這一刻……
寒歲靜望著羅百川吶吶站在原地,只望著蘭心傻笑個不停的二傻子模樣,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哈哈!小舅,你這模樣哪里像個才華橫溢的解元郎,分明就是個二愣子嘛!」
一廳的奴婢也不禁掩嘴笑,明明是郎才女貌的美好畫面,被寒歲靜這麼一說,性子全變了。
羅氏也掩嘴笑著拍了下寒歲靜的手「沒大沒小的!」
羅百川顯然還沒從蘭心的驚艷中回神,又是愣愣撓了撓
頭,呆呆說了句「我家蘭心這般好看,我都不敢認了!」
這話一出蘭心也笑了,她覺得如今的羅百川當真是太逗了。
寒歲靜也止住了笑,拉著羅百川來到了蘭心跟前,羅百川依然吶吶,蘭心依然嬌笑,寒歲靜將蘭心的手交到了羅百川手上。
「好了!我的二愣子小舅,趕緊帶著你家媳婦進宮吧!否則,時辰當來不及了!」
羅百川也不介意寒歲靜對他的稱呼,緊緊握住蘭心的手,聲音欣喜而鄭重「蘭心,日後無論喜悲貧富,我都在你身邊,不離不棄!我們走吧!」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番話,偏偏讓在場許多女眷都紅了眼,尤其是蘭心,眼波洶涌,竟是出不了聲,只能鄭重點了點頭,隨著羅百川的步子,一步步往前走。
寒歲靜望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身影,眼眶瞬間又紅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卻不知她何時方能有這一日。
棲霞院里一派喜慶喧囂,偌大落雪院內卻顯得有些冷清。
王氏自打活色生香那事後,便被寒老太太所厭棄,連帶著寒歲寧也被禁足在了花語樓繡嫁衣,除非必要,否則不得外出!如今能在王
氏身邊的也就寒雪岩和寒歲安,可王氏對寒歲安自然也不待見,身邊便只有寒雪岩了。
王氏被寒雪岩扶著坐在了外室的榻上,听著外頭傳來的喧囂聲,有些不解的問道「府中出了何事竟這般熱鬧?」
寒雪岩遲疑了下方才道「二伯母院里的蘭心被聖上封了平江縣主,賜婚給了羅老師,老師與縣主今日進宮謝恩,這會兒外頭正忙著擺宴席慶賀呢!」
王氏輕笑了下「羅氏的運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寒雪岩望著王氏依然固執的面容,嘆了聲,復又蹲到王氏跟前,勸道「母親,二伯母說得是家和萬事興,三房如今這般光景我們便安生些,好好過日子,至少如今我們一家子都在,這不也挺好的,母親又何需計較這般多?」
王氏望著寒雪岩那張與她有六分像的面容,沉默了許久,方才嘆了口氣「你這孩子的性子不隨我,亦不隨你那薄性的父親,卻是不知隨了誰,罷了!如今這般我縱使計較又能如何,不過讓自己多賭口氣而已!」
「母親能看清那便是最好,往後一家子和樂,祖母定然不會再怪責的!」寒雪岩心中一喜,笑著道。
王氏模了模寒雪岩的腦袋,這孩子心思當真單純,有羅氏在,活色生香那事便會時時橫在二房與三房之間,老太太也不可能視而不見的,她如今被厭棄也只能被厭棄了,成王敗寇她認了。
門簾被撩開,多日不見的秀琴一身橙色櫻花褙子款款走了進來,來到王氏身邊行禮道「夫人,奴婢回來了!」
王氏望著秀琴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良久方才同寒雪岩道「因著為娘之事,你的課業也落了許多,雪岩你回去用功吧!這有秀琴,你大可安心!」
寒雪岩知曉王氏是有意要支開他,也不好多說什麼,躬身行禮後,便要退出去。
「岩兒!」王氏突然又喚住了寒雪岩,很是貼心的給寒雪岩理了理衣襟「好好跟著羅解元讀書,好好照顧自己和寧兒,為娘不是位好母親,對不住你與寧兒!」
「母親莫要這般說,日後定然一切都會好的!」寒雪岩有些不解王氏這番話,卻還是寬慰道。
王氏又珍視而愛種的模了模寒雪岩的臉,才讓寒雪岩退了出去
直到親眼看著寒雪岩退出去後,王氏才收了視線,又將屋里的小丫鬟都給打發了方才淡淡開口道「閣樓失火與你有關吧!」
王氏這話不是疑問是肯定,從一開始重用秀琴她便曉得秀琴與府中大多婢女不同,她身手不凡又有心機,身份絕不簡單,可因著目的與她一致她也就留著用了。
如今她落敗,處境又這般不堪,她也明里暗里的警告過秀琴,可她似乎將她的話當成了耳旁風,閣樓失火,寒歲靜差點沒命,如今寒山正命人四處盤查,若是查到她這里,無疑是會害死她的。
秀琴心中一緊,面上倒是不疾不徐「奴婢听不懂夫人所言,奴婢兄長成親,這半個多月奴婢都在溫州,夫人此話奴婢當真听不懂了!」
「听不懂?」王氏突然干笑了聲「我王氏是驕傲不是傻,你是誰的人,我雖不知但因著你我目標一致,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留下了你。可我如今這般光景,你若還給我惹麻煩,就莫要怪我無情了!大不了一拍兩散,我死你也別想活!」
「夫人這話奴婢當真听不懂!」秀琴依然面不改色的否認。
王氏冷笑來到秀琴跟前,一把拿過秀琴的手,攤開了,一雙白潤的素手上,粗糙的繭子明晃晃的。
「那你告訴本夫人,你這一等丫鬟,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這繭子又是做何解釋?是!京都到溫州馬車來回也需十來日,可你會武,騎
馬來回也不過四五日,閣樓失火那日你還未曾啟程去溫州吧!」王氏盯著秀琴像是要看破她臉上的面具般。
秀琴沉默了許久,方才道「說吧!夫人此時與我攤牌,究竟想做什麼?」
王氏清冷一笑「我想做什麼?是我該問問你,秀琴姑娘你究竟想做什麼?放火燒藏經閣,差點害死昭兒和五丫頭,我王氏雖手段狠毒,卻也不屑欺凌弱小!」
「藏經閣失火那是不得已而為之,奴婢並非有意想害夫人的,奴婢跟了夫人多年,雖有利用之嫌,卻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弄到如今這般境地,奴婢也是進退兩難!」秀琴依然面容平和的解釋道。
王氏狠狠地盯著秀琴,聲音有些低卻分外寒涼「你去閣樓做什麼,你們又在密謀什麼,老太太可是說了,羅氏要有個意外,那便是我的罪責,你這是想害死我!」
秀琴從容的面容忽然冷然抬起,望著王氏一改剛剛的柔順,語氣平淡「夫人縱使日後二夫人當真能長命百歲,你便甘心一輩子被幽禁?而且事到如今,你覺得你我主僕還分得開嗎?奴婢可以明確告訴夫人,奴婢不會停手,夫人若想保三房,只能想法子保住奴婢!」
「呵呵呵!」王氏突然嗤笑了幾聲「後面這幾句才是你的真心話吧!」
秀琴略一挑眉「難道奴婢說的不是事實?」
王氏沉默了良久,方才問道「你要我如何保你?」
秀琴的目光中現出了狠厲之色「如今侯爺命六少爺盤查府中所有女眷,奴婢既回了侯府想來不多時六少爺便會讓人來帶奴婢過去,以六少爺與趙統領的眼力定然很快便會知曉奴婢會武的事實,順著線索定然也能模清奴婢近幾日的行程,奴婢這凶手暴露無疑,就算奴婢告知他們是奴婢自己動手,與夫人無關!夫人覺得侯爺他們可會信,奴婢可是夫人您的貼身婢女啊!」
王氏冷笑,直愣愣望著秀琴道「何況你還不可能替我開月兌!」
秀琴笑了笑,徑直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夫人您實則一直都是個聰明人,無奈太過驕傲,有些人你瞧不起,有些事你不屑所以你注定會落敗!」
「所以你這次回來便想好要與我攤牌了?」王氏又道。
「是!不僅是攤牌……」秀琴柔和的一張臉,望著王氏一臉惋惜。
王氏又是一笑,如今能保下秀琴的只有她的命,只要她以死謝罪,將所有的罪責一並擔下,方能保住秀琴而且水到渠成,別人也不會疑慮,只道她是心存怨懟,才恨不得二房死。
「我憑什麼要拿命護著你?」王氏終究還是不甘心。
「你別無選擇!」秀琴突然從袖口里拿出一條白綾「你若留書自裁,奴婢保證絕不累及五少爺與三小姐,否則……」
秀琴又湊近王氏幾分「奴婢是名殺手,殺人那可是家常便飯!夫人可要考慮清楚了!」
王氏自嘲一笑「這便是狼狽為奸的後果!望你記住自己的承諾!」
王氏頹然走到內室的梳妝台,她是個要面子的人,縱使死也當死得體面,她緩緩打開梳妝台,緩緩給自己梳妝,望著銅鏡里依稀可見年少嬌俏的面容,她淡淡笑了,咎由自取說的便是她吧!
她取出妝台里的一支一支有些古舊的鳳凰點翠珠釵,眼前閃現出羅氏那張柔和的面容,望著她含笑道「弟妹不怕,三弟外放做官,也不就一年多,你若覺得待在落雪院里不安,我便日日來陪你!有二嫂在,不怕的!」
兩行清淚,瞬間滑落,不曾想她王氏這般驕傲的人,臨死之前惦念的溫暖,還是她曾經這般怨恨之人給予的,可悲又可笑。